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翟永立诗选
●秋天的河流
秋天的河流,比任何时候
都更加清澈
仿佛它们的思想,已接近成熟
我有一种亲近河水的冲动
一靠近它们,就变得无比透明
河水清清白白地流
在秋天,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
一条鱼像是在思考
静静地一动不动
●白 露
没有山头
我的地盘
只有针尖大小
还好。我命中缺钙
哪里都能安身立命
世态日渐炎凉
我的江湖
不敌二两秋风
●柳叶河
确切地讲,应该叫柳堰河
过去,两岸随处可见成片的柳树林
现在,柳叶河老了
柳树也越来越少
它时常干涸的河床
长满了胡须
我年少时,曾无数次在河里
游泳,捉鱼
如今,一切都变了
柳叶河像一个标本
横在我无边的乡愁里
●几只绵羊
入冬后,羊肉大卖
有屠户,当街杀羊
几只绵羊,安静地等待人们
从它们体内取火
我始终没有听见羊叫
我甚至怀疑,它们是从容赴死
它们不喊口号
天空飘起了雪花
像白刀子,明明晃晃
●鸽 子
在鹰城,它们是自由的
不过,它们也遭到顶楼住户的抗议
哥哥把它们送回老家后
这两只白鸽和三只黑鸽
便住进了钢丝笼里
父亲每天给它们端水喂食
像照料婴儿一样照料它们
父亲发现
每当有小鸽子快要孵化出来的时候
总会被老鸽子啄死,或啄残废
父亲给我讲述这一切时
我感到十分震撼
这些鸽子不懂得暴动,更不会起义
它们用极端的方式
阻止自己的后代,成为奴隶
●老照片
那一年,我不到4岁。家乡发大水
大水冲进我家时,已不能完全淹没
我家的床腿(我家地势较高)
木床就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
我坐在木床上,望着树上的石榴
和一串照片
照片上的我,光着屁股,床上的我也光着
照片是母亲用针线穿起来的
那根线绳穿着我家的欢乐、苦难与伤悲
大水过后,大人们忙着找吃的
小孩们则兴高采烈地讲述自己在大水中的作为
我感到十分沮丧:既没有捞到冬瓜、西瓜和南瓜
也没有捞到猪娃和鱼
后来,那些照片,就找不到了
但是,它们又从来没有消失
仿佛它们,仍然挂在那棵被砍掉的石榴树上
一想起这些老照片,我的情感就会泛滥,会发大水

●小 雪
这个时节,大地需要一些事物
掩饰它的颓废与荒芜
初冬的雪,有些稚嫩
还不够白
似天空的污点,飘落下来
它们还会成长。像野心家
●大 雪
节气早就过了。大雪
迟迟没有露面
父亲蜷着身子,不肯出来
在他心里,雪已经下了
很大。鹅毛的
雪花飘落的时候
满世界的白
像无数个亡灵
在一齐喊冤
●履历表
这些年,他们
总想让我对一张纸认命
在我人生的风景线上,四处设伏
如同小鸡落入老鹰的利爪
我的挣扎,于事无补
我体内的反骨,早已臣服
它一次次地撂倒自己
替我在人间
认罪,匍匐
●独木桥
倒下了。就该认命
一棵树有多种活法
委身为桥,索性横下心来
活成一匹马,或者一头驴
也无所谓辛苦
只要身板还算硬朗
便默默负荷世间的重量
独木桥的理想是抽象的,隐忍的
它抻开自己
渡人、渡己、渡光阴

翟永立,笔名羽佳,号百里马,驻马店人。系驻马店市作协理事、河南省作协会员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世界诗歌网》河南频道主编、《新月诗刊》主编等,并获 《诗歌周刊》2018年度批评家提名、第二届“华语诗典V名家典藏杯”年度金榜人物称号和第八届白天鹅诗歌奖实力诗人奖等。
──选自鼎文化传媒《甲鼎文化》甲鼎有约2021.03.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