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代的召唤(18)
车上奇缘
戴永久
1980年11月30日下午,当我们欢天喜地进入火车车厢一看,挤动的人群已将车厢过道塞得水泄不通,朝站台一侧,开着的窗户中,还有人疯狂地拼命往车厢内塞行李,人们不顾乘务员刺耳哨声的呼唤,争先恐后地踮着脚四处寻望,千方百计的想觅一处立足安身之处。
立足未稳,忽然‘咣啷’一声,列车已经启动。随着机车的运行,又一阵忙乱之后,人们似乎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除有少数几个人,还心有不甘地东张西望,继续寻找着自己走散的伙伴或理想的座位外,车厢内逐渐恢复了平静。
我也乘机行动,四处找寻三位同伙。还算幸运,他们三人散落在前一节车厢的过道和洗脸间门边,眼巴巴候着下站能有人下车。不过事与愿违,望眼欲穿盼来的停车,非但未能减员,反而又涌上一批手提肩扛的乘客。
这下糟了,我倒也罢了,他们几位严重的高原反应,尚未缓过气来,再如此这番折腾煎熬下去,生出意外事故,那该如何是好?斜对过就是乘务室,我下意识地信步向前移去。
乘务员是一位慈眉善眼、憨厚诚稳、和蔼可亲、年过半百的老同志,他见我双手拧包,腋下夹着皮大衣,感到吃力,就关切地问我从哪里来,又到哪儿去。
我一听是苏北口音,知道碰上老乡了,赶急向前移了一步,自报家门:“我是江苏援藏干部,现内调返回扬州。”
“我是盐城人,如此说来我们不单是老乡,还是近邻呢!”说着他就走到门边,双手拧过我夹着的大衣,往桌子上一放,诚恳地说:“进来歇会儿吧!”
我求之不得地应声将包摆到桌下,说声“谢谢”,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你们正赶上去新疆采摘棉花民工返乡高峰了,若不是增开列车的话,那就更惨了。如是那样,不是有没有座位的问题,恐怕等上三五天也不一定能上车。”
说话间,我从包中取出仅有的几只加查产的红、黄香蕉苹果给他观看,他一见那拳头般大小,红、黄透亮,水灵圆润,清香四溢的果实,不由连声啧啧赞叹。我乘机又将路上没有喝完的半瓶加查产粮酒,取出来请他品尝,他内行地打开瓶盖,用鼻子一闻,连说:“好酒,好酒。你们在西藏干什么工作?” 我随即告诉他:“我们一行四人,都在区里工作。” “你们可有证件?”“有工作证。”我迫不及待的答到。他接过我的工作证一看,职务为加查区委书记,便说:“区级干部是可以享受卧铺资格的啊!我去帮你们看看情况,结果究竟如何,我也不敢打包票,这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着他拿了我的工作证就向列车长室走去。
一会儿,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说:“现在没有硬卧票了,但尚有部分软卧票,条件是你们所持的硬座票(票价78元)作废,得重新补办软卧票(票价234元)。一反一正,每人均得310多元钱,条件是比较苛刻,但这是规定,必须执行。”
听了介绍,我首先对他的一片热心表示感谢,表示我个人愿意补票,我还得去跟几位同伴商量一下。他说:“这也是,你快去快回,省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我在这儿等你的消息。”
我急乎乎地向同伴们所乘车厢走去,车厢过道里站着、坐着的满地都是人,我吃力地向前挤着,好不容易在第三节车厢中看到其中的一位愁眉苦脸地俯着身子,一只手架在人家座椅的后背上似睡非睡,另二位没精打采,疲倦不堪的坐在椅子下边的废报纸上。他们老远的见到我后,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无奈的苦笑。
听了我简单的介绍,“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他们惊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假思索地说:“没得意见,一切听你安排。”我随即将他们三人的硬坐车票和工作证取回,他们还想给我票钱,我急不可待地说:“钱我先垫上,有账回头坐下来再算。你们慢慢地移到前面第二节车厢乘务室去,我在那儿等你们。”
我一口气跑回乘务室,老同志拿着我提供的四张硬坐票和购买四张车软卧车票所需的现金,善意地说:“你先歇会儿,我这就帮你们办理手续去。”好不容易有处坐了,三位同胞急吼吼,毫不谦虚的往下就坐,屁股恐怕还没有坐热,老同志满头大汗的举着车票,冲我们道:“算你们走运,不多不少,四人住一个包厢正好。请吧,送神送到底,索性我再来领个路吧!”
将我们送达包厢后,我们本想留他坐一坐,那晓得尚未来得及开口,老同志双手一拱道:“前面是餐厅,现正在开饭,四位请便。我公务在身,恕不奉陪。”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而去。
周道东、何国石二位书记高原反应较重,住在下铺,我与傅泽贤同志住上铺。他们三位躺下不久,就昏昏入睡了,我本想将他们安排好后,再去给老同志道个谢、打招呼。不想,一经躺下,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全身软弱无力,腿脚也像被捆绑着,不听使唤,我这时真是“关老爷卖豆腐——人硬货不硬”。思想稍一放松,一眨眼就身不由己地睡着了。
平日惹人心烦,轻微颤动的列车车厢,成了天然的摇床;车轮和铁轨间的断断续续咝咝的磨擦和越过桥梁、涵洞时发生的低沉轰鸣声,似不紧不慢的催眠曲,将疲惫不堪的人们送入梦乡。
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火车沿河西走廊一路东下,车窗外不时有绿色的树、草撂过,同伴们陆续起身洗漱后,聚在一起对我说:“老戴,昨晚上如若不是你这一着‘棋’相救,后果怎样真的不堪设想。”
这时,我猛地想起,应该去给热心帮忙的老同志,打声招呼,道声谢。“应该,应该。我跟你一起前去”。傅泽贤同志说着就同我二人一起向硬座车厢走去。
由于沿途不断有民工下车,而上车乘客相对较少,车上缓解了好多。真是“忙人无记”,昨晚,忙乱中我们也没有弄清登上的是第几号车厢,老同志值班在几号车厢也稀里糊涂,更荒唐的是忙乱中,竟连老同志的姓名也没有过问。无根无痕,无法寻问。但我仍不死心,将整个硬座车厢乘务员室,一个不漏的过了个遍,乘务员热情问我们有什么事,我们说找一位操苏北口音的老乘务员。
“他叫什么名字?工号是多少?在几号车厢?”他见我们一问三不知,笑道:“这‘没眼的笛子’难吹,现在乘务员都已倒班休息,没名没姓的,恐怕总值班室一时半刻恐怕也帮不上忙。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我看就不必找了。”
我们说,要当面感谢他昨晚给我们的无私援助。乘务员笑到,像这样的事,车上每天都有发生,这样做也是我们的责职,小事一桩,心到神知,意思到了就成,不必记挂心上。
经他这么一说,我心中似觉平和一点。知恩图报,这是为人不可缺失的基本品质,我一时的疏忽大意,带来无法弥补的遗憾。直到现在每当提起此事,我都感到内疚和不安。 只能时时遥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一生平安。

个人简介: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