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抢饼吃 (小说)
王彦来(笔名释然)
周末的下午,我在龙湖公园散步,正碰到同村发小冯文虎带着小孙子玩儿,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老乡见老乡感到非常亲切,我忙向他打招呼:“小虎”,他抬头看了看我,说:“哎呦,三哥啊,好久没见了啊!”他忙领着孙子向我走来,跟孙子说:“小波,快喊三爷爷”。小家伙儿一只手牵着爷爷的手,一条腿荡来荡去,仰起那张圆圆的,胖嘟嘟的小脸,看了看冯文虎,又瞅了瞅我,喊道:“三爷爷好”“哎,宝贝真可爱。”我很开心的摸了摸他的头。我问冯文虎:“小虎,现在忙什么啦?”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说:“还小虎呢三哥,你看头发都白了,这几年尽在村里扶贫了,所以也没时间出来玩儿。”“挺好挺好,这是干造福积德,情系于民的大事去了。”我伸出大拇指对他说。“是啊,今年是脱贫攻坚的收官年,通过几年的扶贫,我真是很有感触,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真是日新月异,沧桑巨变啊。不仅提高了综合国力,人民幸福指数提升了。现在的村里,物质文化条件很好,全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一点不比城市差。赶上党的政策又好,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现在一个贫困户都没有啦。”冯文虎就像汇报工作似的脱口而出。我也同有感慨地说:“是啊小虎,这几十年变化太大了,真是赶上好时代了。咱们中国,要不是有共产党的领导,哪有今天的好生活啊。想想咱们小时候,那是过得什么日子啊,吃都成问题,现在给年轻人说这些,他们还以为是听故事呢。你还记得你给坐村工作组的老王抢饼吃吗?”冯文虎哈哈一笑,摆摆手说:“别提小时候干得那些丢人的事了”。
时间回放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国正处在计划经济时期,工农业生产基础薄弱,人民生活条件很差,衣食住行很难得到满足,甭说鱼肉鸡蛋,大米白面,更别说那山珍海味,美味大餐,就是玉米、高粱面窝窝头,人们要能家家户户顿顿吃得饱,也就不错了。记得那时亩产小麦才200多斤,除了交公粮、留麦种,一个户家一年也分不几十斤,人们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尝上白面馒头的味道。

那个时候,生产队作为农村基层集体组织,村里支部书记就是最大的官儿,生产队长在队里说了算。各村都有县里派驻的工作组,就像现在的驻村扶贫工作队一样,全部从县直各部门抽调,要求吃住在村,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工作组的吃住条件远没有现在这么优越,任务是带领群众大搞农业生产,工作组成员要率先垂范,除组织开会学习外,平时与社员一块下地耕种、补苗锄草、灭虫打药,挖河清淤,鏖战加班。宿舍由队长安排,都是安排些村里闲置简陋的老房子,里面支张床,摆张桌子,放个凳子,有口水缸就得了,水还要工作队员自己到井里挑,什么被窝卷、洗漱用品全部都是自备。
记得来我们村的工作组共四个人,分到四个生产小队工作。有个姓王的分派到我们队里,他是县食品公司的副经理,个子矮矮的、瘦瘦的,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常穿一身灰色中山装,头上戴一顶蓝帽子,上衣兜插着钢笔,与那些身穿老粗布衣服的农民一比,显得文质彬彬,格外神气,村里人见了他都喊王同志。
老王是在队里吃派饭的,他每天的饭都由队长安排。为了便于知道该谁家管饭,队长还特意做了个小木牌牌,给社员挨户编上号,一家一家的按编号次序往下传牌,谁家接到牌,谁家管饭,队里一共不到三十户人家,轮完一轮重头再来,因此,也有人称这叫吃轮派饭。工作组无论到谁家吃饭,不管户家是贫是富,是脏还是干净,赶上做啥就得吃啥,不能挑三拣四,还要给社员付钱和粮票,有着严明的纪律。不过,庄户人家,别看生活条件差,却很爱面子,从祖上就有热情好客的传统美德,总觉得县里来的人,背井离乡是来帮助搞生产的,每家二十多天才轮上管一天饭,所以尽量把好的饭菜拿出来给人家做着吃。
有一天,冯小虎的母亲张二凤接到派饭牌,于是早晨切了些胡萝卜丝咸菜,用筷子伸进香油瓶底沾了沾,往咸菜上甩了甩,熥了几个玉米面窝窝头,熬的玉米粥,算是草草的让老王用了早餐。而中午下了工,她总觉得这午饭再这样简简单单的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到鸡窝挨着找了找,拾了四个鸡蛋,从院里篱笆上摘了两把扁豆角儿,又到邻居刘嫂那里借来一碗面,就寻思炒两个菜,烙个饼给王同志改善一下生活。菜刚炒熟,这面饼刚下锅,就听院里喊了声“娘,我放学回来了”,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背着用三角花布拼凑缝制的书包,蹦蹦哒哒的奔屋里而来,这孩子就是张二凤的宝贝疙瘩冯小虎,才八岁,刚上小学。小虎进了堂屋,闻到菜香的味道,看着母亲正往灶膛填柴续火,锅里飘出烙饼的面香,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嘴里喊着“娘,今天怎么像过年似的,又炒菜,又烙饼的。”说着小手就要去捏炒鸡蛋,张二凤一把拽住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说:“今天工作组轮着咱家管饭,那王同志在屋里和你爹说话哩,这是给人家做的,你可不能动。”这小虎舔了舔嘴唇,馋的几乎要流出口水,眼里含着泪花说:“我也想吃。”张二凤看着孩子可怜兮兮的眼神,就哄他说;“虎子,一会儿啊,娘把饼和菜端上去,先让人家吃,人家吃剩的都给你吃好吗?”小虎一听还有吃上美味的希望,便点了点头。
张二凤烙好了饼,多了个心眼,故意把一张饼切成八小叶,心想王同志怎么着也不好意思都吃了吧,就把炒的鸡蛋、扁豆角儿和饼端了进去。

那年头,村里的房子,堂屋与里间只在门框上挂个布帘,于是,冯小虎又舔了舔嘴唇,用小手轻轻地把门帘撩了很小的一条缝,乜斜着眼往屋里瞅。只见他爹在炕桌外侧的炕沿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那王同志盘腿坐在炕桌里侧的炕上,挽了挽袖子,右手拿起筷子,左手拿起一叶饼,就着炒鸡蛋、扁豆角儿大口大口的吃着,好香啊,小虎嘴里的口水都滴到了地上。随着王同志一叶、两叶、三叶------七叶进了肚,盘里的炒豆角儿、炒鸡蛋也所剩无几,他的神经越绷越紧,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心里念叨着“别吃了,别吃了”,可是那老王的手却偏偏又冲那第八叶饼伸了过去,小虎见状,再也按奈不住那强烈的吃饼欲望,嘴里大喊一声“别吃了,给我留下”便一个箭步跨过去,从老王正往嘴里送饼的手上一把抢过那叶饼,另一只手抓起盘里的鸡蛋,没等他爹来得及阻止,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弄得老王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好不尴尬。小虎爹娘连忙跟老王道歉:“对不起王同志、对不起王同志”,还一边训斥孩子。这老王毕竟是县里派来的干部,很大度,冲小虎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他是个孩子嘛,挺可爱、挺可爱的,都怪我,光顾自己吃了---”,然后便习惯性的从兜里掏出半斤河北粮票和一块五毛钱的零钱放在饭桌上,回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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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冯小虎也光荣的成为一名驻村扶贫工作队员,像当年老王一样,吃住在村里,却再也碰不到与他抢饼吃的玩童了。

作者简介:王彦来,笔名释然,男,1964年9月生,河北省衡水市故城县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故城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故城县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故城县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故城老年文学艺术作品选》《故城老年书画作品集》副主编、《故城文苑》主编、衡水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喜爱文学创作,曾在国内报刊、杂志、网络媒体等发表作品500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