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编者按:今天是2021年7月1日,建党百年纪念日。山径文学社特发此文纪念之。
一本党费证
肖殿群
谨以此文,献给已经远去的那个人和她的那群人……
这是一本使用多年,又被收藏多年的党费证。内页已脱落,还用针线缀补过多次。虽然那塑料封套上的鲜红,几十年都不曾褪去,但从那些已经难以辨认的字迹中,却看不出人生的半点光耀,只有平淡和模糊……
(看不出半点光耀,只有平淡和模糊……)
党费证的主人是位女性,她生来就胆小。1949年早春,城步苗乡(今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还没有解放。年轻的她偷偷加入了共产党,并搞起了地下串连。一个无星的寒夜,城步西岩伍家坊祠堂里的秘密会议才开一半,就听见村外“叭叭”地响起枪来。她吓得魂飞魄散,跟着一位有枪的南下干部跑出来,上了山。回过神来后,她将那位干部藏进一个废弃的木炭窑里,在洞口盖上树枝,然后将自己白布里子的棉衣反穿过来,就拼命往前跑,身后是追声、枪声一片。好在她从小在山里长大,对这里很熟悉。听一串脚步声、谩骂声和金属碰撞声渐渐远去,她突然不争气地一下子就瘫倒在藏身的坟堆后面了……
不仅胆小,她平时还有点小自私。那些年,日子过得挺苦的。而她在城步西岩供销社搞“三分之一”运动,也算是个小“干部”了。一天傍晚,她将平时节省下来的几个糠菜糍粑藏进怀里,往家里赶。沿途张家大爷带病,李家小孩饿哭,还有王家大娘坐在路边走不动了,她总是忍不住要从怀里抠下半块糍粑来分给他们。眼见得离家还很远,而怀里的糍粑只剩下一个了。她想起自己家里还有几个同样饥饿着的儿女,便狠着心,不肯再为别人抠糍粑了……
在儿女眼里,她还太过小气。有一次,她带着小儿子去城步茅坪走亲戚,在路上捡到一块钱。一位路人跑过来,说那钱是他丢的。她问:“这张钱上被人写了两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字吗?”那人答不上来,改口说“见者有份”,她不肯。于是,三个人顶着烈日在路边蹲了大半天,实在等不来丢钱的人,就将这一元钱做两份平分了。
茅坪是个产梨的地方,儿子见有钱了,吵着要吃梨。她来到梨棚,想买一个梨。卖梨人说:“一个梨怎么卖啊?”她却教育起人来:“你这个同志,觉悟怎么这么低?为人民服务,一根针的生意都要做嘛!”那人只好卖给她一个梨。谁知她又舍不得了,要求切开只买半个梨。这回轮到被别人教训了:“我看你讲得有理,才答应卖一个给你。但是为人民服务也不能只卖半个梨吧?”她只好哄儿子:“咱先回去,种一山的梨树,让你天天有梨呷……”几年以后,还对这事念念不忘的儿子偶尔看到她的党费证,发现那一年她多交了5角钱的党费――其它的年份她每月只交5分钱的。
她有时还不讲党性原则。修建城步金紫江水库时,为防“阶级敌人”搞破坏,派有武装民兵值勤。一天夜里,一名哨兵突然“叭”地一声放了枪,说是看到一个黑影。四处搜索,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干部就要开会追查哨兵的“思想根源”。看那哨兵脸都吓青了,汗下如雨。她竟出来讲了假话:“不要怪他,是我摸黑出来解手……”
那时修水库,是以挑土的担数论任务的。像她一样,许多干部都不识字。他们便用发黄豆的办法计数,每天晚饭前凭豆结算。有一个“地主婆”又饿又瘦小,经常完不成任务,不但因此吃不到饭,还夜夜挨批斗。她又心软了。每次“地主婆”挑土从自己这里通过,都要偷偷地多发给她一颗黄豆。不久就被人怀疑上了,幸好那个“地主婆”死活不肯咬出她来。换是别人,躲都来不及,而她却双手叉腰骂起干部来:“黄豆是我发的,何嗲?她现在觉悟提高了,就是挑了那么多担!你,你,还有你!哪个不是我介绍入党的?还敢怀疑我的党性?我闹革命时,你们一个个光屁股还在地上沾糖鸡屎呢!”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只好不了了之。
后来的一个深夜啊,女工棚不幸发生火灾,烧死了不少人。她一门心思去救人,忘了危险。反而是那个“地主婆”拼了命将她救了出来,“地主婆”自己却被一根横梁砸在火海里了,再也没有活着出来。她一个“土改根子”老党员,滑稽地被一个“地主婆”救下也就算了,竟然还为这个“阶级敌人”偷偷哭了好几夜,幸好没人发现……
史事如风,件件难追。我知道,她和她的那个群体,共享着一个响亮而光荣的名字。而我,除了记得她党费证上不变的颜色外,还总是不能忘记她那平凡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周来娣。她是我娘。
(2015年清明节)
(那空白的后页,便是她生命的终点……)
云飞-天边
天边有一棵大树
那是我心中的绿荫
远方有一座高山
那是你博大的胸襟
我要树下 树下采拮
去编织美丽的憧憬
我要山下 山下放牧
去追寻你的足印 足印
作者简介:肖殿群,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曾两度从教,两次入伍,两番转业,两欲涉商。从军20余年,从政近20年。是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社长、主编。
(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