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诗情画意,(本名贺孟章),50年生人,大专文化,河北平乡县人,退休前任县法院副院长。爱好文学,现为邢台市诗词协会理事,文章诗词曾多次在河北法制报、燕赵都市报、邢台日报、以及刊物上发表。2012年出版诗集《新声新韵》。

老忠店
作者|贺孟章(河北)
老忠店,坐落在临河镇大街的中段路北,民国以前是留宿过往客商的旅店,“土改”时斗争富户,分给了贺老忠。老忠为人坦直慷爽,热心好客。听说日伪时期他当村长时,从炮楼上保释过不少被抓村民。有一回还掩护了一个抗日战士。老忠的老伴,心地善良,随和喜见,生有一男二女,在乡邻中的人缘极好。
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因为院落宽大敞亮,镇上开大会,说书、唱戏、放电影都是在老忠店的大院里。大院北头,还剩有三间客房,经常用于小型的干部会议和住宿外来工作人员,老忠一家,就住在大院南头临街的四间门店里。
门店破旧不堪,蓝色的表砖墙,碱脚上边已碱的露出了土坯。门店东面是进出车马的大门,3米多高的门扇,多年没上过油漆,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小裂纹,就像百岁老人的脸。由于门轴腐损,门扇不好转动,索性大门就昼夜常开。大院里有一口深井,是当年供客商洗漱、饮牲口用的,老忠一家住进去后,便成了左邻右舍妇女们洗衣晾衣的地方。

那时候儿没有电灯,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吃罢晚饭,镇子上好拉呱儿的、好听故事的人就开始往老忠家凑,赶上吃饭时,就在那里换换口味尝个鲜儿。去的早的,坐在板凳上、炕沿儿上、小板凳儿上,去的晚了没了地方,就站着或斜靠在墙上。老忠家吃过饭,呱就正式拉开了:张家添了一个胖孙子。李家儿子跟王家做了亲家。常家的儿子孝顺,给他爹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个羔羊皮袄。......村里的新鲜事,就像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一样,排在第一时间。接着就是随时随处地转换话题儿。孙老蔫儿说:“年轻时候儿我在河南拉锯,看过常香玉的‘断桥’,那——戏——唱的,可(阖)台下的人都掉了泪!”“哈!常—香—玉,真是了不起,听说抗美援朝时候儿,人家自己就捐了一架飞机!”刘老广的话语中满含着赞佩的口气。“我就是在朝鲜打仗挂的彩,回国治好后,老人说啥也不叫去了,要不是我早就混粗了!”贺老贵说完摇了摇头。快嘴二婶把屁股往炕上挪了挪,盘起双腿说:“光说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到底也包(不知道)是个啥样儿?”李老明探着身子,把烟锅对准灯头嗞溜溜地吸了一口,然后喷云吐雾的说:“到了共产主义哟,家家都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天天吃白馍馍,喝肉菜!”“你就吹吧!别把灯吹灭就行。”刘老杠子一脸鄙夷。“怎么是吹呢?你看着,准有那一天,就怕你等不到!”
张国禄,年轻时候儿当过国民党兵,后来被解放军俘虏,放回原籍,打仗时打瞎了一只眼,大家都喊他“瞎轱辘”。张国禄在村里混的不第,落得光杆儿一条,一人吃了全家饱,闲着没事,就凑到老忠家拉呱。有一回,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竟然当众吹嘘起自己:“相当年在俺那个连里,谁不知道机枪班的张班长!机枪一扫一个扇面,一扫一个扇面,倒下的人就像谷个子(谷捆)一样,一片一片的。”别人问他“打的是啥军头?”张国禄满脸不屑的说:“八路军呗!”落的大家好一阵挖苦。
老娘们儿们,也是说古道今,大多是书场和戏文的故事:“蓝瑞莲和魏奎元那么般配,最后也没到了一堆儿”“蓝瑞莲和魏奎元是三世因缘,头一世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第二世才是蓝瑞莲和魏奎元;第三世是苏三和王金龙。”有时她们也张冠李戴,乱点鸳鸯:“王三姐的命真苦,捥了一辈子菜,临了叫宋江杀啦!”“嗨!要不是孟姜女就哭长城唠!”大家都笑喷了。
老忠走了,那时候的小镇上的人,也一个个陆续地走了。当年的门店和大门,被后人们改建一新。院里的那口井,早已被填平。那一代人的故事,也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只有那所空旷的大院,还依稀可以想见老忠店当年的影子。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