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作者/李东方
昨天整理书柜时，无意中在一本《人生戒律》的书里，翻到了一封信，是雪写给我的。信的落款日期是1985年2月，这是雪给我写的唯一的一封信。
1983年，我军校毕业分配到新疆喀什某部队司令部任参谋。雪是我手下的一个女兵。雪很漂亮，皮肤不是特别白但细腻润泽，丹凤眼眼里有故事，还有女兵里不多见的好身材。一看，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特别是一身靓丽的军装，灵性而不失淡雅的勤快，更给人一种朝气蓬勃也成熟妩媚的春潮美。雪质朴随和，脸上总是挂着羞涩、含蓄而真诚的微笑。雪做过炊事员、卫生员、放映员，后来在司令部做打字员。
雪是1984年复员离开部队的。老兵退伍的别离是很动情的，何况这样一个人人喜欢，更有很多人暗恋的的铿锵美女。戈壁寒来早，才十月中旬，天已经很冷很冷了。在当年复员老兵们离队的最后一个晚上，雪突然约我去她宿舍。我有些激动又惴惴不安的敲开了她的门。进门，我一下子愣住了，第一次见她着便装，一条蓝灰色的喇叭裤，一件粉红色的雪花呢外套，一块蓝白相间的手帕扎起她油亮飘逸的秀发。我的心砰砰直撞胸口，脸颊感觉热辣辣的。她微笑着弯下腰，左手抚胸右手伸展说“请”！一个夸张而幽默的动作，是她有意在缓解我的压力。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兵，一个楚楚动人的青春年少。让我有点不自在。“坐吧，听我为你敲个曲子”她落落大方，好像这里已经不是军营而是她的家了。我依然站着没有坐下。
“敲个曲子？”我有点惊讶。这时我才看到雪的宿舍里一个用来挂黑板报的铁架子上，挂满了啤酒瓶子。雪告诉我：“这些瓶子里装的是水，里面水的多少不同击打时发出的声音就不一样，我调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些音一个一个调准。这24个啤酒瓶就是我的乐器”。雪定定神开始轻轻敲打吊起的瓶子，叮叮当，当叮叮一首优美的曲子清脆的流淌出来，顿时，我沉浸在雪击打的优美的乐曲里。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我听出来了，这是我自幼就特别喜爱的乐曲。这是中国在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乐曲：《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雪陶醉在茉莉花的芬芳里如醉如痴。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茉莉花啊茉莉花，我要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雪一边击打着“乐器”一边哼唱着，委婉而意味深长。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不敢正视雪的全身心投入温文尔雅，我不敢想象雪灵魂深处的清秀与高贵。这是我带的兵吗？在这朝夕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了解她的冰山一角吗？这样的别具一格，这样如梦如痴的追寻，这样超凡脱俗创造，对我产生了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震撼。 突然，她停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两手捂着脸一动不动，时间凝固了很久很久。雪在给我时间让我静静的解读她丰满的内心世界。自宣布她复员的命令之后，她就不是我的兵了，我们也就没有了上下级关系，这个我懂。明天，明天她就要离开部队回自己的家乡了，从此将天涯孤旅。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含着泪水，她的眼睛想对我说话。我的心被她的眼睛点燃了，我22岁的心脏燃烧起来了；我青春血液躁动起来了；我爱与被爱激情澎湃起来了。多么想拥抱这个一起天涯海角，又刹那间天南地北的灵魂；多么想亲吻这个被边关风雪戈壁沙尘吹打了整整三年的脸庞；多么想为她擦拭多年沉积的青春、梦想、奋斗的泪水；多么痛恨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不能把这个热爱生活，热爱边关的小白杨留在这西北边陲的军营里，留在我能听到她心跳的，离我最近最近地方哦！我们对视着，我们的目光一起燃烧着，燃烧期待，燃烧渴望，燃烧………我突然挺胸立正，给雪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走出雪的宿舍。
第二天，雪坐着部队的大卡车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来了，茫茫戈壁真正的冬天来了。
读着三十五年前雪给我的信，眼前是一身戎装的雪和雪的微笑。多么年轻的雪和多么年轻的我，在那遥远的地方，我们生活过，我们战斗过，我们……爱过。
2020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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