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邹洪达 , 生于 1954年,四川人,本科毕业,1971年6月在云南孟定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七团)副指导员。返城后在成飞工作,退休后在成都东科信航空自控设备公司工作。喜欢读书写字,酷爱文学和旅游!

《云南兵团知青轶事》连载(十五)
作者|邹洪达(四川)

(缅共人民军战士)
我所见到的缅共人民军
1.初见缅共战士
1971年6月去云南后,没少听说关于缅共的事,但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亲眼见到缅共人民军是1973年。那时,我们成都支边青年到云南两年多了。当时,我所在的七团电站一连二排正住在孟定坝姑老河一营三连附近炸山取石材。
大概在七、八月的一天下午,地处热带的孟定坝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大地散发着潮湿闷热的气息,让人感到有些窒息。约4点多钟,工间休息时间到了,我光着膀子,来到我们在南定河边搭建的临时伙房喝水。刚坐下不久,晃眼见一个全身穿着厚实的绿军装的人走了过来,问我要水喝。我看了看来人,见他二十岁左右,不高的个头,古铜色的脸上淌着些汗水,浓浓的眉下,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在盯着我。乍一看是个解放军战士,再细一看,不对!虽然也是“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红五星帽徽和红领章,但是,那红五星却是用红布缀在帽子上的,已经有些退色发白,和我们解放军当时佩戴的铝质红五星帽徽不一样。虽然也是一身草绿色的军装,但他穿的却是大翻领的斜纹布的涤卡军装,是种高腰的、上下都有兜的夹克衫,不同于当时解放军战士所穿的只有胸兜,没有下兜的直筒宽摆式的的确良军装。脚下的鞋也是两回事:他穿的是高帮加厚底的军绿色山地鞋,而不是矮帮浅底的解放鞋。他穿的那种山地鞋,我曾经见连队里的女华侨知青谷春英穿过。是谷春英当缅共的哥哥给她的。他肩上的军用背囊,更是从来没有见解放军用过。他虽是一身戎装却没有带枪。
看他那一付远途跋涉疲惫不堪的样子,我连忙给他倒了一碗刚烧开的水。他把背囊取下,坐在了我身旁。
“你咯是缅共呐?” 我怀着好奇心,用云南汉话问他,他点了点头说“是呐”。接着我们就聊了起来。在交谈中,他告诉我,他老家是云南沧源那边的,他是景颇族,参加缅共有3年了,问他为什么参加缅共,他说:“那边(指缅共)来我们这边招人,就参加了。””那边好吗?”,“那边有饭吃,有衣穿”,他答到。穷才革命,真是一点都不假啊。
我们正聊着,排里又有几个知青围了上来。大家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发问。见他样子憨厚,大家还将他的背囊翻了个底朝上,背囊里东西很少,有一个套着皮套的半导体收音机,那是个当时国内根本看不到的日本货,很高级。12管三波段的。我们问他可不可以卖给我们,他说卖也可以,我们问他要多少钱,他说卖120元,问他可以少吗,他说这是排里的不能少。这时我们才知道他是个排长。呅呅噻!120元!看来,他还想赚我们一笔啊。虽然,我很想要那收音机,可是120元钱,对我们这些当时每月只有26元工资的小青年来说也是巨款了。他的背囊里还有一本红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本,就是那种我们再熟悉不过了的,在文革中每个中国人人手一本的那种语录本。看起来已经很旧了,我翻了翻语录本,见里面许多页被折了角。我们问他,你们还学毛主席语录吗?他告诉我们,他们每天都要组织战士读毛主席语录。当时的国内,自从1971年“9、13”林彪坠机事件后,已经不再搞早请示、晚汇报、毛主席语录天天读了。而他们还是没有变化。知道他是个排长,有人就问他津贴是不是比别人高,他说:“在那边不管是当兵的还是旅长都是每人每月36元缅币(当时人民币和缅币的对比价约是1:3左右。当时我们解放军部队里战士的 津贴为每月6元,8元,10元,排长的工资是30多元,连长的工资是40多元)”。他们也有探亲假,两年一次。这次,他就是回家探亲,路费发给了个人,他为了省钱就步行回家。 
(缅共人民军战士)
30多年过去了,枪林弹雨,风云变幻,岁月沧桑,那个缅共小伙子今可安在?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也已经是六十多岁了。

2.参加缅共去实践马列主义的成都川棉厂子弟知青
1972年1月,我请事假回成都,长途汽车经勐省车站时,上来一个我们二师九团的成都知青。他红红的脸上长着些络腮胡,高高的个子,非常壮实,穿了一件狗屎黄色的仿军装衣服。给人以彪悍的印象。一路上他非常健谈,他告诉我,他原是川棉厂子弟校的,他曾经参加过缅共人民军。他讲,他和几个同学爱读马列主义书籍,大家经常在一起学习讨论,久而久之,大家觉得学了那么多马列主义理论,不去实践,就是空学,应该去实践马列主义,传播马列主义,帮助缅甸人民翻身解放。当时大家都是不到20岁的热血青年,加上农垦生活的艰苦、枯燥,来云南不到半年,他们几个一合计,就约着从沧源跑过边境去参加了缅共人民军。

据他说,去了后很失望。缅共军里,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多数人素质低下。不识字的少数民族占多数。他们这些“文化人”、城市人,头脑灵活,机敏,许多事情有自己的主张和做法,又爱讲马列主义大道理。可是那些没有什么文化的老缅共却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经常发生冲撞。在和政府军打仗的时候,许多人胆小,根本不敢往前冲,胡乱开枪,双方相遇,谁的枪炮声响,就能震住对方,对方就赶快开溜。根本不敢拼什么刺刀。有一年中国“十、一”国庆节,站在北京天安门国庆观礼台上,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的缅共战斗英雄,就是当时缅共中唯一的一个和政府军拼过刺刀的战士。
他说,一次,他们和政府军交上了火,敌人人多势众,连长赶快下令撤退,他和另一个知青战友,不信邪,坚持开枪抵抗,最后竟将敌人给打跑了。当他们扛着枪,兴高采烈的回驻地请功时,没想到却被关了起来。他们充好汉,却把连长搞得难堪,一条拒绝执行命令的罪名落在了头上,差点被枪决。本想实践马列主义,满怀革命激情去支援世界革命的他们,被搞的心灰意冷,在那边呆了几个月就又跑了回来。当我问他缅甸人民对缅共的态度时,他讲缅甸人民对缅共不冷不热,不是很支持。缅共征粮征款比较困难。经常征不到。据他讲,在缅共里,人员成分很复杂,有一些上海、北京、昆明知青和四川知青,知青数量很少(那个年代有个罪名,叫投敌叛国罪,我们这些胆子小的知青是不敢轻易跑过去的 )。缅共里还有些因为在国内犯了案子的人和一些在文化大革命中造反的派头头被清查后,在国内混不下去了跑过去的,还有我们解放军派过去援助的军事人员。据说,缅共人民军的副司令和总参谋长都是我们解放军派遣的干部,总参谋长是我们解放军的一个营长。

这以后几年,我每次探亲或办事路过耿马时,都看见过许多缅共人民军人员。那时缅共的武器弹药、军需给养全部都是我们国家无偿支援的。耿马有个边防部队的六十六医院,缅共的伤病员都送到六十六医院治疗,那些伤病员三五成群地在街上逛悠,到了晚上,就看见他们成群地聚在耿马电影院门口,有次,我见到一个30来岁的干部别了把手枪,站在电影院门口的柱子边,他身边有一群缅共人民军伤兵在闲聊。1978年6月,我和成飞的两个干部途经耿马时,在耿马商店,见到两个满脸稚气只有十五、六岁的缅共伤残小战士,一个一支腿截了肢,另一个一支胳膊没有了,他们俩相互搀扶着正在凑钱买水果糖吃。当时成飞的两个干部只摇头,他们说,才这么大的孩子就去打仗,伤成这样,以后咋过啊。我们知青还流传过这样的事:几个成都知青晚上走在路上,看见军用卡车路过,便强行爬军车,想少走一截路,结果爬上一看,车上全是缅共战士的尸体,吓得赶紧跳下来。我记得我们兵团曾通报过六十六医院发生的一次缅共伤兵枪杀医生的事件,起因大概是:一个伤兵伤愈后,医院让他出院,他赖着不想走,发生了些口角,那伤兵一时想不通持枪打死打伤几名医务人员后自杀身亡。从此以后,缅共伤病员不允许带枪过来了。
(未完待续)

本期荐稿:中权(美国)
本期审核:王文(中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由作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