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状元传奇》小序
文/陈守印
东原传奇事,状元父与子
原著毕长代,享誉载史籍
才女雷道菊,连载作分期
吾辈皆有幸,寻踪赴故里
第十二回 体恤民情
上回说到梁灏考取状元之后,不忘根本,携妻带子衣锦还乡,看望、回报叔婶及父老乡亲。并应王知县之约,为家乡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建设性方案,受到故乡父老乡亲们的一致好评。
话说梁灏探亲回到京城时,朝廷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任职大名府观察推官(相当于中级法院院长),协助知府掌管刑狱之事。
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一家人皆欢喜不已,阎福祥则安排宴席,请王禹偁等人前来一起庆贺。
席间,王禹偁言道:“灏儿此次外放,实为朝廷考察试用,其中不乏重用的成分。一来是大名府乃是本朝陪都,政治地位仅次于京都开封,称之为北京;二来是这大名府属于京都门户,地理位置和军事位置都非常重要;三则是通过观察推官之职来检验你的实际从政之能量。所以,到任之后一定要脚踏实地打好基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小环节,将每一个案件都做成铁案,不要留有任何疑点。同时,还要与知府及其他同僚融洽相处。”
阎福祥则嘱托道:“刑狱无小事,误捕误判一个人,对一州一府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对这一个人、对这一个家来说则是塌天大祸。在一般情况下,要想造成一件冤案,错杀一个人十分容易,一句话就够了。但如若想纠正一件冤、假、错案,拯救一个人、还其一份清白那可就不容易了,甚至于难于上青天。”
见梁灏一直没说话,王禹偁又对阎福祥说道:“大名知府赵昌言大人与我私交甚厚,待我修书一封,请他多加关照灏儿也就是了。”
梁灏闻听后连忙对王禹偁说道:“师父美意,徒儿心领了。修书万万不可,极有可能弄巧成拙,让赵大人小瞧了徒儿,以后不好做人。尽管徒儿未曾经历刑狱之事,但是每个案件毕竟都是有法可依、有据可查的。请二位大人相信,孩儿凭着一颗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定能在此职位之上做出一番成就,方不辜负二位大人多年来的栽培之恩。”
上任这天,梁灏告别家中亲人,一个人身着便装,自带行李包裹,依然如同当年进京赶考一般,一路步行来到大名府。经几番打听后方才找到府邸。门前值守的衙役不认识新任长官,以为是一位平民百姓走错了地方,便将他挡在衙门之外,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梁灏无奈,只好自我介绍说:“差官大哥休要误会,我是新任观察推官梁灏,今日是前来上任的。”
衙役们如何肯信,瞪着眼看了半天说道:“推官大人岂能是你这等衣着装扮?你这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假冒朝廷官员,这是要治罪的。没事快回家吧,不要在这里胡闹,耽误了公事可是要打板子的!”
正在争议之时,前任推官李之斌大人走了出来,见过朝廷文书才把梁灏领进府里,办理交接不提。
梁灏做了大名府推官以后,勤于政务,很快就熟悉了全府的基本情况。此时又恰逢知府赵昌言大人一来是因操劳过度,二来是因为有号称“十三太保”的连环敲诈勒索案与人称“十八罗汉”的连环盗窃案两个团伙所困扰,多年不能破获,导致心力交瘁、体弱多病、常年服药,难以正常处理公务。如今见梁灏年轻有为、精力充沛,索性将全部有关公务、案件都推给了梁灏,自己当起了老太爷。
梁灏牢记叔父、师父及义父嘱托,黎明即起,夜深才睡。有案办案,无案巡防。白天私访民情,夜间查看案宗,凡错案必须甄别、冤案必定昭雪。清理完旧案、又接手处理新案,天天忙忙碌碌。不觉间过了多半年,将数届前任多年来久拖未决的上百件案子大部处理完毕。最后只剩下最为棘手的所谓“十八罗汉”的团伙连环盗窃案和号称“十三太保”的团伙敲诈勒索案。这两个团伙好似两个巨大的毒瘤,将大名府几届官员拖累得疲惫不堪,百姓们更是叫苦不迭。尤其是陈付化团伙敲诈勒索案,时间跨度长达十年之久,历经三任推官,涉案金额高达八万二千多两白银。赵昌言大人来此已经将近五年,也是拿他毫无办法。然而却被梁灏三天结案,引起一时轰动,全府人称“梁青天”。
原来,梁灏在查阅案卷时发现,这百余件积案中竟有二十多件与一个叫陈付化的小混混及其母亲陈付氏有牵连,并且绝大部分都是其母亲受到外地客商的车辆碰撞,导致或骨折或重伤,外地客商每次赔偿都在一百两银子以上,最多的一次竟高达五百两纹银。然而,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好多次,每次都是以外地客商不得不服从本地官府调解或判决而结束,而事后又多次向上级官府投诉未果。梁灏认定这其中必有蹊跷,他将当时的仵作(相当于现在的法医)及参与办案的人员召集起来,让大家共同探讨其中的共同之处。其中几个年长的办案分别人员向梁灏讲述了这些案件的始末,让此案比较清晰地呈现在梁灏面前:
要提起这个案子来,还得从本地最为著名的泼皮无赖陈付化说起:这陈付化的爹爹陈凤荣在他三岁时意外死亡。其死因是酒后经常夜宿邻街寡妇之家,后被那寡妇夫家几个兄弟侄子抓住打了半死,一丝不挂地扔到了护城河中。时值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冰冻三尺,当被发现时人早已经冻成了冰棍。听到这个消息后,陈付化他娘陈付氏既没有伤心,也没有流泪,只是从床上抽了一张破席子将丈夫的尸体胡乱一裹,在乱葬岗子上随便挖了个坑埋葬了事。接下来之后就是拉扯着陈付化赌气过日子,她一心想让陈付化不再走他爹的路子,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一丁点的委曲、吃一丁点的苦。她白天在街上摆摊子卖干鲜水果、蔬菜,晚上在家中纺线织布,拼命赚钱。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吃得好、穿得好,所有的活都不让儿子干,不管自己有多难,都要满足儿子所有的要求。只是未曾想正是她的这些想法和做法把自己的儿子引上了歧途。这陈付化在母亲畸形的溺爱教育之下,十六七岁就长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俨然一表人才。然而却是什么正经事都不会做,纯粹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点心。据说陈付氏曾请一个善会测字算命的道士给儿子测字相面,那道士因嫌酬金过低便说他三十岁时必有血光之灾。陈付氏问道士能否化解,道士说只要拿出十两银子便可化解。陈付氏当时也许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与道士讨价还价,一直讲到一两银子仍然不肯出。道士讥笑其为守财奴,舍命不舍财。惹得陈付氏恼羞成怒,将道士大骂一通。道士却一直是笑容满面,不恼不火。事后,有人问道士为何,道士说道:“一来是因为他这名字,‘付’者,一人一寸高,乃是小人也;‘化’者,一人持匕首,乃是行凶也。二者合一乃是小人行凶,岂能长久!二来是因为他的母亲护犊过于凶悍,只知溺爱、不懂调教,让其任性所为。如此下去,岂有善终之理?” 又有人问道:“道长能否化解?”道士答道;“天意早定,非人力可为。若逆天行事,必然折寿矣!贫道原本想舍弃几年阳寿救他儿子一命,让她多少拿上几个钱,也算显示其有诚意,贫道即使是折上几年寿也算值得。谁知她不仅分文不出,反而恶语相加,辱骂贫道,大家伙说说,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别看陈付化正经事儿不行,但是却与街面上的那些地痞流氓、泼皮无赖们打得火热,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坑蒙拐骗则是无一不精。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债主到其家中来讨要各种债务,没有钱就拿家里值钱的物件抵押,时间一长就把家里搞得一无所有,最后又将祖上留下来的三间旧屋子作为赌注给输掉了。陈付氏看着被自己细心培养出来的精品杰作,真是欲哭无泪。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夜间到城隍庙里歇息,白天到处讨饭,要到好一些的就给儿子留着,自己吃一些儿子剩下的。这种日子陈付化如何能过得下去,没过两天,就彻底与自己的母亲告别了,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日夜搅混在一起。那些小混混们见他不光心狠手辣,而且时常有新招,对付各类人物都有一套,对他很是佩服,选他做了大头领。这伙人共计一十三人,自称为“十三太保”。整日在沿街收取各个店铺、摊点的“保护费”,不给就乱抢乱砸,让商人们做不成生意,商人们无奈之下只得忍气吞声,每月按时向其交纳“保护费”。“十三太保”收了钱便拿着去交结官府中的有关官吏衙役,或混迹于青楼柳巷、或沉醉于酒家赌场。因此官府中人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个别利欲薰心的,竟然当起了保护伞。当商人们前来衙门控诉陈付化的劣迹时,官吏公差们也表现出一付大义凛然、为民除害的样子,口口声声要予以严惩,但反过来却是为其通风报信暗中保护。长此以往,商人们对他既是恨之入骨,又唯恐避之不及,背后称其为“剥皮虎”。同时对其始作蛹者——他的母亲陈付氏也是‘怜其不幸、怒其不争’。在其讨饭时有的还能给她一些残茶剩饭,有的干脆将肮脏之物扔到她身上、将泔水残渣泼到她脸上…… 在这种环境下,陈付化母亲的心情可想而知,身体状况更是日益恶化,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上去竟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成天在街上流浪,能要到一口就吃一口,要不到就去扒垃圾堆拣口吃的。有一天上午,当她正在路上来回游荡时,突然有一辆拉货的马车迎面驶来,与她擦身而过,由于距离较近,陈付氏的破衣服挂到了车轴之上,被马车一带,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头上磕破了一小块皮,流了一点血,并不严重。只是因为陈付氏身体极度虚弱,加上惊吓,竟然晕厥过去。货物的主人是一位外地客商,见到这种情况立即到附近药铺请来郎中救治,另一方面托人找到其子陈付化商量赔偿办法。陈付化到了现场一看,感到有机可乘,便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二百两银子私了的天价,否则就要以“故意杀人罪”将其告到官府。那客商人生地不熟,不知其中缘故,再加上地痞无赖们起哄闹事、拳脚相加,客商无奈之下,只好以“破财消灾”的心理自认倒霉,掏出银子了事。
通过这件事,陈付化发现了其中暗藏的“商机”。于是便改变了对待母亲的态度,隔三差五地就逼迫其母亲去寻找外地车辆做假摔,按现在的说法叫“碰磁”。他本人则率领小喽罗隐藏在一旁,只要一发现其母亲假摔成功,他便与小喽罗们一拥而上,对“肇事者”拳打脚踢,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外地客商至此只能赔礼求饶,任其宰割,少者一百两,中者二百两,多则三百两。更有甚者,陈付氏经过几次“假摔”后,看到外地客商屡屡被自己的儿子无辜殴打和勒索后痛不欲生的模样,突然良心发现,不愿意再继续做儿子大发不义之财的摇钱树,更不愿再为儿子作孽充当帮凶。便对儿子说道:“孩子啊,做这种事情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年轻力壮的,干点什么事不好,非得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恐怕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陈付化听出了他娘话中有话,不由十分恼怒,抬腿踢过去,一脚就把他娘的右腿骨给踢断了,陈付氏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陈付化见到这种情况,依然没有罢休,让两个手下抬着老太大来到街上,正巧有一辆外地马车过来,陈付化朝着另外两个小喽啰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上前拦住马车找茬。这边二人则趁车夫不注意,将老太太塞到了车轮后边。车夫哪里知晓,问陈付化道:“不知客官拦住在下车辆有何事情?”
这陈付化见车夫发问,伸出手来照着车夫就是两个大嘴巴,鲜血接着就从车夫的嘴角流下来了。陈付化一边打一边气势汹汹地骂道:“你小子狗眼瞎啦,轧死了老子的亲娘还不认账!”
车夫被打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连忙往车下一看,不由吓得瘫倒在地,大声喊道:“这位好汉爷,小人冤枉啊,要是马车轧死人,它是有感觉的,一是被轧的人肯定要痛得喊叫,二是车从人身上轧过时车轮肯定得要颠簸。小人自打进了城就十分小心,唯恐有所差池。这马的缰绳在手里攥着就一直没敢放松,既没有听到有人喊叫,也没有感到车轮颠簸啊!”
陈付化见车夫不肯就范,上去又是一脚,说道:“人已经倒在你的车轮子底下啦,你还敢嘴硬,难道是老子诬赖你不成?你这鸟厮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弟兄们给我上!”
地痞们早已经在一旁等候,见陈付化发话,便一齐上前拳脚相加,只打得那车夫在地上来回打滚、哭喊不止。这时货主乘坐另一辆马车从后面过来了,见此情景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下车制止道:“各位好汉,暂且住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陈付化见来人模样和说话的语气,估计是货主,便让爪牙们停下。然后对货主说道:“看来您是东家了!既然如此,咱就长话短说,您的车夫赶车不小心,把我娘给轧死了,现在还在您的车下躺着呢,您看怎么办吧?”说罢用手往车下一指,却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原来是他娘已经苏醒过来,并且自己从车下爬出来后正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腿断处疼痛难忍,呻吟不止。
这货主一开始听说轧死了人,也着实吓了一跳,可现在一看人没有死,顶多也就是伤到了某个部位,便放下心来,对陈付化说道:“我的车夫是个粗人,不知轻重,您大人大量,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先给老人治伤要紧,所有费用由在下全部承担。”按货主以往的经验,这种事情顶多赔偿个十两、八两的银子就会了事。
陈付化见货主痛快,便说道:“治伤就不必了,留下五百两银子咱就两清了,您该干嘛就干嘛去,省得耽误了您的生意!”
陈付化这一下子把货主给惊了个瞠目结舌,但仔细一看陈付化这阵势,也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心中暗想‘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什么话也是多余。不如暂且给他五百两银子先渡过眼前这一关再说。于是便不再求情,只是掏出五百两银子了事。停了几天以后,这货主便将状子递到了大名府,谁知几年过去,竟然是毫无音信。官府的差人们大都是陈付化一伙的保护伞,居然公开说:这种事情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们什么事!如此几经折腾,却始终不见结果。时间一久,那货主也只好自认倒霉、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陈付化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将自己的亲娘当作生钱的机器,到处讹诈。遇不到外地的就敲诈本地的,本地人有些知底细的,不肯多拿,他则是不甚计较,十两八两也行、三两五两亦可。商家、百姓们被他骚扰不过,无不恨之入骨,只盼着哪一天有清官大老爷或江湖英雄好汉能替天行道,杀了这个混世魔王;或者是苍天有眼,差雷公电母从天而降,替百姓们活劈了人间这一大祸害……
听了大家的议论,梁灏决定来个引蛇出洞,抓他一个现行,让他在全城民众面前认罪伏法。
第二天一上午,大名府商业区街头上出现了三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车夫们一手持鞭,一手紧握辕马缰绳,精神抖擞地大步行走,两眼机警地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动静。货车后面不远,跟着一辆豪华的轿车,透过轿帘,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着一位穿戴阔绰的货主。一看这架势,人们就能感觉到这肯定是一位财大气粗的富商。于是街上的行人纷纷让路,一些有经验的人们开始议论:今天上午怕是又有好戏看了。
再说这陈付化,自从听说梁灏来了以后执法格外严格,居然收敛了许多,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多半年没公开露面了,像冬眠的蛇蝎一样蜇藏了起来。可经过长期观察,见官府的人并没有找到自己头上,胆子又渐渐地大了起来。他手下的喽罗们也纷纷撺缀道:“大哥,这大半年咱们光是坐吃山空,老本也吃个差不离啦,官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是不是该干他几炮买卖,发个小财啊!”
陈付化见大家说得有理,便又亲自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那先生让他抽了几支签,结果全是上上签,并说是最近一段时间皆是黄道吉日。这让他着实兴奋不已,便决定明天出去碰碰运气,力争发个小财,驱赶一下这多半年的晦气。
次日一早,陈付化带着自己的母亲及其同伙聚集一起,在临街的一家小饭馆里刚刚吃罢早饭,就有放哨的小喽罗来报:“大哥,来菜啦,三辆马车装得满满的,东家亲自在后面跟着押运,肯定是个大馒头,马上就到,赶快准备下手吧!”
陈付化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吩咐道:“好,弟兄们准备好,给我上!”这时,十几个小喽罗,有两人架着陈付氏老太太在门口等候最佳时机,其他人则分布到道路两旁准备寻衅。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店铺门前,陈付化一使眼色,两个小喽罗就假装打架,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夫们见状,左手立马猛拉车闸,右手猛拽马缰,口中高喝一声“吁!”几辆马车立即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另两个小喽罗立即架起了老太太,将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在了最后一辆、也就是货主乘坐的马车轮子后边,然后几人一起大喊:“不好啦,马车轧死人啦,出了人命啦!”
听到喊声,陈付化立即带着“十三太保”一起将马车围了起来,有的装作悲痛欲绝、哭天抹泪;有的装作怒不可遏、摩拳擦掌;一时间让人真假难辨,无所适从。
这时,由梁灏装扮的货主掀开轿车的门帘,从车上下来后问道:“怎么回事?各位好汉为何拦阻在下的车子?”
陈付化及手下喽罗对梁灏并不熟悉,再加上梁灏又进行了精心化装,如何认得,只当是外地客商,便使出往常的手段进行讹诈。梁灏微笑道:“各位好汉如何认定就是在下的马车轧死了你们的老人呢?咱们能不能先看一看老人的伤势如何再谈论赔偿的事情啊?”
这时,由几十名公差装扮的市民、商贩连同车夫也一起上前,将陈付化及其喽罗包围了起来,一齐喊道:“对呀,先救人要紧!”接着让车夫将马车往前一赶,又来了几个人将老太太从车下抬了出来,只见老太太面色干黄、口眼紧闭,身上却并无明显的伤情。梁灏吩咐道:“附近可有大夫,先给老人家号一下脉!”
仵作赵大顺应声答道:“小人就是大夫,愿为老人家义诊。”说罢,俯下身子一挽衣袖,伸出右手捏住老太太的手腕,两眼微闭,约半杯茶的功夫,松开手后对梁灏说道:“并无大碍,只不过是缺乏营养、身体虚脱而已。”
陈付化及其喽罗们见仵作揭了他们的老底,不由恼羞成怒,一齐鼓噪起来,两个人上前抓住仵作、三个人围住梁灏、另外几人找到车夫,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
梁灏与衙役们见“十三太保”原形毕露,立即按事先约定,或三人一组,或两人一伙,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伙贼子打翻在地,一个个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官差们并不为之所动,紧接着从车上拿下枷锁将其铐了起来。围观的市民们开始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正在议论纷纷,替这个外地客商担心。此时此刻,见到此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后却又不免感到意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天兵天将,把这些害群之马绳之以法。
为了彻底揭露陈付化一伙的罪行,梁灏立即站到马车上对现场的百姓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咱们大名府观察推官梁灏,现已经查明,陈付化及其同伙长期以来敲诈勒索、为害一方,极大地干扰了民众生活和市场秩序。更为恶劣的是陈付化竟然丧心病狂地利用自己的亲娘讹诈本地商户及外地过往的客商,败坏了我们大名百姓的声誉。今日本官化装打扮为外地商人,就是为了将付化及其同伙的罪恶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了验证陈付化一伙敲诈勒索阴谋,本官在车轴之上特意安装了一个纱布白粉袋,如果车轮轧到行人或是其它物件,必然剧烈震动,粉袋中的白色粉面就会自动洒落在被轧的物体之上。大家可以仔细观看,看一看这老太太身上有没有白色粉末就知端详。”说罢,对公差们说道:“把陈付氏老太太抬过来。”
这时,陈付氏似乎已经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心中不免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今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再也没有人逼迫他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忧的是儿子作恶的路子终于走到头了,今天是儿子年满三十岁的生日,不正应了当年那个道士说儿子三十岁有血光之灾的预言吗。她没让官差抬,而是自己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满街的人们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又站起来对大家说道:“乡亲们,对不起啦,都怪我糊涂,养了这么个没有人性的儿子,这些年来把大家祸害得不轻,我给大家赔罪啦!”说罢又跪下给众人磕头不止,梁灏见状,连忙让公差将其搀扶到一边去。
至此,所有在场的民众这才明白了梁灏的真实用意,无不为梁灏的智慧、勇敢与正直所折服,人们无不欢呼雀跃,议论纷纷:“梁大人是为民除害的清官!”
“梁大人年轻有为,真是了不起啊!”
“有梁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我们的福气呀!”……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们也自发地敲锣打鼓、燃放鞭炮,为“十三太保”的覆灭而庆贺。
下午,梁灏立即组织人员对陈付化一伙分别进行了突击审讯,陈付化一伙见大势已去,自知抵赖无益,只得将所作所为交待了个干干净净。加之原有案卷记载,付化一伙共敲诈勒索本地商户一千六百多人次,涉案金额三万多两白银;利用其母亲讹诈外地客商五十多起,打伤三十多人,重伤十七人、医治无效死亡三人,涉案金额五万多两白银。两项合计共八万二千两白银。最后判决陈付化为首犯,其手下前四名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的主要帮凶打手均为主犯,此五人判处斩立决;其他八人为从犯,一律判处脊杖八十,刺配三千里,押解到西南边陲修筑军用工事,永世不得遣返,家人不得跟随、不得探望。
行刑之日,全城万人空巷,百姓们都去了刑场观看,陈付化的母亲自然也在其中。陈付化与其他几个主犯皆是五花大绑,身后插了亡命牌子。陈付化跪在断头台上,瞪着一双混沌的眼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停地扫望,居然看见了自己的亲娘。仅两天不见,老娘却好像又衰老了不少,身上衣衫褴褛,满头的白发稀稀拉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不免良心发现又有些心痛,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娘!”
陈付氏看着即将成为刀下之鬼的儿子,正在暗自伤心落泪,忽听得儿子一声呼叫,不由心头一震,算来儿子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喊娘了,这临死之前还没有忘了自己这个亲娘,自己这三十年来的苦也算没有白吃,也值了。想到这里,陈付氏又不由得感到了些许安慰,叹了口气,挺了挺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正在这时候,又听到儿子再次喊了一声娘,陈付氏连忙抬头一看,儿子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便不顾一切地越过一层又一层的人墙来到断头台下面,想与儿子说上最后几句告别的话儿,却不料被围在台前的衙役们给拦住了。衙役们一边用水火棍驱赶,一边大声喝道:“刑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陈付氏向衙役们哭诉道:“老身的儿子马上就要问斩,身首异处,命赴黄泉,想与老身说几句最后离别的话,怎会是闲杂之人!老身求官爷行行好,行个方便,也算了却我母子今生今世的情份!”说罢便跪下磕头,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起来。
再说梁灏作为监斩官,身着大红官服,在监斩台上正襟危坐。知府赵昌言大人因听说“十三太保”落网,病情大有好转,也专程前来观看。此时赵知府正在听梁灏介绍案件破获经过,忽听得台下人声嘈杂,梁灏便让身边的差人打探是何因由。不大功夫,差人回报说是首犯陈付化的母亲要与儿子诀别,因衙役们不让而发生争吵。
梁灏听罢公差汇报,便对赵知府说道:“母子情深,由此可见。此乃人之常情,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们母子二人再说最后几句话吧!”赵大人听后也点头称是。
差人传下梁大人之令,让台下衙役们放过陈付氏,让其上台与儿子相见。那陈付氏听说梁大人答应了她的要求,连忙磕头谢恩,紧接着手脚并用,爬行到断头台上来,一下子就扑到付化身上,搂抱着儿子放声大哭起来。那陈付化倒是冷静,掉了几滴眼泪后对母亲说道:“孩儿承蒙娘亲拉扯成人,还没有来得及孝敬老娘,未想到竟会是以这种形式告别。”
陈付氏听了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如同针扎刀搅一般疼痛,双手抱着儿子的头说道:“不要再说啦,孩子,都是娘不好,没有教育好你,是娘对不起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好生做事,力争来世托生到一个富贵人家,一辈子不再吃苦、不再受穷。只是不知你眼下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就赶快说给娘听听吧,为娘一定要满足你!”
陈付化道:“孩儿临走之前没有别的的要求,只想再吃娘几口奶!”
陈付氏想了一想,长出一口气说道:“也罢,谁让我是你的娘呢,想吃就吃吧!”说完也顾不得众人耻笑,解开衣襟,用那如同枯柴般的手将那干瘪的奶头递到儿子的嘴里。陈付化将母亲的奶头含在嘴中用力吸吮了几口之后,突然猛一用力,将母亲的乳头一口咬了下来,疼得陈付氏撕心裂肺般大叫一声便晕倒在台子上。
这一幕让所有在近处观看的人们无不瞠目结舌、惊心动魄,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出现了不小的波动,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吓得捂上了眼睛,也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声惊叫。
陈付氏过了好大一会才缓醒过来,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儿子责问道:“孩子,你、你、你、你这是为何?”
陈付化咬牙切齿地从嘴中吐出带血的奶头,满腔怒火似乎要从两眼中喷射而出,恨恨地说道:“若不是你这老猪狗从小对我娇生惯养,我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咬你是轻的,我恨不得咬死你!纵然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面对此种局面,梁灏心情十分沉重,对赵昌言大人说道:“难怪古人说娇儿既是杀儿,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赵大人说道:“如无血的教训,怎会有如此警世恒言!”
这时,旗牌官前来禀报:“启禀大人,午时三刻已到,请大人下令!”
梁灏与赵大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赵大人点头同意,梁灏立即将令箭掷于地上,高喊一声:“行刑!”
刽子手们听到梁灏喝令,立马将犯人们的亡命牌子取下,随后手起刀落,在人们的惊呼之中,污血飞溅,五颗人头立即飞落尘埃……
“十三太保”案结束后,大名府又平静了好一段时间,并无新案发生。然而,多年来一直甚嚣尘上的那“十八罗汉”却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似的,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看就要到了年关,这一天,梁灏对书记官展小虎说道:“趁今天无案,难得清闲,咱们到街上去走一走看一看如何?。”
展小虎道:“小人愿随大人前去。”于是,两人各自换上便装,展小虎又带了十两银子,二人一齐上街去了。
节日临近,城内没有了“十三太保”的骚扰,“十八罗汉”又长期销声匿迹,街道上的人们显得格外平静祥和。卖货的高声叫喊,买货的任意挑选,商铺里伙计迎来送往、摊位前人们讨价还价,甚是热闹。二人走了不大一会,来到一个拐弯僻静处,却见有一个小男孩往一棵树杈上拴绳子,脚下还垫了几块砖头,看样子是想上吊。梁灏见此不由大吃一惊,让展小虎立即上前,将小男孩叫到跟前,问道:“孩子啊,叫什么名字啊?小小年纪,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非要上吊不可?”
小男孩大约有十一二岁,清秀的小脸充满愁容,身上衣衫不洁,一面用脏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泪,一面还不忘给梁灏鞠了一躬说道:“回老爷的话,俺姓钱叫有福,其实一点福也没有。”
“傻孩子,怎能这样说呢,这么好的名字,咋会没有福呢?”
“老爷有所不知,俺娘死得早,俺爹又给俺娶了个后娘,开始对俺还行。可后来她自己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对俺就不行了,成天看着俺不顺眼,不是打就是骂。今天俺爹给了俺二两银子,叫俺上街来买点年货好准备过年,可年货没买着,反倒把银子给弄掉了。俺寻思着要是回家一说掉了银子,后娘还不得打死俺呀。要是被打死,还不如吊死的好,不用再挨打受罪了。”
梁灏一看这钱有福衣衫破旧、骨瘦如柴,十分可怜,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顿生同情之心,便对钱有福说道:“既然叫钱有福,将来必定是大福大贵,怎么能为这区区小事上吊呢!如果这时候就死了,以后怎么享福呀?再想回来可就不容易啦!”
钱有福听了梁灏如此幽默的话,不由得破涕为笑,瞪圆了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道:“真的吗,俺真的还能有福吗?”
“当然能!”梁灏十分疼爱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子,肯定地说道:“钱有福,多好的名字,又有钱、又有福。好好地上学,考取功名,就能当上官享清福了。但前提必须是当为国家效劳、为百姓造福的好官、清官,要是当祸国殃民的赃官、昏官,就可能进牢房,充军发配甚至掉脑袋,既没钱也没福了,记住了吗?”
“谢谢青天大老爷,俺记住了!”
“好孩子,有志气!回去告诉你的爹娘,就说是我说的,以后不许再打你,还得让你去读书!”接着梁灏又对展小虎说:“给他五两银子吧,二两买年货,剩下的让他用作以后读书的费用。”
展小虎说:“大人,五两也忒多了,给他三两二两的还不行啊?”
梁灏说:“给他吧,他比咱更需要,咱们少用点也就是了。”
展小虎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了钱有福,钱有福接过银子高高兴兴地跪下,给梁灏磕了一个响头说道:“谢谢青天大老爷。”
展小虎十分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青天大老爷?”
钱有福说道:“梁老爷秉公办案、爱民如子、侠肝义胆、为民除害,大名府的人谁不知道呀?再说啦,要不是青天大老爷,别人谁会管这样的麻烦事啊!”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市场买东西去了。
正当二人准备继续前行时,突然从东面胡同内传来一阵阵疾呼:“抓贼啊!抓贼啊!抢劫啦!”随着喊声,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东面向西快速奔跑过来,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提着一个小包裹,一边跑一边往后看,眼看就要来到跟前。梁灏对展小虎使了一个眼神,展小虎立即会意,二人一边一个守住胡同口。这小蟊贼一见二人似乎有所防备,便挥舞着匕首喊叫:“别多管闲事,莫怪老子的刀子不认人!”二人假装害怕,身体紧贴墙上,待其即将冲过时,梁灏猛地一蹲,来了一个扫荡腿,小蟊贼躲闪不及,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手中的刀子摔去老远,小包裹却依然牢牢地抱在怀里。就在这时,展小虎从后面一个鱼跃,往前猛地一扑,立即骑在了蟊贼的身上,用双手将其右手往后一拧,猛地向上一抬,只听咔叭一声响,右臂就脱臼下来,只痛得小蟊贼哭爹喊娘、哀嚎不止。展小虎喝令:“快把包裹拿出来!”蟊贼无奈,只好松开了左手,缴出了包裹。展小虎一伸手将包裹递于梁灏,然后解下蟊贼的腰带将其两手捆绑停当,紧接着一提其衣服领子站了起来。那小蟊贼没了腰带,一条破棉裤一下子褪到膝盖,只好用被捆绑着的双手往上提了提之后赶紧蹲到地上。
就在这时,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村夫装束的汉子,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右手中提根扁担,左手提着口袋、绳索,身后大约有七八个街头市民。见梁灏二人已然将小蟊贼制服,包裹也已经夺回,那村夫连忙道谢:“多谢二位好汉出手相助夺回了包裹,不然的话,这年关是断断过不去了。”
梁灏关切地问道:“年关将至,为何不小心保管钱财,却被那小蟊贼抢劫了去?包中都有些什么财物哪?”
村夫答道:“好汉有所不知,在下乃是城外三十里铺人氏,唤做苏老大,因老母亲患病,今天一早便将家中积存的山货挑到城里来卖于饭庄,换得三贯铜钱。一来是为老母亲买药治病,二来是顺便买些年货,一家老小也好过一个新年。不料想却被这小蟊贼盯住,趁在下吃干粮充饥之时,将包裹偷了去。幸亏被这些好心人发现提醒,并一起追赶过来。若非二位英雄相助追回,在下如何回家面见老娘与妻儿!”说着竟然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捂着脸放声痛哭了起来。
梁灏见状劝道:“好啦,也算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啦,赶快看一看钱少没少,抓紧去买东西吧,省得回家晚了,又让家人惦念。”说罢,便将手中的包裹递于苏老大。
苏老大闻听梁灏发话,连忙止住哭泣,伸出双手接过包裹打开一看,见三贯铜钱全在,分文未动。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擦过眼泪,从中拿出约百十文钱对梁灏说道:“多谢两位好汉与众多乡亲出手相助,几文小钱请大家吃杯薄酒,以表心意。”
梁灏笑道:“如此就见外了,我等出手相助,皆为道义使然,但凡是我大宋臣民皆能如此。好啦,不要客气了,快些买东西去吧!”
听到梁灏的说法,其他帮忙的市民们也纷纷随和:“就是啊,这位先生说得对,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苏老大见大家如此仗义,只好将钱放入包裹,再次谢过二人连同帮忙的民众,买东西去了。
见苏老大走后,那小蟊贼央求梁灏二人道:“二位官爷,行行好,大过年的,就铙了小人呗!”
梁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知道我等身份?”
蟊贼道:“回老爷的话,小人姓孙名三。前些日子,您们在大街上降伏“十三太保”的时候,小人曾在人群中观看过。就凭二位官爷的身手与神态,小人就知道今日栽定了。”
梁灏听到孙三这般说法,便吩咐展小虎道:“再搜查一下他的身上,看还有没有其它别的赃物。”fa
小虎开始搜查了一遍,并没有搜到什么东西,不太甘心,又仔细搜查了一遍,果然在其头巾中发现有二两银子,便掏出来交于梁灏。
梁灏掂了掂,不由想起那刚才想要上吊的钱有福,便问孙三道:“说老实话,此银子从何而来?”
孙三刚才已经领教了二人的手段,知道碰上了克星,只好如实交待道:“是一个小厮将银子装在衣兜内,走几步便摸一摸,小人因此知道他有钱,便趁着他挑选东西的时候给他顺了过来。”
梁灏道:“你这厮实在是可恶之极,既在江湖如何不守规矩?岂不知有六种人的钱可偷,而有六种人的钱是万万偷不得的!你今天所偷的两份钱不仅是犯了大宋法律,也是犯了江湖行规,且差一点闹出了人命,故而铙你不得,须将你杖脊八十,刺配三千里。”
不料那孙三听了梁灏的话,竟然一下子跪到地上大哭了起来:“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一上午只偷了这么一点钱,怎么就会判那么重呀!小人家中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娘,我要是走了,让她老人家可怎么活呀?求求您啦,您老人家行行好,就饶了小的吧!”
“你既然知自己有老娘需要你来赡养,却为何还去偷别人为老娘买药治病的钱?难道你的娘是娘,别人的娘就不是娘吗?”
“回老爷的话,小人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但凡有吃有穿,这天下之人有几个心甘情愿去当窃贼的?”
“这当贼还有难处?真是新鲜,说来听听。”
“老爷可能知道,今年春季,府里来了个新任观察推官,虽然年轻,却极有手段。一是搞起了什么城乡治安巡逻,二是实行了什么城乡居民治安联防,重点防治抢劫、盗窃以及打架斗殴等等。这一下子就断了我们的财路,让我们弟兄们无法下手,头领交给的数额自然是难以完成,便常受责罚。眼看年关已到,迫不得已,只好冒险出来作案,不想被大人擒获,求老爷开恩放了小人吧!”说罢磕头不止。
“你们的头领在何处?”
“小人不敢说。”
“说了可以立功,可以不让你发配。”
“真的吗?”
看着孙三半信半疑的样子,展小虎对他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新任推官梁大人,一言九鼎,绝不食言,赶快说吧!”
“哎呀,小人有眼无珠,活该让您老人家逮住。我说了以后,您老人家可要保证小人一家的安全。”
“放心吧,错不了事!”
正说着,本府团练使赵兴国带领人马巡逻至此,见到梁灏,连忙下马施礼问候道:“年关将至,梁大人怎么还不休息片刻?”
梁灏回礼笑道:“赵大人不是也正忙着吗!”
寒喧之后,梁灏便将孙三交于赵大人,说道:“年关将至,蟊贼们很可能估计我们会戒备松懈,要趁此机会大干一场。请赵大人考虑一个万全之策,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务必将其一网打尽,让大名百姓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新年。”
“梁大人请放心,有赵某在,就绝不会让他们兴风作浪、祸害百姓。”说罢,告别梁灏,命人押了孙三,带领大队人马去了。
眼看天已中午,梁灏与展小虎二人腹中都有些饥饿之感,便商量回衙门用餐。路上,展小虎问道:“方才大人所说的六种人可偷,六种人不可偷,都是些什么人啊?”
梁灏笑道:“岂不闻‘盗亦有道’,说的就是盗贼之中的规矩。这六种可偷的人:第一种人便是贪官污吏,他们的钱大都来路不正而怕引起后患,正所谓‘拨出萝卜带出泥’,故而偷之无妨。第二种人是土豪恶霸,这种人的钱来路基本都是巧取豪夺,或投机倒把、或假冒伪劣,或坑蒙拐骗,皆是不义之财,被毛贼们偷点抢点也不甚在乎。有的甚至怕报案后得罪于盗贼再度遭受报复,损失更大,故而也不敢报案。第三种人是嫖客,这种人也是十分地可恶,家中虽然已经有娇妻美妾甚至于妻妾成群,却依然在外面寻花问柳,败坏人伦,其钱财盗之无碍。第四种人是赌棍,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却梦想在赌场上不劳而获、一夜暴富。赢了的不思见好就收,却还想再赢,贪得无厌;输了的不思悬崖勒马,却还想翻本,利令智昏。多少人家被这赌场搞得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着实令人可恨。第五种人是那些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官宦子弟、富豪后裔。此类人物多属寄生虫之流,大把钱财都是老子供给,无论如何挥霍,皆不心痛。即便是被盗,也只当破财免灾、一笑了之。第六种人则是那些只借钱不还账的老赖。自己明明有钱却又到处哭穷,而回过头来暗自挥霍无度。这些人的钱财被盗之后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小虎听后也点头称是:“听说这些人的钱被偷盗、被抢劫,我怎么反倒觉着有一种非常解恨的感觉呢!”
梁灏笑道:“这些人多是社会垃圾、人类渣滓,为天地所难容、为神人所共愤。窃贼们专门针对这些人下手,也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展小虎问道:“那六种不能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梁灏见小虎有进取之心,亦感到欣慰,便回答道:“这六种不能偷的多是贫、老、病、弱之人:一是老人的钱不能偷。他们辛苦一生,侍奉父母、养儿育女,着实不容易。最后,父母入土为安、儿女们远走高飞,剩下老人孤苦伶仃,乃至百病缠身。他们的钱大部分都是为自己养老送终所积攒的棺材本,养老钱,如若被偷,岂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二是女人的钱不能偷,女人们大多数在家中地位不高,甚至于没有地位。小时候在自己家中往往得不到父母的疼爱,吃粗饭、穿旧衣,干重活。好不容易熬到出嫁,再碰到那酒色财气俱全的丈夫,也只有出力受气的份,连吃饭也只能等到全家人吃完以后,在厨房中吃那些残羹剩汤。辛辛苦苦地积攒几个体己的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若是被偷被抢了,你想想该是什么心情?还不得寻死觅活啊!三是儿童的钱不能偷。就如我们方才遇到的钱有福一般,手中有几个钱,多半是受命于家长或是购买货物、或是归还欠款,如若被盗,回家如何交待?今日若不是遇到咱们,岂不是枉送了孩子一条幼小的性命?这也正是我痛恨窃贼、必欲严惩的主要原因之一。四是孝子的钱财不能偷。咱们中华民族最讲究以忠治国,以孝传家,百善孝当先嘛!天下之人,哪个不是父母所生?哪个父母不希望得到子女孝敬!因此,抢劫、盗窃孝子之钱财,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第五种是残疾及患病之人的钱财不能偷。人生受命于父母之身,成长于天地之间,吃五谷杂粮,操四时劳作,岂能无病?病残之人,既要求医抓药、又要营养康复,哪一种东西能讨价还价?哪一件事情能遂人心愿?有的人病后不敢声张,唯恐给家庭增加负担,只能强忍痛苦、听天由命。也有的人大病小治、早病晚治、重病轻治,甚至于有病不治。以至于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加重了病情,乃至危及生命。偷盗这种人的钱财岂非丧尽天良、罪不容诛!第六种人是寒门学子,他们的钱主要用来求学或生活之需,如若被偷,岂非毁了前程?当然,这六种人自然都是以贫寒之人为主体的,手里有几个钱来之不易。所以说,他们的钱是万万不能偷的。”
小虎听后感叹道:“如此说来,这些盗贼们还能够分清是非曲直,多少还有些良知、有些行侠仗义的味道。”
“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因为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难以约束,如任其发展,势必危害民众以至危及国家社稷。”
与梁灏一起,展小虎感到非常开心:梁大人知识渊博、待人和蔼可亲,半年多来使自己掌握了许多从未听说过的知识,同时也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盗贼们的这些规矩,大人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梁灏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也简单,一是在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二是从书中看到过,三是在审理案件中遇到过。”说完梁灏又反问展小虎道:“我在审案时,你在一旁记录,难道没有印象?”
小虎不好意思地一笑,有些腼腆地说道:“小人只是记录他们所说之话,并未曾琢磨其中的道道。俗话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小人就是那只会看热闹的。”
梁灏一听小虎所说之话,不由收殓了笑容,严肃地对小虎说道:“这样可不行啊,咱们吃的穿的无一不是百姓们的血汗,一定要为百姓们尽责尽力,要多用心去考虑问题。你还年轻,现在做书记官,将来说不定会坐到我这个位子上来,不提前积累知识怎么能行啊!”
展小虎得到梁灏的指点,心中格外温暖,连忙答道:“小人多谢大人教诲,以后一定多多用心。只是还有一事,小人心中不甚明了,请大人明示。”
“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之间不用客气。”
“大人是如何得知窃贼们要在年关大干一场的呢?”
“孙三告诉我的。”
“孙三告诉您的?我一直在跟前,怎么没有听到?”
“孙三不是说这多半年以来,咱们防守比较严密,他们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从而断了他们的财路吗?眼看年关将至,其头领交待的任务尚未能完成,常受责罚,故而冒险出来作案。”
“是啊,可您又是怎么听出来他们将要倾巢出动呢?”
“你想啊,既然孙三没有完成任务,那其他的毛贼也不可能完成。由此我判断,他们将会错误地估计我们在新年之时会麻痹大意,于是将会趁年关之际大捞一把,以弥补全年的损失。”
“大人真是高瞻远瞩、神机妙算,让小人大开眼界。”
“现在下结论还有点为时过早,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等待赵大人的好消息吧。”
吃过饭后,梁灏叫过展小虎问:“小虎,家中还有多少银子?快要过年啦,咱们也得置办点年货,好准备过年啊。”
展小虎说:“您每月奉银三十两,半年来共一百八十两,您自己吃穿零用共计十两,给夫人寄去三十两。赵三结婚时给他五两,莱州刘老汉暴死街头,儿子无钱安葬,又给他五两;刚才又送出去五两,总共支出五十五两,现在还剩一百二十五两。”
梁灏又问道:“咱们这个衙门共有多少人,每人俸银多少啊?”
展小虎说:“共有三十六人。俸银不一,干得年数多的大约三两上下,少的一两多,一般的也就是二两左右。”
梁灏又问道:“那这些俸银够不够用啊?”
展小虎说:“现在银价稳定,一两银子能买八担白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七八口人还能勉强度日。可要是有特殊情况就不行了。”
“什么是特殊情况?”梁灏问道。
展小虎说:“那可就多了去了。比方说,家里老人长年有病、子女婚嫁、小孩子上学、老家遭灾、亲朋好友家丧亡喜事随份子,再有几门穷亲戚需要帮衬,如此等等,都是特殊情况。”
梁灏问:“碰上特殊情况多的时候怎么办?”
展小虎说:“那没办法,打零工呗!”
梁灏问:“打什么零工?”
展小虎说:“老爷有所不知,弟兄们家里大部分都有小推车,也有合伙的抬椅、小轿。”
梁灏问道:“这小推车的用途我知道,可用来运送货物。这抬椅、小轿是干什么用的?”
展小虎答道“这抬椅说白了就是太师椅边绑竹竿,专门用来抬着那些来大名府游玩的男客人观光逛街的,和川蜀一带的抬杆差不多。小轿则是用来抬女眷游玩的。弟兄们从衙门站完班以后,就换上便衣,出去干点活;要是置不起车、轿的弟兄,只好到码头、货场去扛麻袋,靠的是力气;那些既无车轿又无力气的就只能到夜市上去摆个地摊,挣个零花钱、补贴家用,只是这大半年以来……”
看到展小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灏不免感到有些大惑不解,连忙问道:“这大半年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说出来您不怪我?”
“实话实说,怎么能怪你呢!”
“唉,既然大人如此说,我就全告诉您得了。原先的时候,前几任老爷办案不甚认真,许多案子得过且过,甚至于稀里糊涂。可弟兄们也没受累,时间上不太紧张,干私活的机会也就多一点,手头上也就比较宽松一些。可是自从老爷您来了以后,没白没黑地干,把弟兄们都累坏了,自然也就没时间、没力气去干私活了,干不了私活,自然也就挣不了钱,挣不了钱,每个人家里的生活就都过得紧紧巴巴的,有不少人还因此借了高利债。”
梁灏听到这里不由如梦初醒:“想不到我梁某人竟断了大家的财路,让大家跟着我吃苦受罪不说,竟还连累了这么多家庭、家人,而梁某却全然不知,实乃是梁某之过也!”
展小虎连忙劝梁灏说:“这怎么能是老爷的过错呢?这大半年来,大家跟着老爷办案虽说是苦了点、累了点,可兄弟们心里高兴啊。老爷您秉公办案、执法如山,大家伙从心眼里佩服啊!再说啦,现在走在街上,老百姓看我们的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啦!原来的时候,我们在前面走,人们都在后面指指点点,骂我们是狗腿子、吃人饭不办人事。现在好啦,老爷您这一秉公执法,这老百姓也朝我们竖起大拇指,甚至还有不少人称我们为‘公爷’。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公’不是公差的公,而是公平、公道、公正的公,这是老百姓的口碑啊。要不是老爷您这多半年的辛劳,我们哪能得到这样的赞誉啊!”
梁灏听得心里有些发酸,摆摆手道:“好啦,不要再说了,你把大家伙都招呼过来,我给大家说几句话吧。”
不大功夫,所有的衙役都到来了,整整齐齐了地站成一片。梁灏面色凝重,先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深情说道:“对不住弟兄们了。半年多来,梁某只知为公办案,不知大家家庭疾苦,让大家受累了,梁某在这里给弟兄们道歉了。”说完又是深深一躬。
见梁灏如此,衙役们不由慌乱起来:“使不得呀老爷!长官给下属行礼赔罪,这是怎么回事啊?”
梁灏朝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继续说道:“半年多来,大家跟着我日夜操劳,都很辛苦,除了月俸,未能挣到一点别的收入,以至于弟兄们家中债台高筑,难以为继。得知大家的困境,本官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节余的俸银一百余两,分给大家每人三两,算是本官发给弟兄们的过节钱吧!咱们大名府老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就全靠大家伙啦!”说完让展小虎发给全体衙役每人三两纹银。
人们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无不热泪盈眶,纷纷说道:“老爷,您把自己的俸银分给我们,这叫我们心里如何过得去啊?”
“自古以来,只有下属给上司送礼,哪有老爷给下属送钱的呀?”
梁灏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弟兄们不必过意不去,这就算是我梁某人对弟兄们的一点心意,拿回家去过个年。本官保证,明年一定会提高大家的俸禄,决不会再让大家再饿着肚子办案!好啦,走吧、走吧,都回家过年去吧,代本官向全家人问个好,祝大家新年快乐、全家幸福美满!咱们明年再见啊!”
看着衙役们高高兴兴地走后,梁灏又对展小虎说:“小虎呀!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代替本官到开封去把夫人和孩子都接来,我全家要在此与大名百姓一起过年!”
展小虎听说后,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啦!小人先代表大名百姓给老爷、夫人拜个早年,祝您全家欢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祝老爷早日当上更大的官,让更多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晚间子时三刻,团练使赵大人派人送来好消息:号称大名府“十八罗汉”的一十八个惯偷窃贼全部擒拿到案,无一漏网。梁灏听后,欣喜不已,让来人稍等,自己则来到书斋,挥毫为赵大人题写了一首藏头诗:“赵氏英杰栋梁材,兴邦靖域消祸灾。国泰民安万家庆,福泽百姓笑开怀。”落款为:“贺赵兴国大人为大名百姓再立新功,梁灏敬书。”书毕,请来人捎回赠予赵大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
毕长代,中共党员,东平湖管理局退休干部。热爱文学,擅长写作,著有长篇章回体历史小说《父子狀元》、散文集《人生随笔》。
现任东平水浒诗院院长,创办了《水浒诗刊》为主编,兼任东平县作协楹联艺术研究委员会特邀名誉会长都市头条因您而精彩!感恩相遇【都市头条向幸福出发头条号】【都市头条向幸福出发文学社】【共赏好诗词头条号】【河头店不忘初心文学社】老师们!【都市头条向幸福出发编辑部】下设14个编辑窗口!如下:【向幸福出发文学社】【儒子叟国娇】【一片冰心在玉壶】【蓝天白云】【影子】【真心对你】【荷塘月色】【香】【乡愁】【姜海修】【品墨竹】【你安好我安心】【西门吹雪】【雪冰心】本团队下设26个专题!如下:【都市头条向幸福出发编辑部】【都市头条向幸福出发文学社】【河头店不忘初心文学社】【文学范耕净土】【中医中药益寿延年】【共赏好诗词】【美声主播乐园】【专注原创字画】【专注原创歌曲】【专注原创摄影作品】【专注原创对联作品】【唐风宋雨寄君情】【千里与君同】【同醉唐风宋雨中】【有缘千里来相会】【唐诗宋词知多少】【东风送情笛声悠】【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蓝天白云书屋】【都市茅棚】【温馨书苑】【月湖草堂】【闲庭竹韵】【真心诗苑】【月色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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