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鸣歌坛七十年(续四)
——记“最美奋斗者”贠恩凤
作者|王新民(陕西)
上世纪1978年的一天,贠恩凤夫妇到铜川王石凹煤矿慰问演唱。当时作业技术还不发达,挖煤工人每次下井挖煤,都用一个铁笼子吊下去,然后再吊上来。当时,贠恩凤坚决要求去矿井底下为工人唱歌。
他们头戴矿工帽,深入到掌子面上。许多掌子面高不过一米,头顶矿石犬牙交错,人只好跪着,或趴着。挖煤工作环境如此艰苦出乎人们的想象,矿工也是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挖煤,为人们的生活的舒适贡献光和热。矿工帽上的灯是唯一的照明。即使炎炎酷暑,掌子面也凉森森的。看到这样的状况,贠恩凤当时背过脸就哭了,真想为他们跪下,为他们演唱。贠恩凤就在这种环境下,趴着、跪着,过到稍平展的地方,为矿工演唱了好几首歌曲。矿工们激动的掌声顺着井道传出很远,矿上的干部职工纷纷称赞贠恩凤的艺德。因为在贠恩凤之前,也曾有歌星来煤矿“慰问”,唱了两支歌,索酬四万元。贠恩凤唱了七八首歌,却分文未取。人格的反差之大真乃天壤之别啊。几年后,有几位朋友联系贠恩凤去蒲白矿务局演出,当听说要给她演出费的时候,她说:“书画家写字画画要买笔墨纸砚,而我只是张嘴唱歌,国家已经给我发了工资,不能再要报酬了。”她说服联系的朋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向矿工伸手啊!由于她和孙韶先生常常演唱《白毛女》,有人就和她开玩笑说她是杨白劳,意思指不收报酬白劳动。有的演员还责难说:“我们的出场费,少了xxxx元不干!贠老师出场不讨费用,把市场经济搞乱了!”对此她却不以为然,认真地说:我们文艺工作者是做教化人的工作,首先自己要讲道德,不能被金钱所累。要知道,金子做的枷锁是最重的呀!她朴素地认为:人民已经给了我工资,唱歌就是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群众唱歌,不能讲价钱,更不能不给钱就不登台,登了台就假唱!
1997年5月17日下午5时,贠恩凤和老伴孙韶来到蒲白矿务局,她不顾旅途劳累,立即作演出前的准备。当她晚上7点半准时出现在矿务局俱乐部与矿区文艺爱好者同台演出时,时已57岁的她精神饱满,风采依旧。她在向观众问好之后,突然向观众讲了一个人们最为敏感的问题——演出费。她说:“在当今,演员唱一首歌要价好几万,你们一定也想知道,我这次演出要多少钱呢?”此刻,喧闹的观众一下静了下来,整个礼堂好似静无一人。贠恩凤此时坚决而响亮地说:“我一分钱也不要。”顿时,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之后,她又动情地说:“我曾经到铜川矿务局下过井,有些巷道是要爬着过的,矿工的工作环境是非常艰苦的,但你们却不为名不为利地为人民奉献着光和热,我有什么权利要你们的血汗钱,人民需要艺术,艺术也需要人民,你们才是最伟大的……”掌声,长时间的掌声,观众们对这位艺术家的高尚艺德表示了崇高的敬意!在电视里、录音机里听到的歌此时此刻原汁原味地飞进了观众的耳内,特别是孙韶(国家一级作曲)临时谱定的一首歌《蒲白煤矿全省有名声》把晚会推向了高潮。矿区工会主席陶炳林被邀请和贠恩凤一起演唱。为了表达蒲白矿务局广大职工的敬意,局领导麻挺楠、陶炳林、党兴平、林增柏、梁永信在晚会闭幕时向贠恩凤赠送了一面书有“歌坛长青树、大众金百灵”的锦旗。5月18日上午9点,贠恩凤又准时地站在了白水矿的舞台上。报幕员担心贠恩凤身体吃不消,就自作主张地说:“昨晚贠老师休息得晚,今天她又早早起床练唱,非常辛苦,今天她少唱几首,请大家谅解。”准备上台的贠恩凤一听急了:“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来就是为矿工多演唱的,怕累还来干什么?”她上台后立即表示:要比昨晚唱得多而且一定唱好。当演出结束,贠恩凤走出俱乐部门口时,观众一个也未走,一下涌了过来。一位采煤队的矿工激动地说:“昨晚上夜班,矿工们说:‘我们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位能瞧得起我们矿工的艺术家。’”一位工人和妻子抱着自己的孩子硬是挤到贠恩凤身边,他说:“今天是孩子的生日,让孩子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照个像,这是给她最好的生日礼物。”签名、合影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午饭时,刚拿起筷子,炊事班的人员说,由于忙,他们没能看上节目,知道贠恩凤很累,饭后,我们只想亲耳听一首就足了。贠恩凤知道后,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说:“现在就唱。”于是饭厅里又响起了贠恩凤的歌,不是一首,而是四首。中午两点,车又开往马村。当看到黑鸦鸦的人群已无遮无掩地暴晒在近三十度的气温下时,未等下车,贠恩凤和孙韶几乎是同时说:“快,不能让观众再等了。”矿领导让二人休息一下,他们都摇头。贠恩凤说化个妆就演出。这时出现了一个插曲:看着太阳下的矿工,孙韶一分钟也不能忍了,焦急地在原地转,其实就几分钟,当贠恩凤化妆出来后,孙韶冲着她就发了火:“怎么这么慢,还要观众等多长时间。”其实贠恩凤得有一种皮肤病,她未料因化妆等候而让矿工误以为是在应付。矿领导劝他们在荫凉处演出或打个伞,他俩又几乎同声说:“矿工们都在太阳地里,我们怎么能怕晒呢?”其实,医生曾告诫:贠恩凤的皮肤严禁在太阳下暴晒。但矿工需要艺术家的真情感动了她。近一个小时,贠恩凤汗流满面地唱着。手风琴此刻也晒得炙热,紧紧地贴在孙韶的胸前,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但在观众情绪达到高潮时,孙韶这位六十三岁的老艺术家,竟也站了起来边伴奏边和贠恩凤一起唱……
休息时,当听到还有很多矿工生活困难时,贠恩凤动情地哭了。她说:“矿工的工作有时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而我们只唱了几首歌。下基层为群众演出是很正常的,并不是我们做得好,而是现在这样做的人太少了……”当晚七点,南桥矿的俱乐部里又是人山人海。从十七日晚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这已是第六次演出了,矿区的年轻演员和未上台的工作人员此时都感到了极度疲乏。而两位老人怎么样呢?组织者走到了孙韶跟前询问。孙韶二话不说向别人要了一支烟,说:“平时是不抽烟的,现在要提提神了。”他猛抽了两口,从包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换上。因为每场演出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在他穿上衣服后,组织者惊讶地发现:他穿的是一件洗得发毛的白的确良半截袖——这种过时衣料在矿区已见不到了。组织者问:孙老师怎么还穿这样的衣服。他笑着说:“这件衣服十五元,裤子五元,只要干净、朴素、大方就行。”这时组织者突然想起了中午和孙韶一起吃饭时他把掉在桌上的菜一个个拣到嘴里……在南桥矿演出结束后,矿领导为贠恩凤戴上了书有“荣誉矿工”的绶带,给孙韶戴上了矿工帽。矿领导为他们备了晚餐,贠恩凤却辞谢说:“我们是利用休息日来的,今晚要赶回去,明天还要按时上班。”在白水煤矿演出后,贠恩凤和观看演出的矿工及子校学生们在一起合影留念。矿区干部职工望着消失在黑夜里的小车,大家的心情难以平静,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她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歌声,还有一个真正的人民艺术家的风范。

(选自河北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此念此心》。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王新民,笔名辛敏、王辙。陕西大荔许庄镇(原汉村乡)义井村人。中共党员。1983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文学学士。同年分配到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1991年调至陕西省新闻出版局(版权局)工作,历任研究室副主任、发行处副处长、印刷发行处和版权管理处调研员,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原二级巡视员。业余情衷读书写作,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200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散文集《行余集》《书友贾平凹》《不惑集》《大地美容师》《人生忠告》《龟兔赛跑》《春华秋实》(后二者与女儿合著),报告文学集《贾平凹打官司》《真话真说》《走马书林》《渭河大水灾》《高考大透视》《〈秦腔〉大合唱》《贾平凹纪事》(1990-2000)《贾平凹纪事》(2000-2010)《黄土高原上的银铃——人民艺术家贠恩凤》《策划贾平凹》等20余部。其中《高考大透视》荣登“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黄土高原上的银铃——人民艺术家贠恩凤》入选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精品出版项目。
本期审核:王文(中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由作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