本 期 作 者 朱 浩 传(中国)
海外头条总编审 王 在 军(中国)
海外头条副编审 Wendy温迪(英国)
海 外 头 条总 编 火 凤 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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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河之恋》 (第一章)
作者/朱浩传
目录
第一章:一束青丝
第二章:战场结缘
第三章:相逢恨晚
第四章:两个女人
第五章:峰回路转
第六章:终成眷属
第七章:恋恋不舍
第八章:追君而去
正文
握住,
伊人的一束青丝,
与君半生姻缘,
化蝶单飞而去,
为何?
就不能等一等?
走得这么匆忙,
怎么就舍得下?
胸前的青丝,
请听一听我的心,
抚摸了多少遍,
到底有多少根?
我不敢去数,
每一根都系在我的心上,
我的心被缕缕情丝紧束,
我的心为你跳动。
第一章:一束青丝
公元2018年夏天,位于神河小镇城南边的绿房子全部拆除,这里原来是军队的老营房,这里曾驻防过一个步兵营,设一个团部。有汽车连,那种老式平头大解放,军用运输车。生产连,有近两千亩耕地。炮兵 连,有成排的大炮,经常会拉去海边演习。还有特务连、医院等。这些军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因裁军而全部撤走。
军队撤走后,营房就被市军分区对外出租,土地也被当地有实力的老板租下来耕种。营房有些被人租下来作为厂房,各种小生产作坊,制砖的、造糙纸的、开小修理厂等等。几十年来成为神河小镇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居住营房里的人则是来自天南地北,各种地方人都有,反正房租又不贵,一年几百元钱就可租两间。
有一个老人就住在这里,他住的是老营房的最北边,再后边就是民生河,是神河小镇解放后,国营农场里的犯人们人工开挖的。这位老人曾向人讲过,他参加过淮海战役,并在战斗中负了重伤。刚搬来时,谁也不知他的底细,住在绿房子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却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平时也有人见到他曾有儿女来看望过他,可他一直没有回去,就一个人住在这破旧的绿色营房里。要不是这次所有营房拆除,他可能会遗臭在这间房子里。拆除人员来过几次,他家一直是房门紧闭,这次来拆除,拆房人员只好破门而入。
破旧的房门被撬开,映入人们眼帘的是,屋里收拾得很整洁,他住的是两间,中间没有隔墙,只用一块布隔开,形似大窗帘拉起来。外间有一个土灶台,有一张小方桌子,几个小凳子,里间床上躺着一个人,像是在睡觉,纵使是睡在床上,也看得出此人身材高大,体格强壮。正值夏天,他身上盖一条簿毯子,两只手放在胸前,手里紧握着一束头发,头发约有一尺多长,很粗的一束。脸上有些老年斑,露出幸福的微笑,年纪约有八十多岁,枕边有一个笔记本。
拆除人员上前叫:老人家,醒醒。没有人应声,有人上前推一下他,发觉人早已僵硬,死了。众人皆惊恐,立即报警,因为靠近神河小镇,派出所的警察很快赶到,封闭现场,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调查、取证、笔录。所长打开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刚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字是用圆珠笔写的,有一个醒目的标题——《神河痴情郎》,扉页上这样写道:谨以本篇故事,我的救命恩人,最亲蜜的战友,我的爱人——金慧瑶女士!
所长合上笔记本,心想:看来,要想破开这个案件,首先得打开这本笔记,这本笔记必定和死者有关。
好不容易扳开死者的手,取出那束头发,头发用塑料袋装好,死者被火化场的车子拉走,先放到冰库再说,接下来必须确定死者的身份。警察们忙了大半天,此时天色已晚,所长在食堂里匆匆吃罢晚饭,到办公室里打开死者的笔记,这一天是2018年6月24日。
第二章:战场结缘
我叫潘进桥,生于1928年。我家是安徽省广德县人,与江苏宜兴县,浙江湖州长兴县交界。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年轻的母亲辛苦的把我拉扯大。母亲因为我而没有再嫁人,在我十九岁时,两眼又双目失眠,我从小一天学也没上过,以后能有这点滴的文化知识,都是我在部队里学的,以后又跟着我的老婆学了一些。她曾救过我,在战场上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完全是生死之交。没有她的相救,在淮海战役的那次战斗中,我便成为一名烈士,她因为救我而负了重伤,并落下了终生的疾患,我每当想起这件事便灵魂难安。
我在十岁时,跟随母亲逃荒要饭,流落到江北的神河县神河小镇。刚到时,母亲帮一殷姓地主家洗衣服,我会去捉些鱼虾,砍些草。神河小镇河道、草滩多,靠近海边,鱼虾特别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大了,在我十九岁那一年,母亲为我张罗了一门婚事,女的就是殷姓地主家的老闺女,殷莲花。她家相中我的,一分钱彩礼不要,我身高近一米八,对自己的外型还是有点自信的。而这位大小姐却是矮矮胖胖的,很富态的那一种。母亲刚提到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你小子张狂些啥?人家肯嫁给你,那是我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几辈子积下的德才修来的福份,你还敢呲牙咧嘴的不晓尿屎?嫌人家丑?丑妻近地家中宝,只要能过生活就行,你敢如此违拗我的话?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起来。母亲为了我是牺牲了很多,我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小孩,虽然没有文化,但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讲那些忠孝故事给我听,耳濡目染都是正道的东西,我虽然心有抵触,想反抗,又不忍违拗母亲,也只好妥协。
1948年秋天,解放军大举南下,和国民党军队一决高下。我光荣地参加了解放军,短短的半个月训练,我就参加了著名的淮海战役,老蒋称之为徐蚌会战。这次是对国民党进行的战略性进攻战役,这次战役是粟裕大将创意的,毛主席都很赞赏他:一锅夹生饭,是被他们一口一口吃掉了,粟裕同志立了第一功。这次战役是华野和中野两大集团军联合主演。在华野的有力抗击下,保障了中野的主攻战场顺利歼敌。这次参战人数,包括支前民工达到一百几十万,人山人海。我是新兵,我在中野第二旅,就知道随部队走,顺利到达战场。
刚打两天,在一次炮战中,我大腿部被弹片击中,要不是当时卫生员金慧瑶趴在我身上,也许就光荣了,她却为我受了重伤。她被一个小弹片击中头部,当时的医疗条件没有人敢取。我们同时转到后方神河县部队战地医院,在医院一住就是三个月,出院时从院长那才得知是卫生员金慧瑶救我的。她是老兵,当时突然打炮,我没有及时卧倒,俗话说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金慧瑶刚好经过我身边,把我按趴下,她在医院也住了三个月。
一出院,我就打听救命恩人金慧瑶的下落,院长说她这两天也要出院。在院长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金慧瑶的病房,这间病房只住她一个人,另三个床铺已空,都出院了。我简单地向他介绍了一下自己,她笑着说:请坐下吧。她剪短发,瓜子型的脸,眼睛挺大,笑起来唇角稍微有点上扬,书生气十足,一谈方知,她是一个女子师范生,还没有毕业就从学校里和几个同学跑出来参加解放军的。她是去年参军的,比我早入伍一年,比我大一岁。我第一眼印象,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绸怅,因为我很欣赏我的这位救命恩人,但我家里有老婆,没有资格再去追求别人。
金慧瑶:老弟,怎么啦?有什么心思?她看到我有些局促不安,关切地问: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被她这一问,脸不由得红了:家里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娘,还有、还有一个老婆。我说得有点吞吞吐吐。
金慧瑶:哈哈,想不到老弟人小鬼魂大,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小年纪就结婚了,老婆很漂亮吧?有小孩吗?别不好意思,男婚女嫁乃常理必然。打日本鬼子需要人,现在打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中国更需要人。你看你结过婚还来参军打仗,真是香火革命两不误,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金慧瑶的一张嘴,巧如八哥,把我说得无地自容,我怎么碰上这个活宝?可我又喜欢听她这样说话。她又说: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这个小弟妹。
我说:我老婆没有姐姐漂亮,姐姐莫要笑话。
金慧瑶:哪能呢?丑俊又不当饭吃,只要志同道合,做什么都是为家为国作贡献。
我说:姐姐怎么和我妈说的话大同小异?
金慧瑶:不是吗?女人只要能生小孩,会做家务事,你们男人在外面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就行。怎么?你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成?
那姐姐你以后找男人要找什么样的呢?是不是找一个有手有脚,什么零件都不差的男人就行。我也将她一军。
金慧瑶:我就找能有你这样一个傻哩吧叽的人就行,老弟蛮可爱的,我们真是相见太晚。我们女子师范没有男生,隔壁学校那些男生大多酸里酸气,怎么和你全不一样?
我说:你们读书人是秀才,我就是一个傻子、二百五。
金慧瑶:生气啦?老弟。你怎么这么不禁逗,不够幽默,这样可不好玩了。我在这医院里住了三个月,快闷死了,难得今天见到一个战友小老弟,话多说了不少。见到你感到很开心,以后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我说:我也很高兴见到姐姐,有空去我家去一趟,母亲听我说是一位姑娘救我的,吵着非要见一见你,老婆也想见一下你这个女英雄。
金慧瑶:哦!该见见。我也很神秘,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让老弟心动,早早结婚成家的。
我说:你见了一定很失望,会讥笑的。
金慧瑶:怎么会呢?
第三章:相逢恨晚
我和金慧瑶相约第二天出院去我家看看,我家住在神河小镇北边,神河南岸河堤之上。母亲和老婆听说解放军女英雄到来,早早就收拾一下。我虽然不在家,家里被老婆收拾得井井有条。我是穷光蛋一个,老婆家是地主,有钱。一切都是她娘家置办的,为我们盖一栋独立小院,还在神河小城南边的几十亩良田,当作陪嫁给我们,称之为殷三顷。老婆除相貌长得平凡些,为人实在,虽然是大小姐出生,在家什么也没干过,自从嫁给我以后,各种事都亲自去做,几十亩地亲自监管,虚心地向老农们请教田间各种农活知识。她上过几年私塾,一切账务都能自己处理,人人都夸赞她能干,娘家父母是既心疼又赞许。我参军后,母亲双目失明,都是她照顾。我为什么参军,我不想讲那些大道理,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母亲和老婆都不同意我去,是我自己硬要去的。现在想来,我一走了之,把所有的事情都甩给老婆,真有点对不住她,还是我的私心作怪,不肯承认这桩婚事?在母亲的胁迫下勉为其难?结过婚后,母亲并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眼一点看不见,我是在结过婚一年后参军的。一年之中老婆没有怀孕,其中原因待我慢慢道来。
今天我和金慧瑶一起来我家,路上遇见不少农民大叔大妈去田里干活,看见我俩都竖大拇指:你们看这两个解放军多相配。都以为我们是两口子,因为她刚出院,我和金慧瑶都穿着崭新的军装,我背着她的背包与行李,她就背一个小水壶,与一个文件包,腰间还别一把小手枪。她现在是医疗队队长,前任队长在淮海战役中牺牲了。她是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住了三个月医院,陡然出来感到精神百倍,心情欢快,一路欢声笑语。高挑的身材,比我矮一头,约一米六五,我是一米七八。
母亲眼看不见就知道拉住金慧瑶乱摸,摸摸手、摸摸脸,拉住金慧瑶的手不放:多俊的一个姑娘,不知哪个小伙子能有这个福气娶到你?把金慧瑶摸得格格大笑:伯母,我很丑的,脸上还有不少麻子呢!
母亲:金姑娘你可真会逗人开心,你的脸光滑柔嫩,你是逗我看不见你吧?母亲也开心地笑了。母亲年轻时可也是村中数一数二的靓丽姑娘,就是命运不济,父亲早逝,孤苦无依,一人拉扯我长大。当年有不少追求者,她坚决没有改嫁,完全是为了我。现在我已长大,怎么能不理解母亲心中的凄苦?没有想到命运又跟我开了个玩笑,乱点鸳鸯谱,娶了这个老婆。母亲是如愿了,可我的心理永远放不开。现在偶然认识金慧瑶,我才知道,她才是我梦中的那个人,我痴心等待的那个人。可我已经结过婚,这些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想法只能深埋心中,这也许就是我的单相思,不可能告诉金慧瑶,更不可能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只能烂在我心中。
老婆殷莲花,见到金慧瑶也很高兴,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大小姐出生,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待人接物礼貌有分寸,除了相貌和金慧瑶不能比,其他各方面我是排不出一点毛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殷莲花拉着金慧瑶的手:谢谢女英雄姐姐救了我老公的命,我听他说,要不是你掩护他,他这个新兵蛋子就光荣了,那我不就守寡了吗?真的感谢姐姐!姐姐这么漂亮能干,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哪像我现在就是标准一个农妇,家庭妇女,一点出息也没有。姐姐是干大事的,见过大世面,莫要笑话我这个小地方的人。
金慧瑶:哪能呢?妹妹这么能干,一个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伯母眼睛又看不见,还不是就你一个人在奔忙?
母亲:是呀!金姑娘说的是。我这个媳妇就是能干,能嫁到我们家,那是我家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她对我非常孝顺,对长短工也很亲切,从不拿捏大小姐架子,外面人人都夸她。
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一唱一和,把我凉在一边,我也觉得我好像不是一个东西,人人心理阳光,唯有我是龌龊小人一个。
金慧瑶和老婆拉着手:妹妹,你也该知足了。你看你找了这么帅的一个老公,我听说他这次负伤以后也提干了,我和他在一个团,我也是才听说的。我们还有几天假,过几天就要归队了,妹妹你一个人在家辛苦了,以后我有机会还会来看望伯母和你的。
殷莲花:姐姐你别看他牛高马大的,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的,他自已坚决要去参军的,我也不能拖他后腿。只是他在外面没有人照顾,什么事都靠他自己了,我也帮不上忙,和姐姐是战友,姐姐你又救过他,还请姐姐以后多多照顾他。老婆说着抹起了眼泪。
金慧瑶:在部队,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战友之间会相互帮助照顾,这一点妹妹你放心,我有机会也会照顾他这个大弟弟的。
金慧瑶在这吃过便饭便要回去,老婆叫我送她回去,我当然愿意,这样又可以和金慧瑶多待一会,多说一会话,刚才我可是一直没插上嘴。
路上金慧瑶对我说:你是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的,你倒像个大少爷?
我说:姐姐你觉得我很幸福吗?我像个少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军吗?
金慧瑶:怎么?你不幸福?你老婆除了长相一般,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我说:是的,当初我不忍违拗母亲的意愿,谁知道我心中的苦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圆满的结局?也许命运如此,我也不配谈这些。
金慧瑶:人人都有追求婚姻爱情的权利,当初你不愿意为什么不跟你母亲说?我简单地介绍了我的家庭情况:我总不能那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金慧瑶:你回去和你的老婆好好勾通,这样对你老婆也不公平。
我说:我当然知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金慧瑶:我们马上就要归队了,把这些小事还要先放下。
那当然,到了部队哪有功夫想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说。
我们到了神河县县城,我和金慧瑶就此分别,我回去收拾行李于第二天也回县城,到部队报到。这段时间部队也在集训休整,以后的事也没功夫去想了。
第四章:两个女人
我报到后,上级安排我在神河县军管会工作,说我的伤还没有彻底好。我说我没有文化,在地方上也干不好,不如上前线干痛快。领导说这又不是随你的,你服从命令便是,革命容不得你挑肥拣瘦。
没想到这一干就干到了新中国成立,军管会的工作整天也挺忙,这期间我回去总是匆匆忙忙,平时还要自学些文化知识,我的文化都是在部队学的。我一回家母亲总是唠叨,抱怨她总是抱不上孙子,一是工作忙,另外我也不想回去。面对殷莲花我总是提不起一点激情,我有时会写信回去问候一下,这天我接到老婆殷莲花的来信,这是她第一次给我写信。
进桥: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我们结过婚也有三年了,关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婆婆,你的娘,还有我娘家人。你能否告诉我,我们这样到底要熬到多久?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这人帅气能干,你娘曾问过我几次,怎么老是不怀孕,我都搪塞过去。我只是你名义上的老婆,你我两个人都一直守身如玉,你不愿碰我,更不愿回来,你可知道这样对我来说是怎样的煎熬?你这是软刀子杀人。现在新中国成立,婚姻自由,但我是一个传统的人,我既然嫁给你,我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没有其他想法,我也不知道你哪天能回心转意?也许遥遥无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是软刀子杀我。当然,你心里也不好过,到底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你作为男人,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作为一个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写信告诉我。
————你的妻子,殷莲花。1950年10月22日
我看了信一夜无眠,她所说的正是我的痛处,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要是知道也不会这么痛苦,为这事,这两天脑壳子生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和金慧瑶分别一年多再也没有见过面,在接到殷莲花信的几天后接到了金慧瑶的一封信。
进桥老弟:你好!和你分别以后一直很挂念你。我上天从团首长那打听到你的情况,这才给你写信,你家情况还好吧?该有孩子了吧?你那次负伤以后身体恢复得怎样?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这个弟弟说。自从我们在战场上结识,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我觉得你比亲弟弟还亲,很多次做梦都梦到你,你那傻里傻气、可爱的模样。一直想给你写信,可又不知你在哪里,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自从那次负伤以后,脑瓜子经常疼,上次院长说脑子里可能有弹片,现在的医疗条件没有人敢取。当然,这没有怪你的意思,战场上的事,死人都是家常便饭,别说负伤这些小事。只是这样一来,我的工作越来越无法胜任,首长已考虑我转业到地方,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父母去年已去世,还有一个姐姐在香港,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天涯之大,人海茫茫,当兵几年,战友那么多,为什么对你印象最深?我们只是匆匆一面,还是因为我曾救过你?我这样说并不是自我表功,要求你来报答我,我只是想再见见你这个弟弟。我的老家在南方,如果这次转业回老家,我们以后见面就更困难了,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等你回信。
————你的姐姐:金慧瑶。1950年10月25日
我接到金慧瑶的信很激动,我也很挂念她,因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我当晚立即给她回信。
慧瑶姐姐:你好!你我匆匆一别已近两年,我还是老样子。那次负伤以后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在要下雨时伤处会发阴天不舒服,其他一切很好,家里情况还那样,说不上好与坏,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你因为救我而脑部受伤,现在因经常发作而痛苦,我感到很难过。如果能让我代替你的疼痛,我绝不含糊,为你而疼痛。很多次梦中叫着姐姐的名字,梦到姐姐的笑脸,犹在眼前,亲切可爱,此生能有你这个姐姐,我感到很自豪。从来信中得知姐姐的家庭情况,姐姐若不嫌弃,小弟建议姐姐来我的家乡,好歹也有个照应,在哪里都是干革命工作,我是真诚地邀请慧瑶姐姐来我的家乡工作,盼回信。
————你的弟弟:潘进桥。1950年11月10日
很快接到金慧瑶的来信。
进桥弟弟:你好!来信已阅。很感谢你的盛情,我再考虑一下,最近几天首长已找我谈转业的事,去向如何?完全尊重我个人的意见。但我考虑,去你的家乡,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便?我心里有些矛盾,如果给你带来不便,那就有违我的初衷,容我再考虑一下,既使不去你的家乡工作,我也会去和你相见一次,有些情结在我心里很久,为什么和你只是一面之缘,心中怎么总是放不下你。
————你的姐姐:金慧瑶。1950年11月28日
我收到信后立即给她回信。
慧瑶姐姐:看到你的来信很高兴,你能来我家乡工作,不会给我带来任何不便的,你尽管放下思想包袱。我也挂念姐姐,也很想见到你,如果你我姐弟今生能在一起工作,应该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们有战友的生死之交,异姓姐弟之情,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我想很快见到姐姐,和姐姐叙话别后的战友之情。小弟再一次邀请你来我的家乡工作,和我一起为我的家乡神河县作贡献,我也代表家乡人民,欢迎你这个解放军女英雄,能为神河县的建设出力。建国伊始,百废待兴,我们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为新中国的建设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吧!慧瑶姐姐,神河县的父老乡亲,欢迎你的到来!
————你的弟弟:潘进桥。1950年12月5日
很快收到金慧瑶的回信。
进桥弟弟:读到你的信很感动,你的盛情让我惶恐不安,也许这是一种缘。那么多的战友,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别人,唯独想到的是你?我这个人是唯物主义者,我也感到很奇怪,你那憨憨的笑脸,略显忧郁的神情,我始终忘不了,挥之不去。弟弟,我没有其他亲人,唯一的姐姐在香港,她也要求我去香港定居,可我就是放不下,舍不得走,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两个月前,团首长给我介绍个对象,对方是个营教导员,是一个老革命,比我早两年参军,参军前在燕京大学读书,和我一样没毕业就参军的。团长把他说得跟一朵花似的,我也去见了一面。此人长得很帅气,有军人的威武,又有文人的儒雅,比你略高一点,可我见了却一点也没有动心,被我回绝了。团长问我是不是有对象了?我说没有,我从没有谈过对象,在部队一直转战南北,谁顾得上这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话,我有时感到很茫然,不知自己该叶落何处?都说女人是雪花命,漂到哪就是哪,我也不知自己该漂向何方?
————你的姐姐:金慧瑶。1950年12月18日
这段时间老婆殷莲花很久没有来信,这一天,12月21日,又接到她的一封信。
进桥:我上次写的信你一直没有回,你是不是一直很忙?这我也不怪你,请你近期抽空回来一次,我有事和你商量,娘也常念叨你,她也很想你,你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吧?
————你的妻子:殷莲花。1950年12月19日
我接到她的信,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假设了种种答案都猜不出来。她突然叫我回去能有什么事呢?又说我母亲的身体很好,她不会把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告诉母亲吧?
第五章:峰回路转
公元1950年12月24日,金慧瑶,我的战友,解放军女英雄,正式转业到我们神河县,安排在神河县妇联工作,任县妇联主任。这个工作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些,这也是组织上考虑到她身体原因。我晚上特地为她接风洗尘,找一个小饭馆,请她吃顿便饭。我们说了分别后的许多事情,我们相互对对方的事情都很好奇,有说不完的话,对对方的任何事情都感兴趣。
金慧瑶:你们结过婚几年怎么还没有孩子?有没有找医生看看?不妨查查到底是谁的原因?
我说:姐姐,这件事在我的心中憋了好久,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金慧瑶:怎么?你不妨跟姐姐说说看。
于是我把和殷莲花之间的事全盘告诉她,这几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同居过,我对她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一点兴趣也没有。
金慧瑶:怎么会是这样?
我说:很小的时候,大的大约在十一、二岁,小的有七、八岁,我们一群小孩,当时殷莲花也和我们在一起玩,她和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隔核,她从来没有瞧不起穷人家的孩子。我们十多个孩子在神河岸边的芦苇丛中做游戏,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是春天,我们玩的是过家家的游戏,只有殷莲花愿意扮演新娘,其她小女孩都不愿意,小男孩们轮流扮新郎。地上铺着草,她躺在草上,小男孩们轮流走过去伏在她身上,做着下流的动作。我排在最后,轮到我的时候,我扭头跑了,他们都笑话:就叫你小子喝洗脚水,就叫你小子喝洗脚水。以后我只要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这件事,以后长大,她家说把她许配给我,我死活也不干。在母亲的一再干预下,我没有办法,我从小没有父亲,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因为我而没有再嫁人,为了我吃了很多苦。我不忍违拗母亲的执着,勉为其难与殷莲花结婚,可她在我的心中的阴影已生根发芽,不可磨灭。还有我发现,我在她面前,我根本不是一个男人,对她没有一点兴趣,我也曾经在心中问过我自己无数遍,我是不是有病?是身体有病?还是心理有病?一直没有答案。
金慧瑶静静地听着我讲,一句也没有打岔,这时听我讲完才说:怪不得我第一次去你家,就发现你们两口子怪怪的,也说不出什么感觉。你们没有两口子之间正常的亲呢举动,你那略显忧郁的神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你的神情和你的年龄简直不相符,好像饱经沧桑。你们不能总是这样拖着,这样也不是个事呀!对你对她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我说:在你写第一封信给我之前的几天,她曾给我来过一封信,也谈到这个问题,她肯定也不好过,也在寻找一个解决的方法,让我想办法解决。我没有回信,因为我没有方法。这次在你来之前,她又写一封信给我,几年来她总共写过这两封信。这次是说叫我回去和我商量个事,她也没有说什么事,正好你来了,这两天也要准备回去。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帮我拿拿主意,我这个人脑瓜子不行,这件事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金慧瑶:行呀!我也想去看看你娘。你和殷莲花的事情,你必须要面对,正好我现在是妇联主任,关心妇女问题也是我的本职工作,没有离题,与公与私我都该去看看。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我看你这样痛苦,我也感到很难受。
我们约好明天去我家。
县城离神河小镇我的家约三十公里,一条土公路在神河南岸的河堤上,下雨天只能步行,好天可以骑个自行车,刚解放时,自行车可是个稀奇的玩艺。我从同事那借了辆自行车,驮着金慧瑶来我家。我现在转业到县民政局,挂个副职,我天生没有官瘾,转业时领导委派,没办法我只好勉为其难。家乡的这条路,我不知走过了多少遍。一路上,河堤下青青的芦苇在微风吹拂下摇摆着腰姿,我从没有觉得家乡的芦苇还是这样的美丽,以前可瞅都不瞅一眼。
我问金慧瑶:姐姐,你看我们家乡神河边的芦苇好不好看呀?
金慧瑶:好看,以前我也看过,怎么没觉得呢?
我说:我也是。在几年以后我们又回忆那次看到的芦苇,认为还是最美的一次。
金慧瑶:可能是我们这些当兵的整天忙于战事,哪来闲情逸致欣赏这些风景?几年以后我才明白,不是她所说的那样,而是恋爱之中的人,看到什么都觉得可爱。一片云彩,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哪怕是一条小毛虫子,都觉得可爱。我和金慧瑶从战场上负伤结识,我们在彼此的心中已播下爱的种子,不过这是很朦胧的,身不由己的,把这种爱都深埋在自己的心中。几年后她也毫不隐瞒地告诉我,当年团长介绍的那个营教导员给她,比我帅气,属文武双全,哪方面条件都比我好。为什么被她一口回绝,她说她心中已装不下第二个男人,唯有我潘进桥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可当时我有老婆,她也只是把这份爱隐藏心中。这次转业来神河县,我的家乡,完全是被我左右,她割舍不下这段情缘,她今生既使得不到我这个人,就是能默默地守在我的身边,在一起工作,也心满意足,能经常看到我,这也是一种幸福。
我闻听她的心迹,我很感动,我何尝不是,我也总是想见到她。那次出院后匆匆一别,这一年多来,日思夜想的都是她,我自觉形秽,我是有家室之人,怎么有资格去爱一个未婚的姑娘?我尊敬的救命恩人、我的战友?这一切情意只能深埋心中,如果今生无缘,只能让此情化作尘埃。
我和金慧瑶一路说着话,几十里路觉得很短,好像不一会就到家了。
我母亲见到金慧瑶感到分外亲切,又听说她调到我们县工作,更加高兴,金慧瑶也问长问短,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
老婆殷莲花这次看起来和往日不同,性格好像开朗了很多,她原来就是一个开朗的人,和我结过婚这几年,才变得有些许忧郁。她和金慧瑶简单地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后就去忙午饭了。
母亲拉着金慧瑶的手:这次说什么金姑娘也要在我家住几天,一个姑娘整天在外,战场上野跑,现在全国解放了,你也该找个婆家的,不知这朵花要落到哪个有福气的小伙子手里?
金慧瑶:伯母,现在工作这么忙,哪有功夫谈个人的事?
母亲:工作忙就不吃饭了吗?可惜我眼看不见,你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姑娘,我要看得见一定为你寻到一个帅气的小伙子。
我说:妈,慧瑶姐姐现在是我们神河县妇联的妇联主任,你别一口一个金姑娘的,应该叫金主任。
母亲:太好啦!金姑娘做大官啦,下次注意,一定叫金主任。
金慧瑶瞪我一眼:看你说的,我好像是来神河县骑在老百娃头上作威作福的大老爷?我是来为全县姐妹们服务的。伯母,你就叫我金姑娘,没错的,你儿子喜欢做官老爷就让他去做吧!
我被她一顿抢白,噎得无话可说,只好打个哈哈。
这时午饭已好,我们吃过中饭,我又陪金慧瑶到神河小镇转一转,她没有惊动小镇上的领导。在小镇的神河码头,望着神河浊水,她感慨地说:没有想到我转业能到这个地方来工作,看不出这个地方还是很美的。
我说:有什么美呀?穷乡僻壤的。
她瞪我一眼:你不懂的,和你说是对牛弹琴。
我说:我本来就是泥腿子,哪像你们这些秀才扭扭捏捏的?
金慧瑶:是的,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泥腿子,我就扭扭捏捏的,气死你!说完大笑起来。
我说:你这些酸的我玩不上,我是农民唱情歌,满囗烂泥果子味。
金慧瑶:看不出,啥时也变得有幽默感了?
我和她在一起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心情放开了很多。
金慧瑶:今晚在你家住一晚,我陪你母亲聊聊,你陪你老婆聊聊。我这次来的任务,一定要把你的事情处理好,这也是我走马上任的第一把火,不是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这次烧死你。说完忍不住笑起来。
我说:你能把我烧死,我得感谢你才是,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心太累,总是走不出这个围城,总不能把我困死在里面一辈子吧?
第六章:终成眷属
我们的卧室分里间外间,空间很大,原来她一直住里间,我住外间,今晚我有些局促不安。她倒很随和:进来谈吧!我应声进去,事情 总是要面对的。她 说:你要不要坐到床上?我说不必,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搬张凳子坐下,洗耳恭听。
她说:上次写信给你就想和你商量的,可是你没有回信,现在一晃有两个多月了,你和我之间的事,总不能总是这样拖着罢?
我说: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说 看。
殷莲花:谈不上什么好主意,几年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和你结婚,你并没有吃亏,你家原来什么也没有,眼前的一切都是我娘家置办的,我就是长相丑了点配不上你,其他什么地方配不上你?
我说:这不是长相的问题,也不是钱财的问题。
殷莲花:那是什么问题?今晚我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敞开说,莫要遮遮掩掩的。
我说:这样也好,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一直抗拒,对你没兴趣吗?
殷莲花:请讲清楚。
我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神河岸边做的小游戏吗?
殷莲花:小时候游戏做了很多,我知道是哪次呀?
我说:你扮新娘的那一次, 小男孩们轮流扮新郎,我排在最后一个,气跑掉了。
殷莲花:记得,你为什么跑掉?我可不知道,我愿意扮新娘是因为你才扮的,可你却跑了,我很失望。
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跑掉?
殷莲花:不知道。
我说:他们对我连喊几句,就让你喝洗脚水。
殷莲花:就为这事呀?
我说:这只是一部分,我当时对另一个小女孩有好感,对你没感觉,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殷莲花:看来我们真的是无缘份,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离婚吧?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
我很吃惊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娘能同意吗?
殷莲花:这要看哪个提出来的,娘想不通的话,我来跟她谈,总不能让你们家娶进门几年,我一直守活寡?这样一直终老吧?这样我们两个人都痛苦,你说是不是?
我真看不出来,殷大小姐脑子比我好使多了。离婚这件事,她提出来好办,我提出来就不行了。首先母亲这一关过不去,她提出来就不一样了。被她这一点拔,真是云开雾散,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好像一下子被搬开。
我说:这几年是我对不起你,离婚的条件随你开,我没意见。
殷莲花:这座院子可以给你,你和娘也没有其他地方住。你现在有正式工作,老娘应该养得起,她要愿跟我住也行,这几年我和娘相处得很好,只是她一直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这些由我向她解释,她会明白的。
我说:我什么也不要,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会把娘带在身边,带到县城,地方虽然小些,娘从小是过惯穷日子的人,会习惯的,我很感谢你这几年对她的照顾。
殷莲花:这些不用说了,好合好散吧!我和你的婚姻,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强扭的瓜怎么会甜呢?这几年我终于想通了,你的确很优秀,现在又当官了,我觉得我是真配不上你了,离婚,这样一来各人的心里反而都不难受。
这几天积聚的问题,被她的一席话全部挑开,真看不出来,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大小姐,一个传统的女性,现在完全是农村劳动妇女,思想竟有如此境界,我不由得不刮目相看,我也真感谢她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并想出如此办法来合理解决此事。
我回外间休息,这一夜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轻松。
第二天吃过早饭,金慧瑶对我说:你带我出去转转,各处走走,介绍一下你们当地的风土人情。我知道她想知道我们昨晚的故事情节,就应声带她走出家门。
我家就住在神河大堤上,小镇附近的大堤很宽,沿着河堤向东走去。今天秋高气爽,我的心情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特别是能和金慧瑶在一起散步、拉家常,我真希望,我们两个人能一直这样沿着神河大堤走下去,永不回头,看一路的风景,谈人生,谈未来,让岁月就这样悄悄地流过,犹如这神河浊水,一路向东,奔向大海,静静地涨起,悄悄地落下。
金慧瑶看我望着神河出神,忍不住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笑说。
金慧瑶:你装什么傻,看你的神情,好像很得意似的。
我得意什么?我依然装着不解风情。
金慧瑶:反正你和昨天不一样,别卖什么关子了,老实交待,我现在是县妇联主任,代表一级组织找你谈话。她笑说。
我说:金慧瑶同志,金大主任,我要不交待呢?你难道还严刑逼供吗?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吗?我逗她。
金慧瑶:老弟,别逗姐了,还是老实交代吧!她伸出手来捶我。
我说:她想通了,提出离婚。
金慧瑶:这样呀?我把情况详细地告诉她。
金慧瑶: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完美的结局。没想到我走马上任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散一桩婚姻。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瞧,我这倒好,她摊开手,耸耸肩:不过你看起来好像很得意似的?她笑说。
我说:我得意什么?现在被扫地出门,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落脚。
金慧瑶:可你看起来就是很得意的样子,像中奖似的。
我说:是的,我心中那块巨石终于放下,轻松了很多,对这件事姐姐怎么看呢?
金慧瑶:要听实话吗?我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感到很高兴,但不是幸灾乐祸,我为你高兴,你终于能解开心结。
没有其他想法啦?我笑说。
金慧瑶:还有什么想法?我去买鞭炮礼花给你庆贺呀?
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盯着她问。
金慧瑶:别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干吗笑得那么诡异,她笑着说。
该回去了,我们出来好长时间了。我望着混浊的神河水,像在自言自语,忽略了身边金慧瑶的存在,平时眼中的神河水此时竟变得如此美丽,微风吹拂起的波浪,温柔地轻吻着堤岸,芦苇随风扭着腰姿起舞,所看到的景物都是那么可爱亲切!
没有想到,殷莲花出马,一切事情很顺利解决,母亲也没有大吵大闹,再加上金慧瑶在这里,一切事情都在很详和的气氛中处理完毕。殷莲花叮嘱母亲,以后要是想她就回来看看。看得出来这几年她和母亲倒是处出感情来了。殷莲花这人性格外向,待人随和,和母亲说这话,没有一点虚心假意,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没有想到,如此复杂的事在这两天之内能处理好。我和殷莲花商议好,让母亲在她这里再住几天,我回县城收拾一下,安顿好就来接母亲。
殷莲花:随便住多长时间都行,我们离婚手续不是还没办下来了吗?这里现在还是你的家。
我说:是的,手续会很快办好的。这是1950年12月底发生的事。
眼看就到元旦节了,单位的事也多了点,我和金慧瑶赶回县城,我们还骑自行车。这次回县城的路上,心情是从没有这样好过,想了很多。我虽然心里喜欢金慧瑶,可我不知人家是怎么想的,现在也不管这些了,把离婚手续办好再说吧。
几天以后我把母亲接到县城,这几天和金慧瑶也顾不上见面,她刚上任也忙。终于到元旦节,放了三天假,我邀请金慧瑶来我家做客,她应邀前来。
这几天,母亲跟我私下说过:儿子,你现在又光棍了,可得抓紧时间再找一个,哪怕离过婚的也行,但得要让你相中、满意,娘这次再也不多干涉了。
我说:娘,你别急,缘份到了,啥也挡不住。她听说我请金慧瑶来吃饭,她很高兴,连声说好:我儿子会办事,人家金姑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好好报答人家。
我说:我该怎么报答?你总不能叫我以身相许吧?就算我愿意,人家答应吗?
母亲:你小子这一说,倒一语道破天机。怎么不可能?你虽然结过婚几年,可你依然是童子之身,金童玉女不很好吗?你有什么配不上她的?我虽然眼瞎,心可不瞎,上次她住在我家可是和我说了很多。
我说:她和你说了什么?我很好奇。
听得出来,她对你很有好感。在神河县她又没有别的亲人,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你不会傻到什么也不知道吧?母亲说。
我说:这些我当然知道,她来这工作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也知道她对我有好感,但好感不等于爱情。
母亲:呸!你小子还跟我谈什么爱情,人家若能看上你,算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说:娘,祖坟的青烟不能冒第二次了。和殷莲花的婚姻都是凭你做主,也说是我们家祖坟冒了青烟才娶到她的,这种事得要看缘份了。
母亲:这倒是真的,两个人若有缘份,雷打不散,没有缘份,硬捏在一起也没用,听娘的话,多和金姑娘接触,不会有坏处的。
娘说的也有道理,可这事该怎么开口呢?我这个人又不擅表达,只好慢慢来吧。
金慧瑶准时来我家吃晚饭,我住的是单位的房子,一个小套间,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我们边吃边聊些工作上的事情,吃过饭母亲叫我去收拾一下,她想跟金慧瑶聊一会。她眼也看不见,也只有我收拾,金慧瑶要帮忙,我没让,请她陪我娘拉拉家常。
我收拾一圈回来,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发觉金慧瑶的脸红红的,今晚她并没有喝酒,她脑部中过弹片,不敢喝酒,我喝了半斤。
我说:你们谈了什么这么开心?
金慧瑶站起来,并没有接我的话: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住的宿舍离我这也就七、八百米远。
母亲对我说:你送送金姑娘吧!这大晚上的。
我说:解放军女英雄怕谁?我可从小胆小,我送她回去,我一个人回来不又害怕吗?我说着向金慧瑶挤眼。
母亲:你这个没出息的,还大男人呢?快去吧!
我俩走出家门,走在神河县的大街上。解放初期,街道并不大,很远才有一盏路灯,我们肩并肩的漫步走着,我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金慧瑶:我马上就到宿舍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说:说什么呢?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金慧瑶:你不想知道你娘刚才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说:说了什么呀?能告诉我吗?
金慧瑶:你猜猜看。
我狡黠地一笑:她是不是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让我报答你?
金慧瑶:你真聪明。
可我怎么报答你?我一没有钱,不能送你物质上的东西。二没有势,官还没你大,也提拔不了你,你总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我笑说。
金慧瑶:去你的,谁让以身相许?一拳朝我胸前捶来,她的拳头被我一手接住动弹不得。她仰起脸望着我:看来,假如让你这样来报答我你还不愿意?
我说:你说呢!我拉近她,把她拥进怀里。
金慧瑶:你够坏的,你是不是要我倒过来追你,你才开心?
我说:我已经开心了,我现在就向你求婚。我把憋在心里的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痛快了很多,我终于在心爱的人面前,敢于大胆的说出来。
金慧瑶: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我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到。你娘刚才跟我说了很多,你从小的事,你的婚姻。
我说:这就叫缘份吧!那么多战友,怎么就我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的呢?有点传奇色彩吧!所以一切事情都得顺其自然,命中没有的东西,莫要去强求。
金慧瑶:你这是唯心论,迷信。
我说:我没你文化高,不知什么论,只相信命运。我去参军是为了逃避,并不是想寻找什么,却机缘巧合在战场上与你相识、相知、相爱,现在终于走到一起,难到这不是一种缘份吗?
金慧瑶:你这是哪里学来的?
我说:这是我这几年悟出来的。
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我们稍作准备,也没什么准备的,在一周后,1951年元月10日我们结婚的。她把简单的行李收拾一下,搬到我这个地方。我们在本地也没什么亲戚,双方的同事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第七章:恋恋不舍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结过婚以后我们各自上班,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相处得也很和谐,我工作起来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和金慧瑶也是激情满满,她让我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真的很感谢她。每天下班都是想早早地见到她,她说她也是,我说我不如也调到妇联,和你在一个单位上班,她说这可不行,白天对着你,晚上回来还对着你,时间久了双方都会厌烦的。
人生追求的就是这样,幸福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淡。第二年秋天,国庆前夕,1952年9月25日,金慧瑶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完全是吸收了我们两个人的优点,眉眼间像她也像我,我真是感谢造物主的神奇。女儿从呱呱坠地到伢伢学语,她虽然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忙碌,我和金慧瑶却乐此不疲,一个笑容,一个眼神,我们就可以意会,不需要言传。我没有想到人生可以如此幸福,我和金慧瑶从最初的战友之情,历经时间的考验,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朝朝暮暮,耳膑厮磨,我们的热情就像东升的旭日,朝气蓬勃!
金慧瑶产假一年后,把女儿送进托儿所,虽然不舍也没有办法,她奶奶眼又看不见,还需要人照顾,我们两个人都得上班。女儿一天天大了,我想让金慧瑶再生一个小孩,母亲也和我的想法一样,认为一个小孩太孤单,从小玩的人也没有。
金慧瑶笑着说:没有想到你满脑子封建残余思想,男尊女卑,多子多福的。
我说:难道你不想等我们老了,孩子们围着你问长问短,孙儿孙女一大群,我们望着他们是不是感到很幸福?
金慧瑶:还一大群?亏你想得出,你把我当成母猪了。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笑说:那我就是公猪了,不带这样骂人的。
金慧瑶:你是得了便宜卖乖了是不是?说着挥着小拳头过来打我。
我说:我是说真的。
金慧瑶:你真想让我再生?
我说:是的,现在新中国刚成立,各行各业都在建设中,需要大量的人。你是领导,也该为国为民做点贡献吧?
金慧瑶:看不出你这张嘴现在是越来越圆滑了,原来我刚认识你时,就是一个闷葫芦。
我说:这叫要得会得跟师傅睡,和农民谈猪,与秀才谈书,整天与你这文人在一起,在金大主任的日夜领导下,想不进步都难。
金慧瑶:油腔滑调的,又该找打了。想生就生吧,一个闺女是有点孤单。
心动不如行动,1955年夏天,在女儿三周岁时,金慧瑶已足月待产。怀孕期间,只要我在家,家务活我是一点也不敢让她做,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唯一令我担心的就是:因为在战场救我,脑部中了弹片,至今还在脑中,经常会发作,我感到很难过。我真后悔让她生这第二胎,虽然我喜欢她为我生很多小孩。她为了生孩子,忍受双倍的痛苦。
我拉着她的手:慧瑶,你能不能把你的痛苦分担给我?让我来承受这些,我是你的男人,你忍受这么多痛苦,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急得团团转。
金慧瑶:真是傻瓜,天下每个女人都这样,我又怎么能例外?我的头痛,还不是因为你,当时大炮一响,你都吓懵了,我当时如不把你按倒?这会你还能站在这里油嘴滑舌?上辈子欠你的?她笑着说。
我说:也许你上辈子欠了我很多情,你欺负我太多。在战场上那么多人,唯有你救了我,现在又和我走到一起,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我当时被人按倒,我也不知是谁,早知道是你的话也该享受一下,我们都被震昏过去了。我在医院醒来才知道是一个女卫生员救我的,我见到你第一眼我能喜欢上你,可我当时有老婆,我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哪敢说出来,也没有资格说出来,这就是缘份吧!
金慧瑶:我救你可也没有想那么多,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么做的。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你那腼腆的、傻傻地模样,话没有说两句脸就红了,哪像现在脸皮有屁股厚,根本不像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但那时不是爱情,顶多算好感而已。后来我转业到这里,你才告知我你的情况,你也真是不容易。俗话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这是孝心与爱情不能两全,现在你得意了吧!?
我说:是呀!你不得意!?
金慧瑶:能为心爱的人生小孩,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我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守,人生几何?我也知足了!
我说:你脑子疼痛,也许是老天爷疾妒我们,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忍受痛苦,我心里不知有多难受。
金慧瑶:我们两个人哪能再分你我?我在国内也没有其她亲人,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以后可不能背判我,那样我可接受不了。
我说:那我现在就发毒誓。
金慧瑶:这就不必了,我相信你,但你要永远听我的话,只能爱我一个人。
我说:一定的,我潘进桥这辈子永远听你的话,绝不辜负你金慧瑶。她悄然地投进我的怀抱。
1955年夏天,恰逢雨季,连绵的雨天,使大小河道水位暴涨,神河里的水位也是居高不下。我们各个单位也抽派人手走上神河大堤防讯,加固河堤,日夜奔战。神河县地处神河南岸,大堤长达百里,护堤抗洪,工程巨大,全县人民各行各业的人都积极响应参加。金慧瑶在家待产,拖着笨重的身体还要照顾母亲和闺女。我也在抗洪第一线,我虽然放心不下,也没有办法,全县人民都在忙。
已经四天了,水位还巨高不下,中到大雨还在不间断地下,县领导不敢掉以轻心,安排人日夜巡逻,哪里有点滴险情,立即解决于萌芽之中。我们熬得眼里都布满血丝,几天没有洗澡,身长因流汗臭得能熏死蚊子。这天我正在工棚里睡觉,昨晚在河堤上巡逻到天亮,又困又累,朦胧中有人叫我:潘进桥,醒醒。是我的同事在叫我,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穷叫啥,我困死了,就不能让我睡会?
同事:刚才镇上通讯员送来通知,镇政府办公室接到县妇联电话,叫你立即回去一下,立即,马上。
我说:什么事这么急?我们这里不也是正忙吗?
同事:刚才通讯员说是县妇联打来的,叫你接到通知立即动身去县人民医院,是不是你老婆要生了?
同事这一说,我立即一骨碌跳起来,日子也该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连绵的雨季,金慧瑶的头应该一直在疼痛。在家时,她偶尔的疼痛都不告诉我,她不忍心让我知道,但从她的表情上,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看到她的痛苦,是疼在她的身上,痛在我的心上。
外面雨还在不停地下,我穿上雨衣、雨靴,离县城三十公里,只能步行。已近中午,就要吃中饭了,我也顾不上吃了,拔腿就走,同事追上来塞给我一块饼子。我归心似箭,六十里烂泥路我是一刻也没敢停下,走了近五个小时才到县医院,我累得要趴下,但我不能倒下,我知道此时老婆最需要我,她要忍受别人的几重痛苦,我此时的心好像是被人揪起来,我要尽快见到她,我的慧瑶姐姐,我的爱人,我的老婆。
有护士闻听我是孕妇家属,立即带我去见院长,院长简单地说了情况:孕妇身体情况不佳,她脑中有弹片,体质太差,我们已联系市医院专家,金主任是在战场上负伤的,县领导很重视,你虽然没在家,县领导和医院领导都替你安排好,你们两个人都是军人出生,为国家人民做过贡献,不多说了,请签字吧,专家马上就到。
我说:请你们一定要保证她们母子平安。
院长:这是必须的,你们都是有功之臣,能为金主任做手术,也是我们的荣幸。
手术前我见到了金慧瑶,她躺在病床上,我们虽然分别不到一周,却好像分开了好长时间。我见她瘦了,这段时间她一直痛苦不堪。
金慧瑶:你回来啦!我没让她们通知你,妇联的姐妹们说一定要通知你,并且向县领导作了汇报。我说搞得兴师动众干嘛,又不是没有生过小孩,这一次应该是轻车熟路的。都是这该死的天,雨一直下个不停。她和我说话时眉头不时紧锁。
我说:你的头又疼了吧?我知道她一直在疼痛,我却无能为力:慧瑶,都怪我,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受这么多痛苦。
金慧瑶:傻瓜,现在还说这些干嘛?不知是闺女还是小子,这次特别调皮,估计能是小子,我可被你们爷俩害苦了,下次还叫我再生吗?
我说:不敢了,再也不敢叫你生了。
金慧瑶:或许等事情过后你又忘了,又把我当母猪了。她笑说。
我说:不会的,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再生了,绝不。
这时医生来了,准备进手术室,我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泪在眼中打滚,心中难受,我居然分担不了她的一丝痛苦。
金慧瑶:放开吧!我们很快就会又见面的,再送个礼物给你,让我快进去吧!这么多人都等着呢,人家看着多难为情。医生护士都羡慕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如此炽热。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坐在手术室外的木制长椅上,静静地等待。这次是剖腹产,医生说很快的,顶多一个多小时,可这时间对我来说是太难熬了。
约半个小时手术室门打开,有个护士出来叫我:生个男孩,金主任出血,需要输血,可医院里没有这种血型,她是O型血。
我说:抽我的,我和她血型一样,要多少,抽多少。我也顾不上去看儿子了。
护士:那就去抽吧,刚才院长已向市医院,周边医院联系。
第一次我抽了五百毫升,我说:大夫,请你多抽点,我身体好。我抽完血又坐到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等待,不一会医生又出来,血不够,联系的血还没有到。
我说:那还等什么?快抽我的,需要多少再抽多少,就是把我抽干我也要救她!我的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救的。医生犹豫一下,又抽了我五百毫升,说不能再抽了,我说不行,我去找院长,请院长再下令抽我的血。我站起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院长在办公室打电话联系血浆,没等他放下电话我就说:请你快下令抽我的血,我要救我的老婆。
院长:你是不能再抽了,现在只有等待外地血浆支援。我说我要见我的老婆。
院长:行,但你要把衣服换掉,消毒过后才能进手术室。
手术室里,金慧瑶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医生已告诉她,刚才的血是我输的,她说你千万不能再抽了。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慧瑶姐,我潘进桥这条命就是你救的,现在你需要我救你,我能袖手旁观吗?就是抽干我我也愿意。
金慧瑶:别说傻话了,医生说再等一会血浆就到了,跟孩子似的,你不怕这么多医生看你笑话?尽出洋相。
市里的专家这时说:金主任,我们哪敢呀?你们的结合是战友之情,红色的婚姻,可谓志同道合,我们羡慕还来不及。你看你丈夫为你献血,他说的这些话,虽然不是惊天动地的,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说得出来的。
金慧瑶:我们的婚姻是经过考验的,他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但是他傻话也多,你们听了不要见笑。医生和护士皆说:不会的。
时间在慢慢地过去,金慧瑶脸越来越苍白,仪器的仪表在波动。
专家:去人问院长,血浆还有多长时间到?不一会去问的护士回来了,说刚才院长又打了电话,市医院和周边医院都送来血浆,早就出来了,估计应该到了,但由于下雨,有些地方道路受阻,和车上也联系不上。
专家:立即向县领导汇报,组织输血人员,向医院,和县各单位,一切可以动员的人组织血源,两手准备,既使外地的血浆因故不来,我们也要想办法救人。专家临危不乱,我很佩服,专家也请我出去,在这里影响他们工作,我只好出去。
不大一会,医院来了很多人,各科室医护人员,还有其他单位的人,陆续地赶来县医院,很多人血型不符,有几个血型相符的,因身体素质原因,血又不能抽得太多,虽然他们争着叫医生多抽点。
手术室的门不时打开,医生护士不断有人进出,在紧张地忙碌着。我这时在长椅子上,由于这几天太劳累,中饭也没来得及吃,走了六十里烂泥路,又抽了这么多血,脑子里迷糊了。
不知何时,意识里金慧瑶在叫我:进桥,快来,我要见你。快来,我要见你。可我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这时有人推我:你醒醒,醒醒。我使劲睁开眼睛,护士在叫我,扶我起来:快起来,金主任要见你。我立即挣扎爬起来,站起来又要摔倒,护士扶着我走进手术室。金慧瑶的脸更苍白了,我问医生,血到了没有?医生说没有,我说快抽我的。
专家:潘进桥同志,你的血抽干也没有用,她的血止不住,我们已尽力,趁金主任还有点意识,你有什么话快跟她说吧。
我绝望:怎么?我如雷轰顶,我扑向金慧瑶,拉着她的手:慧瑶姐,我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坚持住,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回都没有死,这次也一定会挺过去的。
金慧瑶:进桥,这次我看样子是挺不过去了,最后我要求再看看我的女儿,刚出生的儿子,还有咱娘。有医生说已安排人去带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进桥,我们虽然结婚才几年,但我很知足,我给你留下一双儿女,我也舍不得你,我也不想走,可我不得不走呀!人生自古谁无死,生死乃人间常事。我死了,你别太难过,一定要把咱娘和儿女照顾好,以后碰到合适的再找一个女人,不要再想念我,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不——姐——你不能这么狠心扔下我,我和你还没有过够,我不能没有你。我声嘶力竭。
金慧瑶:我知道,我也是,我的心和你的心是一样的,我和你也没有过够。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想我了,你说过的,你永远会听我的话的。她的泪如线似的流下,声音越来越微弱了,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慧瑶——,我大吼一声,昏了过去。
第八章:追君而去
等我醒来,发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在输液,医院的护士守着我,我竟一时转不过弯来,犹记得好像是和金慧瑶在生离死别,问护士:我老婆呢?
护士:请你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多想想你的女儿和刚出生的儿子。
我这才陡然想起来:慧瑶在哪?我的老婆在哪?我立即坐起来,拔掉针管就跑,护士追出来,把我带到殡仪馆。一切都有领导安排,我的女儿,母亲都在这里。母亲搂着女儿,坐在那里哭,有人告知刚出生的儿子在医院,有人特护,我此时已没有了泪,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是金慧瑶的遗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又不得不让我不相信,我的慧瑶姐,真是永远的离开了我,永远地弃我而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领导安排三天后出殡,我家没有什么其他人,金慧瑶的姐姐联系不上,几年以后才知道,她那段时间去了美国。三天内我什么也吃不下,县领导找我谈话:潘进桥同志,你的爱人金慧瑶同志已经离开了我们,你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你可得保重你的身体,你必须把金慧瑶同志留下的一双儿女照顾好,她一定也是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去,把你们的儿女和你的母亲照顾好,她们都需要你,你现在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一老两小,你也得坚强地活下去,这也是金慧瑶同志的遗愿,你不要让金慧瑶同志失望,也不要让我们失望。你是一个老革命,这点考验应该经受得住,组织上会关怀你的,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东西吃不下去也要吃,人死了不能再活过来,活着的人还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说:是的,眼前的情景我必须活下去。母亲需要我,闺女儿子也需要我,我和金慧瑶走到一起,虽然才是短短的几年,我们已经把别人一辈子用的情都用完。
我们有这几年的相守,我也应该知足,人生知己最难得,今天我心爱的人永远地离我而去,我们今生永别,只盼来生是否能再见?这时,慧瑶的遗体入棺,我大喊:等一等。他们愣住了,我走近前,揭开金慧瑶脸上的白布,露出了她那苍白的面容,一束长发被挽起,梳得很整齐。我问他们:有剪刀吗?有人问我想干嘛?我说我要留下金慧瑶的这束头发。众人皆点头表示理解,有人找来剪刀,我轻轻地放开她的长发,小心地、生怕惊醒了她,剪下她这束美丽的长发,揣在怀里,脸贴近她的脸,轻轻地吻着她那冰冷的脸,有人拖开我,我挣扎着向前冲,又昏了过去。
单位领导专门找来一位女同志小林,来照顾我的母亲、儿女。后来听说她的丈夫是出了车祸的,比我小一岁,我白天上班,一回来就帮她做家务,我没有把她当成雇工,那是单位领导对我的照顾。
儿子和闺女不觉一年年长大,母亲在1965年去逝的,她曾跟我说过多次,叫我再找个人,说负责照顾我们家的小林就不错。我说小林是不错,可我的心里已装不下别人了,每当夜深人静,我会拿出金慧瑶的那束头发,抚摸着它,亲吻着它,和它说话,把它放在胸前,不知何时才模糊睡去——
握住,
伊人的一束青丝,
与君半生姻缘,
化蝶单飞而去,
为何?
就不能等一等?
走得这么匆忙,
怎么就舍得下?
胸前的青丝,
请听一听我的心,
抚摸了多少遍?
到底有多少根?
我不敢去数,
每一根都系在我的心上,
我的心被缕缕情丝紧束,
我的心为你跳动!
这束青丝一直陪伴着我,我每个月都会替它清洗,用她喜欢的洗发水,轻轻地为它搓洗。我会经常去她墓前,献上她喜欢的百合花,陪她说话:
慧瑶,我们的闺女上幼儿园了,儿子会走路了。
我们的闺女上小学了,儿子上幼儿园了。
我们的闺女上大学了,儿子快高中毕业了。
我们的闺女儿子都结婚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们身上每一样事情我都会向她诉说,因为这些事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又会见面的,你交代给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没有食言,唯一没做到的就是,我不能听你的话,再接受另外一个女人。对不起,慧瑶姐,我的心里已装不下第二个女人,我的心里已经被你塞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缝隙。你的这束青丝,我一直带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身边。现在我早已退休,我不想和孩子们在一起生活,儿子结婚成家后我就搬回老家,在神河小镇边上,部队撤军后的绿色营房里租了两间房子,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我可以和你悄悄地说话。
慧瑶,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基本完成,你为什么不来与我相见?我在梦中无数次与你相见,却又抓不住你,把你拥在怀里却空空如也,为什么?你到底在哪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梦到你总是与你诀别的最后一次场景,你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流下,怎么也止不住,我也陪着你流泪,醒来总是泪湿枕巾被头,我嘶喊着你的名字,你总是不理我,飘然而去,像一片云似的飘去,我怎么也够不着你,任凭你离我而去。慧瑶,我想你!我太想你!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你把我留在这里,就是在折磨我,让我孤单地留在世上,思念你的情丝怎么也断不了,你带我走吧!儿女已长大,我已无牵无挂,我愿与你随风飘去,化作一朵云彩,或者,我陪你化作一对蝴蝶,比翼双飞。
我住在这废弃的军营里,已经把我的故事都记录下来。还有,我的身体已有了毛病,心脏这几年越来越差,需要不停地吃药,说不定哪一天在睡梦中突然离开去找你,我多么想尽快地见到你。这几天药已没有了,我也懒得再去买了。慧瑶,我想尽快的见到你,你快来吧!我这么想你,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我吗?你就这么狠心把我抛弃在这里,你怎么就舍得下?你就不能等一等?干吗走得这么匆忙?
慧瑶,我坚信你一定会来接我的,我已等不及了,快来吧!慧瑶姐姐!
神河小镇的派出所所长,合上笔记本,此时天已亮了。所长走到窗前,伸个懒腰,窗外正对着神河大堤,夏天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着河岸边的芦苇,神河里的浊水静悄悄地流淌,一直向东流去,流向大海,好像在悄悄地向人们诉说着这个美丽的、凄婉的爱情故事。
后记
《神河之恋》原名《神河痴情郎》,我写完第四章后才决定把题目改了。这篇小说前后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写得艰难,琐事多,身体又不太舒服,最后两章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写完第七章,怎么也放不下来,作者被男女主人公的命运折磨得一夜无眠,只好陪他们走到底,完成已于凌晨。
我发现我的这篇小说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样——
女人生孩子是愉快的开始,痛苦地结束。
此篇小说则是:美丽的开始,悲情结局。
当下全民玩抖音,真正有才的文字不是没有,而是不多而已,无病呻吟,流水账似的文字充斥大街小巷,难得看到一处风景让人留连。
我以为写文字的人得具备以下几点:
一、要有海量的阅读,非纯文学的书,尽量庞杂些。
二、对各个行业有个基本的了解、熟悉,不能装模作样骗读者。
三、敢于破开人的心灵,撕裂人的伤口,让其流泪、流血。
四、作者的文化没有必要太高,但写出来的文字要令人通俗易懂,让有小学文化的人就能看懂。因为读者不可能都是本科以上,中文系科班出身,还得有极强的文字表达能力。
如果能做到这几点,我认为才是一个合格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