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邹洪达 , 生于 1954年,四川人,本科毕业,1971年6月在云南孟定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七团)副指导员。八年后返城在成飞工作,退休后在成都东科信航空自控设备公司工作。喜欢读书写字,酷爱文学和旅游!

《云南兵团知青轶事》连载(十二)
作者|邹洪达(四川)

敌情通报
在云南边疆的那几年,上级常给我们通报敌情。那是由公安机关下发的标有:(机密)字样的《敌情通报》。里面多是“境外敌特妄图颠覆我红色政权,干扰、破坏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顺利进行”等等之类的话。每当传达《敌情通报》时,会场鸦雀无声,大伙都竖起耳朵听,唯恐漏掉什么。听完后,大家会很神秘地议论一番。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气氛下,在那种枯燥艰苦的生活环境里,听《敌情通报》,就像现在看精彩的警匪片一样,津津有味,令人紧张又刺激,还有些恐怖感。我们刚去云南时,电站一连还搞过几次夜间紧急集合、拉练,那个转业兵的副排长王有图,在半夜里突然吹起哨子,满连队的叫喊,“有情况,紧急集合了!”,我们都以为真有什么敌情了,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排队,然后跟着他在连队外面的路上跑了很久才回去。

记得1974年6月7日的午饭后,我去六营部的小卖部买东西。路过营一把手陈壮(团里的一个处长,现役军人,老革命,河南人,当时派到下坝牵头组建大战农田指挥部,我们习惯叫他陈处长,兵团撤销后,据说他回部队后,调某军分区任副司令员)的房间时,见门外,一个穿着军衣的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凳子上。陈处长满脸怒气,拎着手枪,在那人身旁来回踱步,边斥骂那人:你这个王八糕子,这回你跑不了吧……。旁边那两个看守的人,也都紧绷着面孔,如临大敌。后得知,那被缚的人,是特务。那人是贵州人,原先在孟定边防团0298部队当兵,后转业到孟定兵团七团四营。这个人,好吃懒做,偷偷摸摸,品行恶劣。他在兵团没呆多久,就偷渡跑到缅甸,被缅共人民军捉住后,押送回来。在路上他逃脱,后他投靠了境外敌对势力。当时,我们这边境外很复杂,缅共人民军与政府军正在打仗,国民党李弥的残部也驻在那边,时常用气球空投些传单和一些小物品。边境上还有苏联、美国、台湾等的情报站点和美国之音等对华广播电台。各种势力狼牙交错,相互渗透,相互争斗。这家伙被收买后,曾多次偷偷潜回孟定,窜到一些机关和连队,偷东西,收集情报。他对边境情况特别熟,而且身手很好。当时据陈处长讲:那人 ,很厉害,他两次被抓到都跑脱了。第一次偷渡到缅甸后,跑到了缅共人民军那里,被缅共派人押送回来。走了一段路,他就死赖着不走了,后乘人不注意,从坡上滚到了沟底。押他的人,不想管他了,他顺着沟就跑脱后,又摸回缅共驻地,偷了一把手枪和一枝步枪,投靠了缅甸政府军,为那边收集情报。有次,因他偷东西,被兵团的人押往团部,他在路上跳拖拉机跑脱。陈主任还说,那人在缅甸,每天的活动经费有一百多缅币(当时相当人民币30多元),所以陈处长见到他很紧张,如临大敌。
团部早已把他列入重点通缉对象。这次,他在前一天夜里,跑回孟定,先后窜到四营五连、0298部队、四营十二连、桥工团偷东西,在一个连队的伙房去偷吃的时,被人抓到。在他身上还搜出了一些文件、药品、收音机、注射器、三个五星牌打火机和几千元缅币与一叠人民币。那连队把他当成小偷,审他时,他称是兵团五营的,那连队也没太当回事,就派了两人送他去五营。路过我们六营的时,正巧被去打水的陈处长看见。陈当时脸色大变,立马掏出手枪,用枪抵着那人脑袋,喝令那俩人将他押到营部,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当天下午,团部派人派车将那人押走了。
记得1977年初的冬天里,曾通报了这样一个敌情:“最近,有6名敌特将从我省耿马县河外方向潜入我境内,对我孟定驻军部队、农场机关、电站、仓库等要害部门进行骚扰和破坏。6名敌特为四男二女,其中,四男中操云南口音和湖南口音各二人,两女分别操北京口音和昆明口音,军人和农场工人打扮。望部队和各有关单位提高警惕,加强巡逻警戒,防止破坏。当时,我所在的云南孟定农场六分场加工队位于孟定下坝,紧靠着分场场部和粮库,距中缅边境只有二、三十公里。《敌情通报》一来,我们就很紧张,有的人连白天也不敢去赶街买东西了。就在这份《敌情通报》不久的一个寒冷的午夜,天上浓雾弥漫,万籁俱寂,人们都早已进入了梦香之中。当时我住在队里最靠边的一间茅草屋里,在朦胧中突然听到竹门“吱嘎”一响,进来了个人,黑暗中来人摸摸索索地来到了我床前。我顿时全身一颤,头皮发麻,汗毛直立。我瞪大眼睛,紧张得不敢出大气,脑子里急速地翻滚,不知道该怎么办。隔着蚊帐,我见那人站在我床前举起双手好像在摸什么,我壮起胆子,猛一起身,喝了一声:“那个?!”我这突兀的一吼,竟将来人吓得倒退了几步。只听他连声说:“是我,是我,副指导员快起来,快起来,灯在哪里啊?”我才听出原来是队里那个当过兵的少数民族副队长郦光华。我忙起来把灯打开。
他告诉我,刚接到分场的通知,说有一股特务今晚要来我们这里搞破坏。他来喊我与司务长赵守仲一起巡逻站岗。俗话说“吃人参不如睡五更”,劳累了一天,真想睡个安稳觉啊,可是在那个年代,敌情来了,压倒一切,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前去巡逻。那天夜里,天空微微有点亮光,我们俩,每人提了根木棒,穿着棉衣,冒着寒风,在仓库和场部周围转悠了半夜。附近的橡胶林和不远处的山野里不时传来几声动物的吼叫声,使人毛骨悚然。待到东方放出了亮光,我俩才放下悬着的心。早饭后,我们又荷锄劳作去了。

那些年,我们在边疆,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带枪的人。邮局的邮递员、公社的干部、大队的傣族队长、兵团里的营级干部和保卫干事、麻风寨的医生、粮仓的保管员等等,都随身携带一枝手抢。我们团部有武装的警通排,各营有武装连,电站有守卫电站的警卫班。我们去七团电站不久,同学钱伟华、龙建国、饶国清等几个男同学被选到了警卫班,日夜守卫坝头。有次,钱伟华下岗回到宿舍,将枪放在枪架上时,力量大了点,那支虼蚤宠冲锋枪,乒乒乓乓就射出一连串子弹,当即将钱伟华手的虎口打穿,好在没打着要害。
那时,我们还经常搞些武装训练。我们的枪支很杂,也很差,什么三八大盖、老套筒、五六冲锋枪、歪把子机枪都有。那三八大盖和老套简,子弹特别长,枪管也很长,击发后一团火,震得耳朵半天听不见声音,肩膀也撞得痛。
当时,孟定0298部队的墙上写着这样的标语:“我们的边疆是军民联防的边疆!”。边境上的少数民族民兵觉悟和警惕性都很高,只要村里发现陌生人,便会报告。许多收集情报、抓特务、抓走私的事都是民兵完成的。我记得在毛主席畅游长江十周年时,0298部队和我们六分场基干民兵,联合进行了一次武装泅渡。我们背着枪,顺着南定河游了十多公里,上岸后筋疲力尽,冷得发抖。那次,我们二连的民兵还掉了枝步枪在南定河里,打捞了很久,没有捞起来。
在边疆那些年,敌情通报听了不少,也确有一些敌情发生,但炸电站、烧粮仓的事的确没有发生过,是我们这边警惕性太高,敌人无机可乘?还是一些情报不准,不得而知?这些,现在都成了趣事。
(未完待续)

本期荐稿:中权(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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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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