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佐家村成立了小学,秋天开学前王老师上门动员适龄孩子进校念书,他来动员李雪琴让7岁的乖巧报名上学,雪琴没答应。村里好多孩子都进校上课上了,乖巧想知道念书是啥样儿,就去教室外偷着听,她见是老师给学生教认字羡慕非常。日后常去听老师讲课,记住老师教的课文怎么念,晚上求堂姐教她对认书上的字,堂姐喜欢她爱学的精神,便拿书指字给她教。
第二年,工作组动员李雪琴上了民校,乖巧一次不落跟妈妈去民校学写字,她比村妇们学得快写得好,老先生稀罕得常喊她上讲台写字,老先生见她写得好就喊她“奇女子”。
自从乖巧跟妈离开田家后,田忠原家日益衰败,先是院子里的树慢慢萎缩干枯。乖巧的二婶生第一个孩子难产死了,二爸又娶个妻子再不能生孩子。几年后乖巧的三婶也病故了,田家一直在衰败。
1953年新中国各行各业在不断革新,按照当时政策田忠原在西安市开的百货店被公私合营了,田忠原成为营业员拿月工资,他嫌月工资低辞了职走上了跑生意的道路。
寒冬,白雪覆盖了佐家村,乖巧家屋外的树杈上架着白雪,屋檐上挂着冰柱子。微弱的阳光照在佐海生家屋外厚厚的雪地上,洁白的雪被日光照得泛起亮闪闪的小星星好似火星在闪烁。七岁的乖巧拿小铁铲吃力地铲雪堆雪人,将雪人捏得有鼻子有眼,有嘴有耳朵。她站远处端详雪人一番跑回屋去,拿了自己的围巾帽子出来给雪人戴上帽子围好围巾。又站在远处看雪人脸上现出满意地笑容,二伯从厦屋里出来刮目看雪人喊:“大正她妈!你来看。”
“看啥呢?”二婶从里屋走到门里。
“你看奇女子堆的雪人!”二伯指。
二婶笑嘻嘻看雪人:“你看她弄的真像个五六岁的女娃。”
“数九寒天的,你不嫌冷?”二伯问乖巧。
“不冷!我还热得冒汗呢。”乖巧笑呵呵答。
“乖巧!你回来烧火。”她妈在她屋里喊。
“噢!”乖巧快步跑进屋去。
屋里,桌上放个包袱。李雪琴站桌旁包头巾,乖巧进来:“妈!干啥呀?”
“我有事出去一趟,锅口里我塞好了柴,你拉一阵风箱,柴太湿不拉风箱火就灭了。”雪琴吩咐。
“好吧!”
“锅烧开了停下啊。”她妈提包袱走出去,乖巧走进灶屋去。
灶屋里,乖巧坐灶前左手拉风箱,右手拿柴棍在地面上写字。地上,锅、盆、碗、勺、筷子等字。锅缝里冒出灰色大气,乖巧看见停了拉风箱,低头不停地写字,写、写、写得没啥写了仰脸看见锅后墙上灶神的画像:“嗯,老先生咋没教灶火爷的“灶”字呢!灶字咋写?”她看看锅台又看看锅口里的火“嗯,锅台是土做的,锅口里用火烧,肯定是火字和土字。”她把自己创的“灶”字,在地上写了一大片,但不信自己写的对就去找二伯问,二伯不在家,她下午好着急。
余辉横照的傍晚,夜幕慢慢压下来越压越低,天黑了,黑得看不见了,一哨烟功夫,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从东山后升起来,月光斜照乖巧家屋外照出树的长影。乖巧站门里探头向外看看走出来,冻得她脖子缩进肩膀里向厦屋二伯家跑去。
二伯睡屋,炕台上放盏煤油灯,二伯和一位长脸男人面对面躺在炕上吸大烟,乖巧进来看看陌生人站住,二伯听见脚步声台脸看乖巧:“奇女子!天黑了你来干啥?”二伯不想让乖巧看见他吸大烟这事,乖巧不答话。
“你干啥呀呢?”二伯问乖巧。
“我,想问你灶火爷的“灶”字是不是这样写?”乖巧举小纸片,二伯接过纸片对灯光聚目看:“就是这样写,你妈不上民校了谁教你的?”
“我自己编的。”乖巧咧嘴笑。陌生人惊得睁大眼。二伯坐起来二伯好奇问乖巧:“你会编字?”
“我想写灶火爷名字不会写 “灶” 字,我想锅台是土砌的,锅下用火烧,觉得是火字和土字就写了。”乖巧解释。二伯好高兴的:“这把他家女子,还会编字了呢!”二伯好高兴。
“对不对呀?”乖巧问二伯。
“对着呢!你编对了!”二伯答。
“这女子是个奇才啊!”陌生人说。
“这娃悟性大!是奇才。”二伯。
“伯伯,我回家了。”乖巧高兴的走出去。
1953年万物争荣的盛夏,乖巧家屋外场边的树木好像更茂盛了点,绿树丛间的石榴树上,火红的石榴花开满枝,映在茂密葱绿树叶前显得更美丽娇艳。场边那棵枝粗叶大的桐树下的阴凉处,放着乖巧妈的针线篮,篮里放件粉红色花缎上衣。乖巧从南边走来看见针线篮向屋门里望望:“嗯,我妈回屋做饭了,我来纳衣裳。”坐下拿起篮里衣服一针针缝起来,缝了好大一会儿,她妈在门里看见乖巧缝衣服生气的跑来骂:“乖巧!你死灾娃子!那是人家的嫁妆!你纳坏拆开就毛啦!”
乖巧吓黄脸双手抱肩觉得要挨打,她妈拿起衣服看看:“你爱纳,以后就帮我纳衣裳吧!”把衣服撩进针线篮子里,乖巧见妈妈没发火,悬起来的心放下了,笑呵呵拿起衣服缝。
佐四婶走来见乖巧纳衣服问李雪琴:“你咋敢让她纳人嫁妆?”“你看!她繆缝比我繆得细,我眼不好,她爱纳以后我拶好衣裳缝了就让她帮我繆缝吧!”雪琴说,乖巧仰脸看妈妈高兴得咧嘴笑。
“八岁女子纳嫁妆,这娃灵得出奇了。”四奶拍乖巧头顶“难怪你先生伯伯喊你‘人精冠冠子’你二伯喊你‘奇女子’。乖巧,你快成精了!”四奶很欣慰,乖巧仰脸看四奶笑得很甜。
1954年秋,村里的适龄儿童全进校念书了,乖巧很想上学多次求妈妈迎来的是一顿骂。今天她妈坐在屋里缝衣裳,乖巧满脑子的事就是上学,她想想下了决心要和妈妈闹出个上学的结果,她话音很硬说:“妈!我要上学!”
“女子上学干啥呀?”妈妈话音更硬。
“村里女子都上学了,你不让我念书,就不是好妈!”
“滚!你再说上学我打死你!”她妈很坚决,乖巧无望走出去。
屋外,乖巧从屋里出来坐在屋檐下房墹上,心想:“你不让我上学,我不吃饭饿死算了。”她就真不吃饭饿了几天,谁给喂饭她都咬紧牙关不张口,她妈让继父用筷子撬开她牙齿,用勺子把饭喂进她嘴里,她舌根顶住上颚就是不往肚子里咽。就这样不吃不喝饿了四天,便昏迷不醒发高烧了,她妈急了才让丈夫海生去学校叫来王老师来家给她女儿报名,佐海生出了去。不大功夫,海生领王老师进来,雪琴对老师:“我这鬼女子为了上学不吃饭饿晕了,你给她报名让她上学算了吧!”
“孩子9岁早该上学了。”王老师掏着本子和钢笔问“孩子叫啥名字?”
“叫乖巧。”雪琴答。
“姓啥?”老师。
“就乖巧两字。”雪琴答。
王老师写好了名字温和的说:“乖巧,你成老师的学生了,好好吃饭,等浑身有劲了来学校上课啊!”老师摸摸乖巧头“老师上课时间到了,走呀啊。”
“我要书。”乖巧气弱弱说。
“好!上完课我给你送来。”老师走出去。乖巧气弱弱:
“妈,我要吃饭。”乖巧气弱弱。
“给你做面片摔鸡蛋啊!”雪琴见女儿要吃饭放心了。
“你快做!我饿。”乖巧迫不及待,她妈走出去。
李雪琴端饭碗边搅边走来:“乖巧! 饭来了。”
乖巧一轱辘翻身坐起来接过饭碗大口大口吃。
“慢慢吃!空肚子不能吃恁快。”她妈说,乖巧吃慢了一点。
王老师拿两本书进来看乖巧吃饭笑笑:“乖巧,老师给你送书来了!一本语文,一本算术。”对雪琴“你买几张油光纸,给孩子追三个和书一样大的本子,一个写字本、一个算术本、一个图画本,再买根铅笔削好,孩子上学时让她和书一起带上来学校上课。”
“行。”雪琴。
“我走了。”王老师走出去。
乖巧吃完饭放下碗:“妈!我去上学。”她站起来想拿墙上挂的帽子,两腿发软踉跄踉跄倒在炕上。
“走不动吧?睡着歇几天再去上学。”她妈拿空饭碗走出去,乖巧坐起来打自己膝盖恨恨的:“我的腿!你别发软我要上学!”
第三天,乖巧提着装书的白粗布兜儿飘飘然去了学校,没过多久她跟解放军学的老拼音字母淘汰了,王老师给学生教汉语拼音字母,乖巧有学会了老拼音字母的读音基础,汉语拼音一学便会。语文呢,她以前跟妈妈上民校时就学得会写好多家具名字,凡是学过的字,她一直在地面上学的写巩固了他记忆,所以她成绩特好,总觉学校课程太少了常问:“老师!哪天考试呀?”她喜欢考试,王老师见乖巧有学一反三的能力便任她当了班长。
话说乖巧的娃娃亲胡来今年已14岁,他要去外地念书,走时乖巧妈给未来的女婿缝套蓝色学生服穿着送走的。这几年,乖巧的继父染布,妈妈给人家缝嫁妆经济丰厚了,如今是全村最好过的人家。但继父和隔壁女人混在一起被她妈多次撞见,她妈与她继父虽争吵不休,但没有大吵大闹过。
1954年冰封大地的冬天,李雪琴挺着大肚子和四婶撷完碾子回刀家,四婶在堂屋将篓里面粉往面罐里装,雪琴收拾做饭,提篓子上到木板楼上拿劈柴,听见隔壁是海生与二寡妇的声音,楼北边是谷子杆编的帘子隔一道墙,帘子上方是空的。李雪琴从谷杆帘子上方望二寡妇家,看见海生和二寡妇在炕上又干那事,她骂着用劈柴砸过去,海生从寡妇家后门跑了去,雪琴和寡妇骂架,四婶劝:“雪琴!你下来!”
雪琴下了楼站门里骂,二寡妇15岁的儿子挑柴担回来,听见雪琴和他妈骂架,抽出扁担跑来打得雪琴当即小产。雪琴在月子里得不到海生一句道歉的话,气得患了月子病,海生要乖巧休学回家帮他干活,乖巧一册书学得还有八节课没学完休了学,她告别老师回家的路上。鹅毛大雪哗哗飘落。她站在雪地里哭呀哭呀哭够了才向家走去。从此,她就在家伺候妈妈看管三个嫡弟。
1955年春天,杏花盛开,梨花乍蕾。乖巧妈病重了,小弟被奶妈抱走后,乖巧少了一番劳累,一边伺候妈妈一边抓紧学习,9岁多的她去中药铺给妈妈买药,回家来熬药又做饭,她个子矮站在板凳上学擀面条,累得她老是疲疲倦倦的样子,经常心事重重呆目寡言。 到了7月她妈病入膏忙过世埋葬了。10岁的她天天哭,夜夜哭,哭干了眼泪,身体不支大病一场。
乖巧身体好了一点,痴呆呆的想了好几天做了决定,对继父说:“趁小弟在奶妈家这一年里,我要进校去念书。”
“我大娃子五岁、二娃子三岁,我立马要去综合厂,你上学谁管娃?饭谁做?”继父粗声大气坚决不让。
“我做饭,我找人看娃。”乖巧答,继父默认认没答话。乖巧去和她四奶商量,佐四奶同意帮她每天上午照看俩孩子,乖巧才返校向老师要求跳级,王老师知道她有能力赶上课,便答应她跳两级,她不懈努力成绩很好,时间不长又任了班长。但,继父一直拖延不供她学费书钱,她捡破烂卖钱供自己上学。
一月后,继父去公社综合厂当工人,三天回家来挑一缸水,打骂乖巧一顿就走了,家务活全落在乖巧身上,她放学回家做饭、洗锅刷碗、扫院子、抹屋子,缝补衣服、学做布鞋,礼拜天还要上碾磨,晚上熬夜看书。但,从她上了学后虽然很累看起来总有点疲倦。可是她一下子活泼起来,没有了以前那痴呆寡言的模样了。
万木萧条的初冬。今日是礼拜天,乖巧穿身棉衣围着围巾坐门里缝补衣衫。门外北风阵阵,吹得空中小雪花飘飘扬扬。一白发讨饭婆弓着背,提个讨饭篓子,拄着讨饭棍,艰难的走到乖巧家门外,气弱弱的说:“给我打饭点。”
“下雪呢你还转村要饭?”乖巧很同情。
“我没办法啊!趁天不很冷要的攒点面糁糝,要么到了寒冬我出不了门吃啥呀?”讨饭婆很累。
乖巧同情至极 出来趴讨饭婆耳根低声说:“你去西边场里等着,我给你送些吃的,你拿回去别转村了,天太冷。”
“你这给我嘛。”讨饭婆。
“我不敢!隔壁婆娘看见了告诉大人我挨打呢,那边有个小场,你快去!那边。”乖巧子南场角。
隔壁二寡妇站隔壁屋门里偷听。讨饭婆向乖巧所指方向走去,乖巧走进屋里,一会儿功夫,乖巧拿包裹从屋里出来向讨饭婆所去方向走去,二寡妇鬼鬼祟祟跟踪乖巧想看个究底。
空中,小雪花飞扬。讨饭婆坐在西场里碌础上,看见乖巧走来高兴地:“这女子心好,说话还算数呢。”她冻得手举嘴跟张口哈热气搓搓手。
乖巧走到讨饭婆跟前解开包裹一一拿小布袋递:“这是一碗小米、这是一碗白面、这一碗包谷糁糁、还给你拿个白菜心,你回家擀面条下白菜吃。”
“女子,我实在感谢你!”讨饭婆很感激。
“你提着快回去!别再转村要了啊!冻感冒了受罪呢。”乖巧催促。
四奶家厦屋墙角,二寡妇站墙角后偷看乖巧。
讨饭婆对乖巧:“你是好女子,老天爷会赐给你幅的。”讨饭婆对乖巧完提篓子向村外走去。
二寡妇站墙角看见讨饭婆走去,急忙溜走了。
第二天中午,微弱的阳光照着乖巧家屋外。乖巧正扫屋外薄薄的一层雪,继父从隔璧家出来暴跳如雷骂:“野怂!你都把我啥给讨饭老婆偷去了?啊!我养你吃养你喝!你还把我米面往外偷!”扑来抓住乖巧举拳头狠打 “我叫你偷!叫你偷!你偷……”
“ 嫑打!我三天不吃饭给你省出来!”乖巧额头上、眼睛旁起了血包。
二婶从她屋跑出来急拦:“老六!嫑这样打,女子在行善嘛!”
“你少管我!”海生训斥二婶。
“海生!女子积福行善,不是干了坏事,算了算了,她还要上学呢!”二伯拉走了海生。二寡妇站在她家门里看,乖巧盯二寡妇骂咧:“都是你坏种唆呼的。”
“你快上学去!”二婶制止乖巧,乖巧向学校方向走去。
今天是六·一节,学校大门开着。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在院子里玩皮球,乖巧穿着粉红色花大襟便衣蓝裤子,耳后扎两朵粉红绸子花结更显得漂亮,手拿俩小花圈走进院里,佐引芳从教室里出来:“吆乖巧!好漂亮啊!你头发上又扎新绸子了。”
“你们也有呢,每人二旒,上台演出穿戴一样好看”乖巧说。
“你那哪来这多绸子?”引芳问。
“我妈以前做嫁妆剩的小片片绸子。跳舞的同学都来了没?”
“来齐了,就缺你!”
“啊!”乖巧裂嘴一笑露出豁豁牙,影响了她漂亮的脸蛋。
引芳看乖巧:“你别笑!一笑牙不好看。”
“不笑憋死我呀!换牙呗。走!进教室。”乖巧揽引芳向教室走。
王老师拿二胡从办公室里出来喊:“乖巧!”
“有!”乖巧转看。
“你们跳一遍我再看看!”老师。
“好吧!”乖巧走进教室去,一会儿,乖巧领八个女同学穿了颜色不一的暂新衣服,头上扎着一样的粉红绸子花结,都拿一对花圈从教室里欢天喜地出来到院里,全班男女学生高兴地跟来,王老师坐高凳子上对弦子。
“喂!快站队!”乖巧督促,舞蹈队同学把花圈戴在头上,左右站成两排队,乖巧和佐引芳领排头,男女同学围一大圈等着看。
“乖巧!注意听板头曲。”老师拉起曲子,乖巧和引芳带队出场顺曲子翩翩起舞,她们边跳边唱:
弯弯的流水呀
蓝蓝的天
绿油油的草地呀
青青的山
美丽的花朵呀
遍地开放
太阳的光辉呀
照耀着咱……
乖巧编的舞蹈变队花样多,动作到位,道具很专业,尤其是她们手指上和鞋口戴的铜铃铛,唰啦唰啦的响声 给舞蹈增添了色彩。王老师起劲的拉着二胡,舞蹈结束了,同学们都乱了。
“乖巧!你配的道具好极了!”老师,乖巧抿嘴笑笑。
老师喊:“喂!同学们快站队!准备出发!”他拿胡弦走进他办公室去。
学生们站成双排队,乖巧舞蹈队同学手拿花圈站在队伍中间,前头学生举起红旗等,老师从他办公走出来,高兴的招呼学生们的队伍向大门外走去。
1956年暑假期间,商人打扮的田忠原又回家来了,他托运回一辆飞鸽自行车,带着10岁胖墩墩的女儿身穿红色连衣裙、红凉皮鞋白袜子,头顶扎两朵红塑料花结,一看就是城里娃,忠原心爱的用自行车推着女儿走进田家村,村里人把忠原的洋娃娃女儿当戏看,一直跟进田家大门里去。有先见之明的忠原母亲,赶紧让小儿子忠民去把乖巧接来见亲爸。
佐家村路,教师气质的田忠民和乖巧在村路上向沙河走,到了沙河里向南走,走,翻过河沿路口走下去不见了。
田家大门开着,乖巧走在前头,田忠民跟在后头从村外走来到他家大门外,田忠民吩咐:“乖巧,你先回屋里,我到学校还有最后一节课呢!”
“好吧!”乖巧走进大门去,田忠民向学校方向走去。
田家院里,田母坐灶屋门里簸大米,乖巧走进大门喊:“奶!我爸呢?”
“乖巧!快来,你爸在屋里呢!忠原,你大女子回来了。”田母好高兴,乖巧走进灶屋,忠原坐水缸旁削莲菜。田母指:
“这是你爸。”田母指忠原。
“爸!”乖巧兴突突喊。
“奥,回来了。”田忠原淡淡的。
乖巧见父亲那样表情皱眉低下头抠指甲,心说:“我爸咋这样冷淡? ”
“欣培!姐姐来了!”田母喊,欣陪从里屋出来一看又跑进里屋去了。
乖巧看看欣培,心里说:“妹妹穿的真好。”她总觉得父亲不爱自己的心情。
田家村里,学生站队从学小大门里出来,散开走向四面八方,田忠民从学习爱那边向他家走。
田家灶屋里,桌上放一盘凉拌莲菜,一盆白菜煎豆腐,一盘绿豆芽。忠原和父母与俩女儿围桌吃大米饭,忠原挟块豆腐喂:“田欣培!吃豆腐。”
“我要吃鸡腿!”欣陪很娇气。
“爸明天带你上集买。”忠原只是照顾比乖巧小一岁的小女儿也不理乖巧,爷爷奶奶也不注意,
乖巧嘴嚼着饭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瓶,心声“人家欣培是金蛋蛋,我是泥蛋蛋。”
七月十五晚,明镜似的圆月挂在当天,媚丽的月光照在田家院里。当院里铺的一张芦席,席周围放一圈小板凳,男女村民和亲戚们坐了一大片,乖巧坐席边表叔身边,田忠原坐席旁板凳上怀抱花蝴蝶似地女儿,心爱抚摸着:“田欣培!给大家跳个舞吧?啊。”
“不想跳!”欣培答。
“跳一个让大家看看!”忠原放下女儿,欣培撅起本来翘得很高的上嘴唇往爸怀里钻,忠原往前推女儿“跳一个!山里人没见过孩子跳舞嘛。”他使劲推女儿,欣培觉得山里人没见过孩子跳舞她才同意了,便站到人们挪出的空间笨手笨脚的跳着唱:
小花猫
咪咪叫
它去抓老鼠
老鼠先跑了
老花猫轻轻走
轻轻跑
向前猛一跳
就把老鼠抓住了。
“跳得好!”
“跳真好看!”
“跳得好!”人们乱喊。
“大城市的娃和山里娃就是不一样!”一男人说。
“忠原,你女子太聪明了嘛!”一花白头发老汉说,欣培羞答答钻进爸爸怀里,忠原心爱地搂着女儿擦擦额头汗,表叔摸摸乖巧头:“你会不会跳?”
“我不会。”乖巧不想说实话起身走去。
田母睡里,月光从窗户泼进来照得炕上亮亮的,乖巧合衣睡着,田忠民进来:“乖巧!院里恁热闹你咋睡了呢?”
“我爸不理我,明日我回佐家去!”乖巧。
“嫑回去!你爸就是那脾气。”忠民安慰。
佐四奶家,四奶坐堂屋纺线,乖巧进来:“四奶!”到处瞅瞅“两娃呢?”
“星期天,他俩出去耍了。你咋没弩几天回来了?”
“不想在那儿呆。”乖巧不高兴。
“你爸给你买啥了?”
“啥也没买。”
“我不信!十几年没见过你,不给你买件衣服?”
“没买。”
“那给你钱了?”
“一毛钱也没给我,人家有女子呢!早知道我不去见他。”
“你捡破烂卖钱交学费呢!你爸不给你几个钱念书?”
“没给我。”乖巧双眼湿润。
寒冬,离寒假还有一月,继父抱回了小弟让乖巧停学看管,乖巧哭哭泣泣停了学,王老师怜悯聪颖而有创艺力的女孩使他一夜没合眼。数九寒天怕小弟弟着凉,乖巧只得在家里干繁琐劳累的家务活带小弟弟。一月后,小弟弟的奶妈想小弟想得病倒了,她家人来对乖巧:他家说不要奶子钱接小弟去他家再住半年再送回来,他又抱走了小弟弟。寒假里乖巧抓紧学习,不会就去同学们。
过完年,乖巧决定去学校又要求老师跳到三年级攻读。不料王老师调走了,调来个身才臃肿的中年女老师姓拜,她看人时歪着头斜着眼看,说话时两嘴角泛白沫,乖巧穿着夹衣去学校向拜老师要求跳到三年级班里,拜老师问清了乖巧是佐染匠家女子态度大变,不允许她跳级,乖巧执意求拜老师出题考自己,拜老师勉强命了难题,乖巧鼎力答对了,拜老师只得让乖巧跳到三年级二册班攻读。
乖巧返校后,周会上同学们还选乖巧当班长,拜老师不同意,选来选去还是投乖巧票的同学多,乖巧当了班长,同学高兴非常。
乖巧收齐班里作业本抱到老师房子去交,拜老师瞅瞅乖巧脸话音有点硬:“你这么小就搽胭脂抹粉的,以后长大是啥人?”
外柔内刚的乖巧没答话,便去老师脸盆里洗完脸,在毛巾上擦了香皂把脸很洗一番走来笑呵呵问:“老师!你看我脸还红不红?”
拜老师一看话音很硬:“咦!你是天生的桃花脸,苦命人!”
“我根本不抹胭脂粉。老师再见!”她行个队礼走出去。
今天是自由活动课,学生们在院子里玩,一股风刮得秋叶在空中飘飘旋旋,男生乱抓空中飞来的落叶,女生们高兴地站看,乖巧喊:“喂!同学们让开地方!我们跳舞呀!”
同学们见班长喊,让开了场子,乖巧给几个女生教舞蹈——拜老师从她房里出来生硬地喊:“乖巧!你的任务 是把你弟弟管好!不要在跳舞上下功夫!”
“老师任的务是抓我学习!你管我家里事干啥?”乖巧不恼不笑,拜老师转身走进房去。
全公社学生作文收集评典,拜老师不提交乖巧的作文,后来被高小校长发现她作文很好拿走了本子,她的作文当典范轮流全公社11所学校,各班老师给学生念完后,郭校长让拜老师捎回作文本,拜老师压她作文本几周不给使乖巧不能写作文。
学生安静的坐在教室里画图画,拜老师在走道转看学生画画,转到乖巧跟前,乖巧低声:“老师!我作文本咋没拿来?几礼拜我没写作文了。”
“重錐个本子写!”拜老师说。
“我没钱买纸。”乖巧。
“郭校长拿走你本子,你问他要去!”拜老师话音很硬,热得同学们目光都投向乖巧和老师,乖巧闪闪眼皮欲言又止。
乖巧没请假擅自去高小校园里,找郭校长要了她作文本子返回学校,到教室门外喊:“报告!”
“进来!”拜老师也没问乖巧为啥迟到了,乖巧进教室急忙拿图画本,看看黑牌上画的缸子,拿出笔低头在本子上画。
学生坐教室里安静的写作业,拜老师拿本子进来脸红脖子粗喊:“乖巧!给你作文本!”怒盯乖巧。
乖巧走到老师跟前伸手,老师训斥:“你一个烂本子!还跑到郭校长那儿告我状去了!”
“你不是当全班同学面说,让我找郭校长要本子嘛!”乖巧柔声说,老师把本子摔倒乖巧怀里,乖巧搂住了本子才没掉到地上,她羞红着脸拿本子本子向座位走去,拜老师催促学生:“快画快画!下课时间到了。”
一礼拜后,教室里同学做的齐刷刷的听,拜老师正给学生讲课,一中年男人在教室门外探头向里看,拜老师问:“你找谁?”
“给你送通知来了。”那人答。
“你哪儿的?”拜老师到门里伸手问。
“我高小校工。”那人说着转身走去,拜老师掺开纸条一看脸色刷变得煞黄走出教室,到她房子里倒在床上精神崩毁了,半晌才说:“为啥!为啥撤销我?”她双眼圆睁,百思不解。礼拜天竟背着铺盖卷、提着包袱走出学校大门回家去了。
学校又调来一位舒老师,乖巧又幸运的给同学编排舞蹈了。三年级二册书她只学了四节课程,小弟被送回来她彻底失学了,气得她大哭,哭够了想:“再哭也没办法啊,小弟弟回来了总得有人看管嘛!”她自己和解了也不哭了,但她不学认字总是急啊,天气好时她就背小弟去教室外听老师讲课、学唱老师教的歌。
1957年,乖巧的娃娃亲女婿胡来17岁了,他在外地上学多年也没回家几次。12岁的乖巧只知道她有了婆家也没见过女婿的面,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小时的胡来脸好长。
佐家村,满村的桃杏花已衰败萎缩。春风轻轻一树上花瓣儿飞纷飘落下来,地上花瓣像铺了粉色的花单子。乖巧穿着夹袄在杏树下扫落花,田忠民走来喊:“乖巧!”
“三爸!你咋来了?”乖巧高兴的。
“你爸回来了,你奶叫你过去呢!”田忠民说。
“大全上学了,我得按时做饭,前次他回来我见过他了,这次就去不了。”乖巧推辞。
“你新妈也回来了,你去见见她嘛!”田忠民。
“那我给四奶说一下,让她帮我管娃。”乖巧撂下扫帚向四奶家跑去,刹那间,她从四奶家跑出来:“三爸!我回屋拿件衣裳啊。”她快步走进屋去拿件蓝色大襟夹袄出来:“三爸走!”她跟三爸向村外走去。
田家院里,田母坐灶屋门里摘菜,田忠原坐一旁陪妈说话,忠原妻张艳芳抱婴儿从里屋出来:“妈!晚上做啥饭?”
“你爱吃面嘛!擀面条。”田母答。
“奶!”乖巧走到门外。
“快进来。”田母好高兴。
“爸!”乖巧脚跷进门槛,忠原咧嘴一笑,田母指张艳芳:“乖巧,她是你新妈,你喊她娘吧!”
“喊姨也行!”张艳芳,乖巧走到张艳芳跟前笑眯眯问:
“是弟弟是妹妹?”
“是弟弟。”张艳芳。
外面,刮起大风,旋风刮得树上的秋叶在空中飞旋。乖巧与奶奶站门里向外望,爷爷扛着农具急步跑进大门放下农具跑进屋来:“哎呀!风把人能吹跑了!”他脱衣服。大风持续刮了一顿饭功夫才停。
西山顶太阳像火盆一样 慢慢往山后坠落,余晖照在田家院里一末树梢。乖巧从屋里出来向大门外走,张艳芳拿件绿花布衫子追出来喊:“乖巧等等我!”她小跑着追,忠原跟来,乖巧走到大门里回头看,张艳芳赶来递:“我给你买件衣服,你拿回去穿吧!”
“谢谢姨姨!”乖巧接过。张艳芳:
“忠原!给女儿一块钱 让她买个啥。”张艳芳对忠原。
“我身上没钱。”忠原双手从胸前摸到衣服下摆。
乖巧看见爸爸那样话音好硬:“我不要!上次他回来要给我一块钱我还能交学费他没给我,现在我不上学了不需要钱。”她快步出大门去了。
下午,阳光斜照田家院子里,忠原和妻子坐院里晒太阳,田母从大门外进来喊:“忠原!奶妈子找上了。”
“哪个村的?”忠原问。
“肖家村人!奶妈40岁,身子骨很好呢!”田母答。
“赶紧把孩子送去回西安,我要上班呢!”张艳说。第二天,他们将孩子送到奶妈家后,回家来立即进城买车票回了西安。
西安市张艳芳妈家,艳芳妈在床上大哭大叫喊:“忠原!快救命啊!救救我——”她难受得在床上打滚,翻滚、翻滚到地上大喊。
田忠原进来扶起丈母娘让她睡床上说:“妈!你忍着点,我去市场给你买。”
“谢谢我的好女婿!就你能救我……”丈母娘拱手作揖,忠原走出去。
田忠原骑自行车到郊外市场给大烟鬼岳母娘买了海洛因,装在自行车内袋里想蒙过市场检查站,但他被公安人员发现抓获了,忠原不认罪反而用椅子砸法官,被判刑20年,解延安劳教所改造,妻子张艳芳与他离了婚带走一双儿女,将二月婴儿撇给了忠原父母不管了。
佐引芳家,乖巧抱小弟来想求堂姐教她几个生字,看到桌上的新华字典拿起来翻看:“姐,字典是一个人名字吗?”
“那是字典!查字用的,”堂姐答。
“咋查字呢?教教我。”乖巧问。
“教教教,我教你学会查字典了,省得我再教你生字。”堂姐翻开字典一教查法,因乖巧将拼音字母学得稀巴烂熟,一点她通,很快学会了。
乖巧会了查字决心要买一本字典用,就起早摸黑捡破烂卖钱,攒够了钱买了本字典,夜夜熬油灯下查字典学字,因继父夜夜加班住厂里,乖巧看书才有了整夜看书的自由,她白天加油干完繁多的家务活,夜夜灯下学字到公鸡鸣。继父不给家买煤油,她还是靠捡破烂卖钱买煤油点灯学习,就这样持之以恒学习,认字进度快如飞,二年后她能看长篇小说会给舅舅写信了。
1958年秋,生产队开始吃大锅饭了,13岁乖巧围锅台转的事被解脱了,天天带仨弟去食堂里吃现成饭,她感激得老唱“共产党好”这支歌。她快快干完家务活,抽空就看书,在50年代农村人都不认字很难见到小说的,幸有个村姐夫在县图书馆工作他是村姐家上门女婿,村姐很喜欢乖巧爱学而伶俐,劝丈夫常给她带回书看,乖巧十分感激村姐夫妇俩。
在吃大锅饭两年里,乖巧围锅台转的事被解脱了,她看书的机会多了,礼拜村姐夫就给她带回小说,她为了少麻烦姐夫便要求捎回长篇小说,姐夫给她带回《艳阳天》上中下, 等等一寸多厚的长篇小说给她看。她把小说里刻画人物、形用词,全刻记在脑海里便开始学写小故事,她是戏迷,看了戏不但会唱各种唱腔还懂得板路,她把心里的酸辣苦甜编写了“舞台剧本”前后本。
乖巧14岁会给村里妇女剪衣服、剪鞋样、剪头发,村妇们来找她剪什么,她都是有求必应从不厌烦,便成了村妇们的服务人物了,人们非外喜欢她尊重她。
1959年腊月,村干部商议要办社火出村演出挣外快,便买回做戏缃的绸缎布匹,结果城里裁缝铺不收戏缃这种活,村干部召开妇女大会让妇女们手工缝制。招来几十妇女来关房里开会,村长一说缝戏缃这事,村妇们谁也不会裁老戏缃,支书满脸悔意说:“这咋办呢?花了恁多钱买了布,社火办不成钱白花了,没法给社员交代啊!”
“我会裁老戏缃!”乖巧举手。
“你?”村支书一怔,干部们都瞅乖巧不信的表情。
“我会!”乖巧。
“唏!那绸子缎子布料恁贵,谁敢让你碎女子裁戏缃!”大队长,乖巧:
“你不信算了。”乖巧羞红了脸。
“乖巧行!”妇女们乱喊。
“乖巧行!”
“乖巧的会剪!”
“就让乖巧剪吧!”
“嘿!你们拿钱开玩笑呢?”大队长话音好硬,一年轻媳妇穿件新样式花花布罩衫走到人前高声:“你们看! 我这件新样式衫子就是乖巧剪的,合身不?好看不?”她拃起双臂转一圈让大家看,支书看看和缓的说:“那让这女子剪一件长袍看看!”他示意大队会计,会计从布摞里抽出一块黑平布:
“这块黑布便宜!让她剪个周仁穿的长袍看行不。”
“裁长袍要在吊挂面的长案板上铺布呢!别处铺不下。”乖巧说。“找人去挂面房抬案板来。”大队长对保管说。
“那我回家去拿剪刀。”乖巧走出去。
“妇女们!都回家拿针线来,乖巧剪好了你们就纳!”支书做手势让妇女们快走,妇女们一拥而走出去。
乖巧家屋外,乖巧踏着厚厚的雪走到她家门外,开了门锁走进屋去,刹那间,她拿着剪刀和一小纸包出来锁了门锁向北场角走去。
关房里,架起两盆木炭火,屋里有了一点温度。乖巧和八个村妇坐一圈手工缝黑色长袍,一村妇问:“乖巧!这白袖子和黑袖子对不上么!”一村妇举白袖头给乖巧看,乖巧看看:
“多出来的缝个三角兜,那是戏里的公子少爷在袖口里装玉佩的。”
“哦!晓得了。”那妇女。
外面,北风阵阵,吹得大雪飞纷。大地被白雪盖了,天空被雪雾阴霾。村里的树木 房舍被霾在雪舞里,村子到处一片白茫茫的白色洁净的雪景。四到处没有行人。
关房里,引芳妈与一村妇高兴的提着缝好的黑长袍看,支书和会计、大队长进来,乖巧对支书:“叔叔!黑长袍纳好了,让谁穿上看行不。”她拿过引芳妈手中的黑袍递。
“你穿上我们看”支书对会计,会计接过支书手里长袍穿好摆摆白长袖耍怪喊:
“尔嗨!我是周仁!”
“你!不如周仁一根毬毛!”一中年妇女冲会计,会计笑着去打那村妇,惹得大家哈哈笑,会计打闹够了,郑重其事对支书:
“喂!你俩看成不成?”
“成成成!”支书与大队长同声。
会计:“这女子真厉害吆!”会计。
“没想到她这厉害!”大队长。支书高兴了:
“乖巧继续剪!把戏缃纳完了过年食堂口粮分到户时,给你奖励三份面。”支书高兴了。
“这娃值!要在城里裁缝铺做,得花多少工钱啊!”大队长。
“只要戏缃纳好,咱社火能出村演出就好,我啥也不要!”乖巧说着去案子跟拿一块红花段子布料在案子上铺。
佐家村大场里,雪扫得干干净净,场西边放个牛皮鼓,鼓上摞着锣鼓家甚。靠东边是米多高的坡坎,几十男社员穿着棉衣坐在高坡坎上绑好高腿子,绑好了站起来艰难的乱走乱晃悠。锣鼓大作。高跷演员们踩着鼓点排成整齐的队例练社火走场,好大一会儿,有的村民们来看,踩高跷的人练了几回合累了都去坐高坡坎上歇息,村支书从南边路上走来喊:“喂!年前只有八天了,抓紧时间练!年前必须排好,初六社火要出村呢!” 演员们听见又站起来晃晃悠悠向当场走。
乖巧家屋外,场边全是雪堆。阳光照在雪堆上反射出红紫色的亮星星一闪一闪的。支书与大队长、会计、保管四个村干部站场边愁锁双眉低语,乖巧抱小弟走来站一旁听,支书好丧气:“添顺借不来老戏帽子,咱社火就演不成了!明日早晨派人骑自行车去外村收回通知算了。”
“那不丢死人了嘛!”佐会计话音重重地。
“收了通知,咱村让人家笑话一辈子!”大队长。
“叔叔!啥帽子没借到?”乖巧问,大队长觉得乖巧多嘴多舌好厌烦的表情,会计瞥一眼大队长,转脸对乖巧:
“周仁戴的乌沙帽、两个仙女头扎。男社员扮演老戏里旦角光光头咋能行。”会计说,大队长看会计用目光问:“你给小娃说着干啥呀!”乖巧听完看一眼大队长抱弟走回屋去。
乖巧家堂屋里,乖巧进来放下小弟:“三全,你自己耍姐要干活喽!”她去灶屋拿块烧饼走来“你吃着馍自己耍啊。”饼子递给小弟,小弟高兴地拿烧饼吃着玩,乖巧撷下门后挂的布袼褙铺在桌子上,拿粉笔在袼褙上画帽样子,画好了拿剪刀顺化线剪下来,再端来针线蓝穿好针缝帽子自语:“如果我把三个帽子做成了,佐家村就不丢脸了。”
屋外,支书几人还在说话,支书对会计:“你去找添岁!让他再去郭家村一趟,看人家管帽子人回来了没,。”
“行嘛。”会计答。
“添岁今黑夜回来再借不到帽子,明天清早派人去收通知,这没办法了。”支书。
“我去先骂一顿添岁这个误事鬼!”会计话音好硬,说着走了去。
“咱回!等添岁消息再决定。”支书说。
“路远,回来在黑夜呢。”大队长说着向南场角走去,支书和保管向北场角走去。
乖巧家堂屋,桌上放盏煤油台灯,灯火在玻璃罩里燎缭绕绕。桌边撑个大圆镜,放一顶缺帽扇的黑色乌沙帽。桌下木炭火边插一双铁火筷子。乖巧坐椅子上拆下铁灯笼上的铁丝,拿火筷子把铁丝往火筷子上缠完抹下来,铁丝变成了弹簧,她将两帽扇缝在弹簧两头,再缝到乌沙帽后边,缝好了将乌沙帽戴她头上照镜子,她看着镜子里对自己高兴万分,学着戏里的周仁动作唱:
我周仁
回府去拿 拿
拿啥回答啊 啊啊啊
……。 她摇头闪闪两帽翅,帽翅上下晃动。她自豪的说:“我看这帽子行。”放下帽子高兴的说:“多亏屋里没大人管我,有大人在家,我可是干不成这活吆!”她又快当的把黑色旧衣片铺在桌上拿粉笔画画,再剪好黑布帽样对镜子在头上比比自语:“可以的。”她掺开一小布包,里面有几串白珠子,好多绸缎布块、有红色的、紫色的、绿色的、还有黄色的,她将红色缎布剪成花瓣用针线缝成一朵朵的小花,又拿绿色缎布剪成绿叶缝在小花旁,再将黄色丝线塞花心里,最后把花一一缝在黑色帽子上,再在帽子后边缝上半条妈妈留的黑纱巾当长头发,最后在帽子前缝上短小节节黑线当刘海,在刘海上方拶一串白珠子,仙女帽子完工了,她将帽子戴在头上照镜子端详端详,高兴而自傲的学着戏里的黄桂英与丫鬟的动作唱:
满园花儿齐开放
绿树荫浓细草长
你看那
红似胭脂白如雪霜
相辉样
处处争开
簇簇堆紧暗生香
佐会计家,桌上放盏煤油灯。支书四位干部愁眉静坐,大队长丧气的说:“回!夜深了,再坐也坐不出啥名堂堂。”
“明早不等鸡叫你就得去传话筒,让社火队人嫑吃早饭了,等天亮了再派人去收通知。”支书对大队长。
会计很丧且:“收了通知,咱把脸抹的装进袖筒里不要了!”会计丧且地站起来,大队长做往外走的手势,几人走出去,会计送。
佐家村沉睡在黑糊糊的夜暮里,东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夜色渐退。大队长戴着棉帽子,踏着雪一步二步走到沙河沿撷下树茬上话筒喊:“喂!耍社火的人!不要吃早饭!社火不出村了!”反复喊。
乖巧家炕上,光线暗淡。乖巧姐弟四人睡得进入梦乡,乖巧被传话声音惊醒、侧耳听:“呦,社火不出村了,添岁叔到底没借来帽子,我把帽子送去让支书他们看行不行。”她起来穿衣服。
外面,天慢慢亮了。村里到处一片白雪茫茫。北风凛冽。东天边被早霞迷漫。村干部站在会计家屋外死气沉沉商量事,支书说:“让军石去!他会说话能减少人家笑话咱。”
“让狗娃也去!他会来事。”大队长。会计。
“王庄人话说多,我去!好好给他解释解释。”会计。
“通知散了八个村,得去八个……”支书正说,乖巧提包袱快步走来喊:“叔叔!”干部们转看。
“乖巧!大清早你喊啥呀?”会计问。
“你看我做的帽子行不?”乖巧走到跟前解包袱拿出乌沙帽,干部们刮目看帽子。
“哪儿来的帽子?”会计问乖巧。
“我做的。”乖巧答。
“啊!”会计惊喜拿过乌沙帽戴自己头上晃着帽翅问几干部:“你看行不?”
“我看能行呢!”大队长。
“乖巧! 恁复杂的帽子你咋能做成呢?”支书惊喜。
“边想边做嘛。”乖巧说着拿出仙女帽子戴她头上“这仙女帽子我看行,你们说呢?”她轻轻摇头,干部们看着帽子高兴至极齐说:
“行行行!”
“这一回,乖巧给咱解决了大难题了!”支书说,干部们高兴的咧嘴笑。
“我做一夜帽子,赶紧回家睡觉呀。”乖巧很疲惫说着走了去,支书冲乖巧背影:
“乖巧!耍社火挣回来钱了给你发奖金啊!”
“我不要!”乖巧摇手没回头走去。
“哎呀!乖巧奇才,真是奇才,14岁个女子创造力这么强,你说,谁能做出这样帽子?”支书夸。
“碎女子手这么巧。”大队长,会计说:
“乖巧失学后,学校王老师说‘乖巧是不育之才’可惜她没妈不能上学了,王老师很可惜乖巧。”
“你快去传话!让人快来画脸”支书对大队长说,大队长向沙河走出去,走到沙河沿撷下树杈上话筒高喊:
“喂!耍社火的人!赶紧吃了早饭来公房里,社火要出村了!!”反复喊几遍。
关房里,演社火的人们围桌对小镜子化妆,个个将脸画个四不像,支书进来一看:“哎吆!你们画成妖怪了,不行不行,快擦掉!”他走到会计跟前,会计仰脸一笑,他的脸也画的好难看,支书:“你画的也难看!人都不会画,我去问乖巧看她会不会画脸。”
“人家娃一夜没睡觉,刚睡下啊。”会计。
“那没法儿了哇!乖巧要不会我再找别人,赶下午出了村咱也没丢人!”支书快步走出去。
乖巧家炕上,乖巧在炕上被窝里睡得很香,支书在屋外喊:“乖巧,乖巧!”他低声喊喊又高声喊,乖巧被惊醒答:
“哎!”
“你会给耍社火的人画脸不?他们都画的不像样子啊!”支书。
“我去试试!”乖巧坐起穿衣,支书在屋外说:
“你后头来!我先走了啊!”
“奥!我就来!”乖巧快快穿衣服。
公房里,男演员们都在擦脸,乖巧进来,会计问:“乖巧!你会画脸不?”
“我觉得会一点,我试试。”乖巧挽起袖子拿起白色颜料,挤到手心再挤点红色,用指头弹均匀喊:“喂,叔叔!扮演女人的都来”她继续把手心里颜料往匀的弹,几个矮瘦社员来站乖巧面前,乖巧给他们脸上一一抹了淡淡的粉白色画品:
“你们对镜子抹匀了来,我再教你们抹红脸蛋。”她给人们都抹完了,人们过去对镜子抹脸。
乖巧又配好健康色颜料喊:“叔叔!演男角的过来!”人们高兴的走来围住乖巧,乖巧给每人脸上抹了底色:
“都去自己抹匀,再来加脸蛋的重色。”人们高兴的走过去对镜子抹脸。
乖巧又在手心里配好红色喊:“女角人!谁抹匀了过来。”扮演女角的人们脸上抹匀了粉白色陆续走来,乖巧一一给人们脸上涂了红色,对扮演梁秋燕的社员说:“你来!我先给你抹红脸蛋让大家看看就会抹了。”她给抹好了梁秋燕的脸蛋对那些站看的演员说:
“快们照小叔叔这样的轻重抹匀了再来,我给你教画眉毛。”人都过去对镜子抹脸,乖巧给扮演梁秋燕的小伙子画眉毛。
人们抹好了红色过来站看乖巧画眉,一社员问:“乖巧,你咋会画戏子脸呢?”
“看剧团里人这样画呢嘛。”乖巧讲:“画眉毛有讲究呢!一般人眉毛画平形,武生、武旦的眉毛稍上翘一点,善良人的眉毛稍儿稍微下垂一点。”支书和大队长进来站看,乖巧对支书:
“叔叔!包文拯的大花脸我不会画啊!”
“借了人家一个包文拯面具,带上可以。”支书说着对大家催促:“为!脸画好了快穿衣裳走!抬大鼓的人在外面等着呢!”
画好妆的人们赶紧穿服装、戴帽子、包头巾,一阵子,人们全打扮齐备待支书发话,支书很感激说:
“咱村办社火没有乖巧,社火是出不了村的!”
“是的。”
“谢谢乖巧!”
“多亏乖巧!”演员们乱说。
“乖巧!叔叔谢谢你!”大队长很感激,乖巧抿嘴笑笑。
“喂!穿好了 快往走!赶紧出村!”支书高喊,演员们已穿戴齐备一拥而走出去,村干部们紧跟,乖巧疲倦的跟在最后。
关场里,几百村民和孩子穿着暂新的棉衣等看热闹,一行社员抬着大鼓,拿着铙䥽、提着大小铜锣一流儿已走村口了,穿的华丽呼騒的演员们扛着高木腿子紧跟,村干部们紧跟最后,社火队一直向南走去不见了,乖巧冻得双手插进袖管里从关房那边走来,一村妇问:“乖巧!你脸色好难看吆!”
“昨夜赶做帽子呢,我没睡觉。”乖巧答着向她家方向走去,男女社员嘁嘁竖起大拇指。
乖巧家灶屋里,16岁的乖巧穿着淡雅的夹衣站案板前切菜,她个子长高了,乳房隐隐隆起,臀部丰满,腰肢细长,桃花般的脸上五官均称,线条分明的樱桃小口一笑露出一口齐整洁白的玉牙,眉眼俊美迷人的她快长成大姑娘了,继父进来笑嘻嘻问:“娃呢?”
“出去了。”
“给你买了这个,高兴吧?”他拿一筒牙膏,乖巧伸手接,他抓住乖巧手抱住她想亲吻,乖巧使劲推开他怒声:
“我不要!”她使劲摔去牙膏。牙膏碰在墙上又掉下地上。
“你没良心!我养大你呀!”继父。
“我天天给你家干活呢!你养我多少?”乖巧气极,海生没有话说,乖巧火冒三丈:
“从今天起!我不在你屋里睡了!”她纵身跑了出去。
土窑里,乖巧坐窑里大哭:“爸!你以前为啥不要我了?啊!啊啊,继父欺负我!你知道吗?啊啊……”她伤心地哭,哭,哭到夜幕降临,天黑了才起身走去,走到坡地间路上一直向第二生产队走,越走越远,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佐引芳睡屋里,桌上亮着煤油灯。引芳趴桌边写作业,乖巧眼睛红肿走进来,引芳听见有人转看:“乖巧!半夜了,你咋来窜门子?”静睛一看“你眼咋肿成这样了?”
“姐!我活不成了。”
“咋了?”引芳。
“今下午老东西对我下手了……”乖巧呜呜哭。
“他又打你了?”
“挨打是小事,今天他这样做我不容他……”
“他咋了?”
“我在灶屋切菜,他回来抱住我……”乖巧哭得说不下去,引芳一惊放下笔:
“啊!他咋这样?不哭慢慢说。”乖巧哪能收住哭声呢,哭够了哽咽的说:“他想欺负我……”
佐海生家,海生坐炕沿想想:“这日她妈,说到肯定做到,今后怕真不在家睡了。”他越想越气,气得眉毛竖立从牙缝里挤出“哼!你狗日的不在屋里睡,叫你没你好日子过!你想飞出我如来佛的手心!小心把你卯列了!”
第二天晚上,佐引芳睡屋里黑糊糊的,引芳在抽屉里找东西,乖巧进来:“引芳姐!”
“坐吧!”引芳,乖巧哀求:
“姐,你开开恩让我常年跟你睡吧,我害怕!”
“他不在屋里睡你怕啥?”
“综合厂要散,他回来就长住屋里了。”乖巧眼含泪。
“你跟我常睡”引芳想想“我得给我妈说你遇的这事,我妈心善可能让你长睡呢!”
“那就给你妈说实话吧!我咋也不在他屋里睡啦。”乖巧坚决,引芳想想说:
“我去吃了晚饭对我妈说说,一会儿我就来。”引芳走出去,乖巧坐等,不大一会儿,引芳进来高兴的:
“乖巧,我一说你这事,我妈恨我六叔呢,她愿意你常跟我常睡。”乖巧感激得双手一拱:“谢天谢地!谢你母女!”
“我妈还说你是好姑娘、巧姑娘,让我跟你学本事呢。”引芳。
“我没啥本事啊!”乖巧谦虚。
“咱俩上炕坐被窝说,星期天我没作业。”引芳上炕,乖巧也上了炕,二人对坐倾着身子脸离得很近嘁嘁低语。
外面,夜很黑,天上繁星闪烁,有红色的、有黄色的、也有蓝色的,一个火星坠落后面的火星像扫帚似地拉了一长道,闪着金红色的亮光霎时抹灭了。村子里黑得啥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天边的树梢像锯齿齿一样绕在天边,还有映在天边黑巍巍的群山。夜色渐淡,村庄、树木慢慢的从夜色中显现出来“咯咯咯”谁家的公鸡高叫一声,满村的公鸡都跟着叫起来。天慢慢亮了,更亮了,东山顶火红的太阳从山后崩出来光芒四射。队长站在沙河沿拿话筒高喊:“喂!今早晨!男劳力在大坪田里插地呢!妇女去东坡修梯田!赶快往地里走!”
村子里沸腾起来,男女社员扛着农具去下地,小学生成群结队往学校方向赶。生产队食堂房顶上,三个烟囱冒起缕缕青烟升向高空慢慢散开。
食堂屋里,四个妇女拾掇做饭,一个妇女提桶往大筒子锅里倒水,仨妇女坐灶前生着火“啪啦啪啦”拉着风箱烧火,胖妇女好像说快板似的:“吃大锅饭真正谄,早晨杠子馍、中午清汤面,每人一干碗,拌上辣子蒜,集体生活真正谄。”添水的妇女说:
“社员干活没工钱,吃饭不掏钱,社会主义好得没法儿说吆!”烧火的瘦妇女接了话茬:
“到了共产主义,怕是走路不用腿,吃饭不用嘴了!”
“吃饭不用嘴你用尻子吃呀?”近视眼妇女问,惹得大家哈哈笑。
佐引芳睡屋里,屋里光线亮堂堂的。乖巧坐炕上朝窗户看厚厚的小说,引芳睡得还在梦乡。太阳光从窗纸缝泼进来照在被子上,引芳觉得热把胳膊伸出被窝外,乖巧手捂住嘴轻咳一声,引芳被惊醒抬头看看乖巧:“你起来了?”
“吆,惊醒你了,对不起。”乖巧谦意。
“没事!我睡够了。”引芳坐起来,队长的声在外面传话筒:
“喂!开饭了!都来打饭!”
“食堂开饭了,我回家拿盆子打饭去。”乖巧下炕走出去。
盛夏,烈日烧烤着黄灿灿的大麦田,地里麦子熟得弯了头。佐家村的男女社员穿着夏装,戴着草帽在地里割麦子,人们挥着镰刀哗哗向前进,他们身后麦子摆得一行一行的枕着麦茬睡在地里晒太阳。一群男社员收起睡着的麦子打成捆,用扁担挑起往地边路走去,乖巧提篓子在地里捡麦穗,一会儿捡了满满一篓子麦穗,队长站地那边喊,
“喂!放工了!”社员们都挑起麦捆往田间路走,乖巧提麦穗篓子走在最后头,一直走到生产队打麦场里,倒了麦穗,才提空篓子往家走去。
午后,烈日照在乖巧家屋外。夏风使劲地吹,杏树上几个黄杏子掉坠在地上,乖巧穿件绿短袖提个大篓子从屋里出来,捡起几个杏子往南场角走,佐海生从屋里出怒气冲天喊:“野怂!你干啥去?”
“给队上拾麦穗呀。”乖巧答,佐海恶声暴气:
“生产队给你评底分了吗?啊!你给我回来!”
“我姊妹在食堂吃饭不掏钱,我给队上捡麦穗是应该的嘛。”乖巧柔声,海生恶虎般扑到乖巧跟前,抓住乖巧头发辫子往手腕一缠拳打脚踢骂:
“你思想好嘛!你翅膀硬了嘛!你疯!我叫你疯!”
“我拾麦穗,你打我干啥?”乖巧哭。
“你是家的是野的?啊!你给我往回走!”海生拽乖巧胳膊拉进屋里关了门。
屋里,佐海生扯乖巧胳膊进来关了门去拿门后棍子,乖巧趁机向后门跑去刚拉开后门,海生跑来举棍狠恨的骂:“你跑!”他一棍打在乖巧腿肚子上,乖巧疼得坐下哭着揉腿,继父棍棒抡起在乖巧背上、肩上打:“我叫你跑!你这一身肉是吃我饭养的!我想把你咋弄就咋弄!打死你由我着呢!” 乖巧的肩膀上流血了,鲜血胳膊往下流,
二伯在门外敲门喊:“海生开门!你不想活了吗?”海生不理二伯只顾抡棍棒打,乖巧左右躲不过飞来的棍子,疼得她高喊:
“二伯!快救我!!”二伯在门外故意说:
“海潮!你去叫村支书来!要出人命了。”
“好!我这就去。”海潮哒哒哒地跑步声响,海生听见海潮真去叫支书害怕了,拉开屋门怒看二伯一眼扬长而去。二伯进来看乖巧胳膊流血很同情:
“你奶不在家,我去叫媛来给你包伤。”二伯走出去,一会儿功夫,媛嫂拿药包进来:
“乖巧!今日他为啥打你?”
“我去给队上拾麦穗,他就打我呢!”乖巧眼泪如断线珠子。
“他是找你茬儿!”媛嫂拿暖瓶往脸盆里倒了水,跑了毛巾,揭开乖巧后衣襟,乖巧后背好几道血痕,媛嫂轻轻给她洗伤,撒黑色面面药,乖巧疼得咬紧牙关,媛嫂洒着药说:
“我觉莫,他嫌你跟引芳睡了,以前咋没这打你。”
“打死我也不在他家睡!”乖巧很坚定。
“你聪明!”媛嫂。
果实累累的秋天,佐家村到处的柿树上青柿子结得挤疙瘩。桃树上,桃子熟得红光满面。葡萄树上,晶莹透亮的青葡萄一串串从叶缝里吊下来,让人看见能解渴使人嘴馋。
乖巧家屋外,梨树上,一抓一抓的梨子黄澄澄,喜鹊踏枝迎秋风。场边半墹上那榆树、构树、崇云摸天的翠柏,那棵大桐树长得绿旺旺的显得更茂盛了。石榴树上 火红的石榴三两一爪压弯了树枝,加在葱绿的杂树叶间,真是万葱绿中点缀的红,显得鲜艳而生气漾然。乖巧穿合体的对襟花衣在屋外拾柴禾,抱柴禾摞在屋檐下,收拾完了柴禾又拿扫把扫院子。
大坪田地里,大玉米一人多高,个个身上拖着二三个棒子已离开母亲的怀抱。佐海生挑着担子,一头挑口染布的大色黑铁锅,一头挑个大风箱,不紧不慢往北走,一社员挑粪担迎面走来:“你咋把风箱和染布的锅担回来了?”
“综合厂散了!不担回来咋弄?”佐海生丧气的。
“你回来在家开染坊挣钱比综合厂还多。”社员说。
“是的。”佐海生和社员擦肩而过。
海生家屋外,乖巧将垃圾扫到场边,抬眼望见村路上继父挑着大锅和风箱回来了,她愁眉:“他回来 我罪过就多了。”
第二年 风和日暖的春天,县剧团下乡在公社门前大操场上用蓝细布围个几百平米的露天剧场,挨着公房用椽子搭个大戏台,周围台顶都用蓝色细布蒙着遮风挡雨,台前蓝色横恩上贴着一行黄色方块纸,纸上写着“百花齐放.万家争鸣”一行大红字,横恩后挂三个雪亮的汽灯照得满场子通明。
台下,乡巴佬男女老少扛着板凳到台下抢好位置坐。围帐中间有一米半宽的观众进出口,进出口两旁站几个剧团工作人员霸门收票,众多的乡巴佬观众举红色小票源源不断的进场。
佐引芳今年没考上高中成了闲人,乖巧姑父是剧团里的教练送给她戏票,乖巧和引芳天天看戏,她俩看戏老是钻进音乐队人背后的蓝布围帐里,趴的椽子上看戏。今晚开演前,一个胖墩墩的小伙子上台打着竹板说着句句不离“子”字的快板,拉胡弦的人就闲坐着了,拉二胡的瘦女士转看乖巧问:“你俩咋常站这儿看戏呢?”
“站这能听清戏词!”乖巧咧开线条分明的嘴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洁白牙。
“你喜欢唱戏这工作吗?”瘦女士问,乖巧抿嘴笑不答话,佐引芳手指捅捅乖巧腰给乖巧使眼色,乖巧急答:
“喜欢 喜欢。”
“喜欢进我剧团来吧!我们团长看中你了。”瘦女士,乖巧不好意思,佐引芳手又捏捏乖巧腰,乖巧笑眯眯看女士。
“戏毕了你到后台来一下,我们验验你声带,行不?”瘦女士问乖巧,乖巧没答话,引芳急得直捏乖巧腰,乖巧急答:
“行行行!”但有一点不好意思,女士点头笑笑。鼓板打起来,弧弦拉起来。女士急转身拉二胡,引芳趴乖巧耳跟说悄悄话。
佐海生家堂屋里,10岁的佐大全趴桌边写作业,8岁二全在一旁吃柿饼,5岁三全坐地上打盹,佐海生从灶屋出来看见小儿子生气的骂:“日她妈的不在屋里睡!娃都没人管了,想咋野咋野!我教你狗日的试火着!”抱起小儿子走进睡屋去。
剧场后台,是二生产队的公房,墙跟放一行钢管架子上挂着戏缃。当屋里挨着放几张方桌,桌子边撑一圈大小不一的镜子、有圆的、有方的。桌上放着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演员们正卸妆擦脸,瘦女士领乖巧和引芳进来,瘦女士喊:“郭团长!你过来下。” 50岁的郭团长走来瞟眼乖巧喜悦的:
“你把她弄来了?”
“验验她嗓音吧!”瘦女士。
“好!”团长对乖巧“你唱支歌我们听听。”
“我有气管炎,嗓门不好听。”乖巧。团长很温和:
“气管炎无大碍,我团里杨福荣也是气管炎,唱吧!”团长和气。
“唱吧,快唱!”引芳催促乖巧,乖巧琢磨:
“我唱个啥呢呢。”
“东方红!该会唱吧?”团长问乖巧,乖巧答:
“会。”
“把你最高音量拿出来!”瘦女士说,乖巧鼓鼓勇气唱: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他为人民
谋幸福呼呀嗨哟
他是人民大救星。
…… 乖巧唱了几句停了问团长:“就唱这几句行了吧!”
“可以了。”团长答。
“她是中音,音调柔中带颤很婉转,像杨福荣的嗓门。”瘦女士,团长点点头:
“可以!”
“我就看中她像杨福荣,她俩扮演姐妹俩咱团里戏就唱红了!”瘦女士高兴的一拍大腿,乖巧惋惜的长叹:
“唉,我白唱呢!大人不会让我进剧团的。”
“只要你愿意进剧团,我们去找你家大人做工作。”团长对乖巧说,乖巧看看引芳:
“没事了咱回。”
“没事了,你俩回吧!路上没人了,我送你。”团长。
“不送!我俩人没事的。”乖巧揽引芳走出去,团长喊:
“曹百善!咱俩去送送那俩女孩。”他与曹百善走出去。
第二天午时,郭团长与瘦女士去找佐海生做思想工作,被海生恶劣拒绝,郭团长二人不幸而归。
佐引芳睡屋里,抗台上放着煤油灯。引芳和乖巧在炕上对站说话,引芳问:“你继爸不让你进剧团你啥主意?”
“我一个弱女子能咋呢,那就不去了呗。”乖巧很丧气,引芳撇嘴激将:
“是我,我就去!不去你一生只有当农村妇女了。”
“他打人太狠,我怕挨打啊。”乖巧好痛苦,引芳嫌乖巧软弱没答话 拿枕边书朝灯光翻看,乖巧从怀里掏出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小说翻开看,好大一会儿,二人看书都不说话。
“我看完了《青春之歌》小说……”芳开了口,乖巧抢话头:“青春之歌我早看过了。”
“你说那个林道静嘛!一个女人家不好好过日子,跟那些人闹啥革命呢!”引芳。
“人家为人民打天下多光荣啊!我没机会,有机会我也跟那些人闹革命。”乖巧说,引芳又激将:
“咦!你考上剧团都没本事抵抗你大去唱戏,还闹革命呢。”引芳话音好硬,乖巧苦愁的嘿嘿一笑,拧紧了双眉想想下了决心:
“等剧团下乡卖完戏回城里了,我偷偷跑进剧团里,再也不回来了。”乖巧很坚定,引芳竖起大拇指:
“祝你成功!”二人哈哈笑了。
乖巧家屋外,杏树上粉色杏花盛开,引来蜜蜂飞纷,乱钻花蕊,蝴蝶飞舞续花蕾。梨树上,梨花簇簇白如云。半墹里那茂盛的树木被南风吹得枝儿轻轻的摇拽,长长的树影印在乖巧家屋外场里。乖巧站在场边举目遥望村前。沙河里,继父海生揹一背笼黑色蓝色的粗布卷在沙河里往南走,他要去大川集市赶集,乖巧在看见继父走远了转身跑进屋去,刹那间,她胳膊弯挎个包袱从屋里出来向村外走去。
大平田间路上,路两旁地里一尺高的洋芋苗长得绿油油。乖巧在大坪田间路上往南走,继父站在沙河沿后探头看见乖巧怒声大喊:“野怂!你往哪里走?”急放下背篓趴上河沿往沙河沿下走,脚蹬得河沿的沙子往下流,他走到洋芋地里往乖巧跟前跑,脚下踩伤了几棵嫩绿的洋芋苗,他追着歇斯底里喊:“站住!我就算着你要偷跑!”他穷凶恶极追,乖巧没命的往前跑,和继父恶声恶气骂:“你去剧团里!我撵到剧团里打断你腿!”继父飞追着骂,越追离乖巧越近了,乖巧听见继父到她跟前觉得逃不脱了站住哀求:
“你让我去吧!以后我挣工资养你老。”乖巧很认真,海生像凶煞恶神:
“我有娃子,我不靠你!我把你养大了,你还没我还情呢!想飞走!没有门!!”继父抓住乖巧头发辫子“我打死你!”拳打脚踢“你给我跑!你给我飞!我打断你腿让你变成蹶子去唱戏!”
“给我自由!”乖巧哭喊,海生骂:
“你自由你妈乃屁!你往回走!”他咬牙切齿边骂边打,二伯伯跑来拉住劝:
“海生!你嫑打她好好说嘛!”他握住海生双腕训斥“乖巧!你往回走!再别想去剧团事了!”
“你老爱多管闲事!放手!我不要你管!”海生训二伯,二伯怒吼:“乖巧!你回去!” 乖巧抹着眼泪倔哒倔哒向她家方向走去,继父怒目盯乖巧去向,见乖巧向他家走去才向沙河走去,二伯站看海生到河里揹起背笼走远了才放心的往村里走去。
乖巧家,乖巧趴桌边委屈的放声哭喊:“爸!你当初为啥不要我?啊啊!我要在田家长大绝对会上学的!啊啊!我要去剧团里工作啊!啊啊……”她越哭越伤心,四奶进来重重的说:
“我嫑你偷跑你不听!又被打伤了吧?”她给乖巧擦眼泪“不哭不哭啊,慢慢熬,熬过一天你大一天,在熬三年你就出嫁了。”四奶很同情,乖巧抱住四奶哭:
“四奶!啊啊!去剧团是我一辈子的铁饭碗啊……”
1959年起连年干旱,地里没收多少粮食,生产队食堂的饭越来越稀。社员无钱买黑市粮吃,即使有两钱也卖不到粮食,那时期正割资本主义尾巴,禁止贩卖“粮棉油”集市上没有卖吃食的也没有卖粮食的。人们只得勒紧裤带饿肚子,佐海生是染布匠认识山里人多,偷偷买回一篓子白玉米度春荒,玉米拿回家来嘞令乖巧上碾子砸玉米面,乖巧不敢怠慢就去套牛上碾子。
强烈的阳光直照佐家村碾子,黄牛踏着它的影子推着碾子转。乖巧坐仆篮跟攞面,队长站沙河沿用话筒高喊:“喂!开饭了!都来打饭!”他反复又喊一遍,男女社员都拿着盆子桶从四面八方走来向食堂里走,学生們从学校那边走来活蹦乱跳往家走,11岁的佐大全走着看见路旁水潭边泥巴喊:
“喂!谁和我拌响炮呀?”
“我来!”一男学生和大全走到水潭边,挖泥巴捏好泥巴窝窝举起来使劲往地上一摔“啪”泥巴窝窝底上暴了几个洞,佐大全完得很上心。
碾子旁,乖巧站碾子前眺望大弟喊:“大全!大全!!你来看碾子我去打饭!”
“哎呀!我耍哩!”大全拒绝,乖巧话音好硬:
“我走了鸡爮粮食呢!你快来看鸡!”
“我不来!”大全答,乖巧问:
“你不吃饭吗?快来!”乖巧见大全不来嘟囔:“大全不来我走不开啊!二全不得吃饭咋办呢!”
生产队食堂里,四口大铁锅里盛满玉米糊糊。男女社员们拿着大小不一的盆子桶排着长队,有搪瓷盆、有瓦盆,有铁桶、也有木桶。8岁佐二全敞开怀手拿搪瓷盆排队,伙委拿大木勺给一老汉打完饭,老汉端饭盆走出去,一村妇把空盆放到锅台上。
烈日照着佐家村前碾子。乖巧拿鞭子赶着牛热得她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她把簸箕里玉米糁糁往碾盘上搭完又去站碾子前喊:“大全!人家把饭打完啦!”
“你少喊我!”大全很厌烦,乖巧话音很硬:“俩弟弟要吃饭呢!你快来!”
“哎呀呀!我不来!”大全很执拗,乖巧急得嘟囔:“这咋办呢!”
一群鸡跑来飞上碾盘大口大口啄吃玉米糁糁,它们边吃两爪子边爮着。地上撒了白花花的玉米糁糁。乖巧急跑来吆喝:“呕 失!你们像马秒神一样快!”她甩皮鞭赶走了群鸡,扫碾盘边被鸡瓟撒的玉米糁糁,看看地上撒的嘟囔:“一眼看鸡就来疱撒了面糁糝,可惜死了,包谷这么贵,掏钱还买不来啊。”
食堂里,社员们还站着长队,佐二全排到锅跟将盆子放到锅台上,
伙委看一眼二全:“你碎娃来打饭能端动吗?”
“给我只舀一勺,我姐来了再舀完。”二全憨憨地说,伙委舀一勺饭倒二全盆子里,二全端饭盆一转身碰在一男社员身上,饭盆扣在二全胸堂。二全“啊!”的一声惨叫。饭盆子掉在地上。二全疼得坐在地上哭,引芳妈急来给二全解衣扣说:
“哎吆!这码把二全烫死啦!”人们都站看,一妇女怜悯的说:“没妈的娃真可怜!她姐上碾子呢来不了,我听见乖巧喊大全看碾子呢,大全部去!”她来帮引芳妈给二全擦身上饭,引芳妈喊:
“喂!谁来把二全抱回去!”
“我来抱!”一社员放下空桶抱二全走出去,引芳妈跟来去。
碾子旁,乖巧心急火燎的攞面,引芳妈急走来:“乖巧!二全被饭烫伤了。”
“啊!二全去打饭了?”乖巧惊睁双眼,引芳妈走到乖巧跟前说:“烫得厉害!你回去我给你管碾子。”引芳妈坐下罗面,乖巧焦
急万分,呆开脚向家跑去。
乖巧家炕上,二全光着上身仰面朝天躺着喊姐哭,胸膛上碗大一片烫伤上起了水疱,二婶拿扇子轻轻给二全赶着苍蝇,乖巧进来急问:“二全!你咋敢去打饭啊?”她看二全伤心疼哭着问:“二婶!二全烫成这样了咋办呀!”
“你去谁家要点鸡油来抹抹伤不干疼。”二婶说,乖巧跑出去。
“姐!啊啊……”二全哭。
“你忍着点,你姐要鸡油回来一抹就不疼了。”二婶劝着给二全擦眼泪。一会儿功夫,乖巧端个小碗拿个劈得只留一点梢梢的鸡毛进来喊:
“二婶!鸡油寻到了。”
“你用鸡毛尖沾点油轻轻给娃抹。”二审说,乖巧用鸡毛尖粘碗里鸡油轻轻给二全伤上抹,二全受不了“啊!”的大喊着哭,乖巧劝:
“忍着点,谁叫你去打饭呢,忍着疼姐给你抹了油,一会儿就不太疼了啊。”
碾子上,牛推着磨子转圈圈。引芳妈攞面,佐海生胳膊弯夹一卷蓝粗布从村外走来:“老七家!你家也买白苞谷了?”
“哪是,二全被饭烫伤了,乖巧回去管娃,我给你家看碾子呢!”引芳妈答,佐海生一惊问:
“烫的厉害不?”
“烫的不轻!”引芳妈答,海生一急快步往他家跑去。
乖巧家炕上,乖巧给二全抹完鸡油放下碗,海生进来看看二全胸前的伤气得火冒三丈,拿起鸡毛搌子用搌子把沒头没脑打乖巧:“你给我管的啥娃?啊!你这害人精!你想害我到啥时候呀?”
“不怪我呀!”乖巧双手护肩膀,二婶急拦柔声柔气说:
“你不快管娃子,打乖巧干啥呢!”
“大全玩泥巴不来看鸡,我走不开啊!”乖巧辩驳着躲飞来的搌子把,海生恨之入骨的打骂:
“你还有理了!你是害人精!你想害死我娃子!”他很凶猛的打,二婶拦:
“那竹子把会打伤人的!”海生手中的鸡毛搌子把抡得翁嗡响打骂:“你比后妈心还狠!你啥把我娃子害死完就心甘了!”海生正发凶打,佐四奶进来举拐杖打骂:
“海生!你狗贼不讲理!我听老二说了!大全不来看碾子,乖巧能去打饭吗?啊!你咋不打大全呢?”她一拐杖打在海生腿上,海生疼得揉腿,四奶问海生:
“你挨打晓得疼!乖巧身上肉是泥巴不疼吗?” 海生撩掉鸡毛搌子,四奶住手也不打他了急去看管二全。
一月后,强烈的阳光直照大玉米田,田地里玉米熟得干了叶苞。乖巧穿着淡雅的单衣提篓子在地里寻野菜,拔着拔着自语:“我陪二全养伤一月看了五本小说,老舍的小说里有一些刻画人物的句子我记下了,以后我也要学写小说。”她越想越高兴便开口唱:
我是个青年团员
我要做个好社员
不怕风吹日头晒
光荣劳动在田园
农业社是我的家
爱社就是爱国家
评分简章讲公道
爱护工具和牛马……
她唱着钻进玉米地深处不见了,只听见她的歌声从玉米地里扬出来。 一行挑粪担的男社员从村里走出来,走到地间路上听见乖巧的唱声,一中年人说:“哪儿有乖巧,那儿就热闹了。”
“你听她唱的多好听啊。”另一社员闪着担子往前走着说,他们挑粪担忽闪忽闪向南走去。
生产队食堂里,四个50多岁的妇女坐大锅前烧火,一个面善温柔、一个泼辣开朗、一个瓦刀脸脾气内向、一个面相凶而丑陋的近视眼,伙委进来说:“快快快!快把屋里收拾干净,公社领导来检查卫生呢。”伙委说着收拾乱摆的东西,公社李文书三个干部进来到处瞅,文书说:“食堂里一定要讲卫生!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李文书正说着,一个锅里玉米稀饭呼呼溢出来流在锅台上 流到地上。人们急得束手无策,一村妇赶忙拉出锅下柴火。锅里溢满的饭才慢慢塌下去。丑陋村妇怒冲文书问:“你看这美不美?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几百人吃一锅饭,天晴下雨跑出来吃饭好吗?”
“全他妈!”伙委制止,凶婆子怒目瞅一眼伙委把目光落到文书脸上用目光问:“美不美?”文书愣怔一时没答话,大家瞅瞅凶婆子最后把目光移到文书脸上,凶婆双手一摊气愤的说:
“吃大锅饭好!好他妈乃皮豆豆子呢!”双手一拍,李文书也说啥话走了出去,俩工作人员意外的跟了去,伙委送到门外喊:
“李文书! 对不起!”他返进屋指凶婆子“今天要是遇到政治思想高的领导!你非上批判会不可!”
“叫上批判会我就上!看他把我咬的吃了!”凶婆子说,妇女们哈哈笑,伙委没好气地立案一撇,乖巧站门外从头看到底才走去。
佐海生家,佐大全坐炕上双手抱胃疼得哭:“爸!我疼啊!啊啊……”呜呜哭,佐海生举着面手拿小擀面杖来:
“你嫑哭!我把馍烙熟了咱带上干粮,我拉你进城去医院看医生啊!”他刚转身,乖巧提满满一篓野菜进来,海生骂乖巧:“你这害人精!害我二娃子没害死!这又害我大娃子呢!”他咬牙切齿举擀面杖打“你这身肉是我养的!我把你打扁捏圆都由我!你不顺当,我打死你!”海生双关语,乖巧哭着问:
“我咋害弟弟了?”她问继父,海生气火冒三丈:
“你给我娃子吃糠!糠皮扎在肠子上!肉长的裹住糠长的疮!这不是你害我娃子吗?”海生气火冒三丈狠打,乖巧额头起了紫青色血包,继父还打,四奶进来急拦问海生:“你有事没事找岔子打乖巧!全队人都吃糠呢 ! 人家咋都没长疮呢?”海生怒看四奶一眼走进灶屋去,四奶看乖巧额头上伤:“走,到我屋里去”她拉乖巧走出去。
天高气爽的秋季,阳光照在四奶家院里。梨树上的梨子结得挤疙瘩,麻雀弹枝唧唧喳喳,蝴蝶飞纷绕着院角花台上盛开的菊花。四奶坐梨树下缝补衣衫,乖巧用小盆端四疙瘩煮熟的野菜一瘸一跛走来喊:“四奶!我拔野菜歪了脚,不能去卖菜了,给你送几疙瘩。” 四奶笑呵呵:“那我今上午能吃青菜了。”她看乖巧脚“你咋把脚崴了,厉害不?”
“不要紧,歇歇就好了。这一向雨水多野菜好寻,我前几天寻野菜卖了两块钱了。”乖巧坐下。
“你真钻干!我家孙女能有你一半就好了。”四奶。
“寻野菜卖点钱买笔、买纸我能学的写字,买鞋面布呀,买针买线呀就不愁没钱了嘛。”
海生的在隔壁气急败坏的骂:“我日你妈!你天天抅叫野汉!把啥人都往我屋里引!”乖巧和四奶侧耳听,海生又在隔壁大骂:
“我把野松这东西给摔出去!二回少在我屋里搁!”叮哩桄榔摔烂瓦盆的声音。乖巧下气黄脸说:
“这嘛!他把我煮熟的菜摔了。”
“你咋知道他摔了菜?”四奶问。
“菜在瓦盆里放着,你听是瓦盆摔烂的声音嘛!”乖巧,海生继续骂:
“日他妈!我的命咋这苦!养一窝猪有啥用!不如把你狗日的一个个杀了我去坐牢!坐牢房里,我还吃自在饭呢!”
“今天他凶得厉害!看来你躲不过这顿暴打了。”四奶愁眉。
“那就让他打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乖巧眼含泪水。
“我为你挨屈打这事想好久了,你不如这样……”四奶话到口边留半句,乖巧问:
“咋样?”
“你才15岁啊,国家规定女子结婚是18岁,你还得挨三年打啊,你干脆回胡家去算了。”四奶出主意。
“我嫌羞!自己咋去钻人家屋里呢!”
“要不,你去兴会家住几天,我想法子治治他凶死鬼,让他以后少打你。”四奶说,乖巧摇摇头:
“不行!食堂份份饭,去给我大姐添一张嘴,她家人就不够吃了。”“木事,你先去躲开这场顿暴打,我晚上去对你大姐说仔细。”
四奶真心实意,乖巧皱眉思忖,四奶站起来拉:“走!从我后门走,我送你。”乖巧难为情,四奶催:“嫑不好意思!我是在救你!快走快走!”她拉乖巧走进她屋里去。
四奶家后门外,四奶拉开后门探头南北望望:“没有人你快走!”她将乖巧推出门外,乖巧不走,四奶催促:“嫑磨蹭!趁没人快走。”她将乖巧往前推“快跑!跑过你家后门就不怕了。”
乖巧皱眉想想下了决心 哒哒哒向北跑去,跑,跑,跑过家家屋后,一直窜人家屋后向北跑去。
大姐家院子,大门开着。乖巧悻悻走进来向上房里望望慢步往上房走去。上房门开着,35岁邋邋遢遢的大姐(是个懒人)呆呆的坐屋门里无所事事,乖巧走到门外低声:“大姐。”
“呦,乖巧!快进来。”大姐如梦初醒“奶让你来叫我吗?”
“木有,奶让我先来你屋里,她晚上来对你说事呢。”乖巧走进屋里,大姐问:
“出啥事了?”大姐看乖巧脸,乖巧没答话,胡家村队长在远处传话筒:“喂!开饭了!赶快来食堂打饭!”
“开饭了,你坐!我去打饭啊。”大姐提个小铁桶走出去。
佐海生家,屋里黑糊糊地。佐大全兄弟仨在堂屋玩耍,海生端饭盆进来放桌上,拿下台灯上玻璃罩子擦着火柴点亮灯,恨恨的骂:“狗日的野到哪儿去了!她不回来打饭,我打的饭不给她吃,日她妈!到我屋来是吃冤枉的!”大全兄弟见父亲谩骂停止了玩耍看父亲。
大姐家,饭桌上亮着煤油灯。大姐和四奶坐饭桌旁说话,乖巧从里屋出来:“大姐!我想上茅房,你去不?”
“我没有,你去吧!大门外第二个茅房是我的。” 乖巧走了出去,四奶说:
“兴会,我让乖巧当童养媳算了,她嫌羞不去,先让她在你家住几天,我找支书设法治治你六叔,他打乖巧太狠了。”
“住几天行!”大姐很干脆,四奶皱眉:
“可是,食堂里是份份饭,给你添一张嘴不够吃呀!”
“没事!安杰他爸去城里捡大粪,给人家干了几天活,挣回一袋子麸皮,我捋些槐叶蒸一锅焖饭,搭点着就够吃了。”大姐说,四奶说:
“在娘家乖巧是你堂妹,在婆家她是你堂弟媳,你俩多亲啊!”“就是亲!”大姐好高兴。
佐海生家,饭桌上台灯亮着,灯旁放半盆玉米糊糊。海生父子四人围桌喝稀饭也没菜吃,四奶进来:“海生!乖巧去胡家当童养媳了。”
海生一惊:“当童养媳!你去叫她回来!”
“我叫了她不回来!她说不想再挨你打了。”四奶故意,海生皱紧眉头没说话,四奶问:“咋办呢?”海生眨眨眼皮,四奶又故意:“看来,乖巧这回狠了心了。”
“我没打她呀!”海生话音好硬,四奶说:
“你昨天发火骂得太厉害了,她怕你打,吓跑了嘛!你去求村支书去叫她回来算了!”
“我去请县长去叫她!”海生大怒。
“你不求支书叫她回来,日后胡家会把乖巧户口迁走的,还有自留地。你觉得不划算就去求支书叫乖巧,别人是叫不回来了。”四奶走出去,海生皱眉思忖了半晌:
“唉,还得请她回来,不然我拿不上胡家的礼钱了啊,这笔礼钱我 得 赚!”
大队办公室里,七位村官正开会,支书对大家说着什么,佐海生站门外向里看,支书瞅海生:“你有事?”
“嗯。”海生点头。
“正开会呢!你等会儿。”支书手一扬,海生走去。
外面,阳光照着大地。佐海生踏着自己的影子去蹲在千姿百树下点卷烟吸着等。
空中,一群大雁在飞踅。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有排成一字形,大雁的队伍变换莫测向南飞去。
办公室里,散会了,六个村干部走出去,支书收拾桌上报纸,海生站门外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你有啥事情?”支书问。
“我家女神跑胡家去了!你给我把她叫回来。”海生话音有点硬,“刚凭你这语言和态度!我都不给你叫!”支书话音更硬:
“你知道这事了?”海生软言。
“满村风雨!谁不知道你女子当童养媳去了!你对她好,她能去当童养媳吗?我不给你叫!”
“我没法,你就帮帮我吧!”海生哀求,支书严肃地:
“你得给我写保证!写了保证书,我去给你叫!不写保证我不去!”
大姐家,四奶坐桌旁,大姐站案板前用麸皮和槐树叶拌焖饭玉四奶说话,乖巧站一旁拐线,村支书走到门外笑呵呵喊:“四娘!海生写保证了。”
“还是支书有权威嘛!”四奶高兴,乖巧拉过板凳对支书:
“叔叔!进来坐吧!”支书进屋坐下:
“乖巧,今天你回去”。乖巧两嘴角微微一牵,四奶问支书:“海生咋说的?”
“我按你意思让他写了保证,今后他再不打乖巧了。”支书。
“海生不会写字嘛。”四奶问支书。
“我写好让他按了指印!就看他以后改不改脾气。”支书。
“今后,乖巧每天干啥活你给海生说定,女子干完她那份活耍去,小娃娃家嘛!得有点自由。”四奶嘱咐。
“对!这样海生就没法找乖巧岔子了。”支书想想“走!借中午海生在家呢!说完这事算了。”
“蒸闷饭呢,你们吃了再走嘛!”大姐挽留。
“吃了饭回去你六叔下地走了。”四奶走出去,村支书紧跟,乖巧放下线拐子:“大姐!我走了。”走出去。
佐海生家,海生下地回来走进屋喊:“大全!”没人应,喊:“二全!”也没人答,大喊:“三全!”还没是人答话,他骂咧:“日他妈的,门大开不见人影儿。”
“海生!你放工了?”村支书进来,海生转脸僵硬地笑笑,四奶和乖巧进来,四奶说:
“海生!支书把我喊来当证人呢!今天支书咋说,你就咋做,支书很严肃:
“海生!我说你听!听了记牢!乖巧!你也听着!今后你得听大人的话!只要他是正义事,不准你犟啊!”
“嗯。”乖巧点头,支书对海生:
“今后,再不准你随便打乖巧,她才15岁还是少女,不准你让她干超体力活儿!这事国家法律保证的。” 海生强掩饰着内的不满苫下眼皮瞅地面,支书说:
“生产队食堂立马要散了,女子每天给你做三顿饭,打扫屋里屋外卫生,给她姐弟缝补衣衫就足够她干了……”海生抢了话头:
“我染布她得帮我烧火!”
“不行!你做生意没完没了,小女子干那些活已经够累了,再不能帮你烧火,她干完她那份活耍去!她还是小娃家嘛。”村支书说完目光移到四奶脸上,四奶给乖巧使眼色,乖巧对支书:
“叔叔!我得常年跟引芳睡。”
“那为啥?”支书问乖巧,海生怒视乖巧,四奶看海生,乖巧说:
“三个弟弟拖得我没上学,跟引芳睡她给我教认字呢。”
“这是好事啊!跟引芳睡无妨碍!规定你长期跟引芳睡吧!”支书很认真,乖巧心里一乐,海生咬咬牙关,四奶看眼乖巧目光移到海生脸上怒目视,支书瞅海生:
“就这么定了!海生,你记牢啊!”海生咬住舌头尖。
“四婶!你这证人可要当好啊!”支书。
“我当好!绝对当好。”四奶答,乖巧很感激的表情,支书说:“那 我走了。”他走出去,四奶跟去,乖巧送出门,海生向支书无声的“呸”了一口。
闷热的夏天,乖巧站案板前切完面条放到木盘里,去坐灶前拉风箱烧火,热得她大汗淋漓,海生进来见锅开了端面条盘来揭开锅盖,手一抓面条,见面条粘在了一起,气得火冒三丈骂:“你擀的啥面?啊!粘到一起咋下?”
“没包谷面撒嘛。”乖巧柔声,海生举擀面杖打骂:
“你还犟!”擀面杖咣当打在乖巧额头上,她晕倒在地,海生抓住乖巧后衣领提起来往堂屋走去。
堂屋,地上铺张芦席。海生提乖巧后衣领从灶屋出来,乖巧死人一样耷拉着四肢,头下垂着,一双长辫子拉在地面上,海生走到芦席跟把乖巧嗵撩在席上,恶狠狠的看她心起邪念,四奶在隔壁趴墙洞看海生厉声训斥:“海生!你不想活了嘛?我来啦!”
海生望一眼四婶没理恨恨的走进灶屋去。乖巧仰面朝天瘫在芦席上,额头流血,两胳膊抡开,右腿弯着,四奶跑进来严厉的说:“海生!我能对支书证明!你又打乖巧了。”
“我不是故意的!”海生在灶屋话音好硬。
四奶掐住乖巧人中穴位喊:“乖巧!乖巧醒醒!”掐了好大一会儿,乖巧睁开双眼委屈得两眼含泪,泪水越含越满,泪珠轱辘辘从眼角里滚出来,流到太阳穴掉在芦席上,海生从灶屋出来昂首阔步走出去,四奶怜悯的低声:“乖巧,支书那样制止,他不改脾气咋办呢?”
“偶打一次不要紧。”乖巧哽咽答,四奶设法安慰乖巧:
“你可逢个好女婿,他有工作能挣钱,以后你结了婚就好了。”四奶故意说着让乖巧开心,乖巧心里有点滋润,四奶又安慰:
“再熬二年,你满18岁就该结婚了。”她拽下扣门上挂的白粗布手巾,给乖巧擦额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