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落红留丹,喜欢阅读国内外名著,擅长书法绘画,诗词歌赋。著有长篇小说《哭泣的崖畔畔》,有诗词歌赋发表于网络多家媒体刊物平台。小说连载及部分诗词歌赋作品,可上百度搜索阅览。人生格言:一切友情众生,解脱便是仙佛。

长篇小说《哭泣的崖畔畔》连载(十六)
作者|落红留丹(西安)
“花儿!你好着哩吗?”窗外是爸爸关切的询问声。
“我好着哩!爸,外边冷你快些回屋睡去吧。”
“好着哩就好。爸有事要给你说呢,你别起来,爸说完就回屋去了。花儿,你妈今天找了村长,跟村长已说好了,村上拿钱,让你住省上医院做手术嘞!”
“爸,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我真的好着嘞,你不信我起来让你看!”
“哎哎,别起来,小心感冒!爸我信哩。花儿,爸说的都是实话,这几天钱就送来了,先给五六万嘞!不够了他们再想办法,年一过咱就去省城给我娃把手术做了。你妈本来可高兴嘞,看见小磊去打工的纸条,她那人性子急脾气坏,就……唉,现在想通了,人也困了就睡下了,她让我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嘞,花儿,我娃别乱想啥,过几天把小磊找回来还上学去!花儿!”
“嗯,爸!”
“你都听见了吗?”
“我都听见了,我高兴得很哎!爸,你快去睡吧。”
“好好,我娃高兴了爸就放心了,爸回屋去了。”

五六万块钱有多少呢?一万一捆,六万就是六捆呀!
真有这么多钱吗?才不会呢!爸是来安慰我的。就是真有那也是借的,拿什么给人家还?一辈子都还不清,爸爸妈妈还有小磊,一辈子都要拚命挣钱,一辈子都没出头的日子,爸爸会更廋更老,妈妈的抑郁症会更严重,脾气会更坏,小磊又怎会安心上学?都是因为我,为了我,全家人都要受苦受累!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死了就都能解脱了!他们难受一阵子慢慢就过去了,日子就有了奔头了!
人总有一死,只是迟早而已。荷花最终选择了去解脱。一旦决定了,心里反而平静和坦然了,她毅然决然地拿出了笔纸:
亲爱的爸爸妈妈:女儿走了!你们的养育之恩女儿只能来世报答了!不要为我难过,命中注定我是一朵很快会凋谢的荷花儿,那就让花儿早点去吧,这样大家就都解脱了。把小磊找回来,供他好好上学,他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不孝女儿 荷花
莲花:永别了!现在我把芦苇还给你,你们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的爱,在天堂!那里没有贫穷富贵之分,只有平等和谐,我向往那美好的天堂。
祝福你们的荷花
她把两封信分别装在信封里,平平整整地放在桌子上。
接下来,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整洁容颜。镜子里的她竟然美丽得让自己都惊叹不已,额头正中的美人发鬓曾让多少人羡慕过,浓密黑亮并且自带大波浪的头发,随意披肩或高高地扎成马尾辫,都能把那粉白红润、光滑如凝脂的鹅蛋脸,衬托得像小公主一样甜美高贵,那眉眼、鼻子和嘴唇,用最美最俏最让人消魂的词语来形容都为之不过,这张脸简直完美得找不出一丁点瑕疵!唉,就是这张过于完美的美人脸,才使她灾难重重吗?真是红颜薄命啊!为什么要生出这样一张连老天爷都容不下的容颜呢?
对着镜子她做着各种表情,宁静的、调皮的、忧愁的、哭啼的、嘻嘻搞笑的……,怎样都是美的,毋庸置疑,她就是一朵花期短皙即将凋谢的美丽荷花!
已经凌晨三点了,她要在天亮前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她不能死在家里,让爸妈看到她的样子而悲痛。她要去山崖上,从崖畔畔上跳下去,跌落到万丈深渊里去,谁也找不到,谁也看不到。自己粉身碎骨,或者是僵硬、冰冷、没有血色的样子,会很丢面子很失尊严的!

换上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套上件红色的羽绒服。羽绒服是在省城住院时芦苇哥给她买的,她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还是个学生,是靠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给她买的。她一直没舍得穿,总是叠得好好的放在枕边,不时地看一看摸一摸,脸贴着衣服闻一闻,那就如同是芦苇哥哥,他的身体,他的气味,他爱她的心,每时每刻都陪护着她。她舍不得离开他,就带上这件羽绒衣陪伴自己吧!
她把床铺整理得整洁平展,又把地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
她很累,气喘吁吁,只好坐在炕边歇了会。看着一直围着她跑来跑去的黄狗,就蹲了下去抱住它的脖子,脸贴着它的脸说:“狗狗,姐姐要走了!姐姐必须得走,你送姐姐到崖畔畔上好吗?出了村子也许会碰上狼,被狼撕咬会很疼的……”,她打了个寒颤,把黄狗抱得更紧了:“姐姐好怕被咬疼,好怕呀……,有你陪着,狼就不敢咬姐姐了!”她呜呜的低声哭了起来,黄狗分明也在哭呢。
“姐姐走后你要护好院子,保护好爸爸妈妈还有小磊哥哥,啊,黄狗!你要给爸爸撒娇让他笑笑,他就不会变得很老。你要讨好妈妈,她就不会乱发脾气了,啊!”她擦干了自己还有黄狗脸上的眼泪,轻轻地打开了屋门。
雪早已停了。才三点多天怎么这么亮呢?噢,是雪映的!她蹑手蹑脚地出了屋门下了台阶,站在厚厚积雪的院子里,恋恋不舍地望着爸妈的屋子。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这使她有些失望和失落,希望被爸妈发现后阻拦的念头油然而生。可是,他们一定是很累了,睡得正香呢。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着看着,恨不得把犄角旮旯都看个遍,这个她住了快十七年的院子,爸爸妈妈小磊,她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想最后看一眼都没看到,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被雪掩埋了,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银白覆盖了大地,天地连成一线,模糊了边界。
向东走不远就要上坡坡了,上几个坡坡,还要再拐几个弯弯,就到了崖畔畔上,站在崖畔畔的边沿,跳下去……!她就是这样设想的。
她从没去过那崖上,大人们总是叮嘱孩子们不能去,吓唬说那里是万丈深渊,掉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回来的。现在她要去了,只要往下一跳,跌进万丈深渊,就可以到达那个没有痛苦、幸福安乐的天堂。
听老人说,人死后或下地狱或升天堂。她还小,从没做过坏事,她的归宿应该是天堂。天堂是最平等和谐,最让人无忧无虑,最美好最幸福的地方了。
她试图勇敢地昂首阔步地走去,但是脚下有厚厚的积雪,又湿又滑,坡路坑坑洼洼,走起来艰难费力,不一会她已累得气喘嘘嘘,只好停下来稍事休息。
这时候,她扭回头向家的方向望去,一串串她和黄狗的脚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是那样的醒目,很像小时侯画的图画,她的脚印是艰难地一脚一脚踩下去再拔出来形成的,黄狗的脚印却是轻轻地点出来的,就像坠在雪地的细碎花儿,给这幅画面凭添了几分恬淡安谧的氛围。
山野在雪光的映照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抬头望去,原来那不甘寂寞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挂在了夜空,皑皑大地就多了层银色的光辉……
望了又望,恋了又恋,想了又想,终于,万念俱灰的她再次下定了决心,回过头继续艰难往崖上走去……。
风,又刮了起来,雪,又下了起来,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风雪越来越大,在空旷寂静的山野里,像鬼哭狼嚎般地撕扯着吼叫着,似要蹂躏摧毁地面上的一切,它们肆意地卷起草木枝叶、黄土沙粒,蛮横地旋转着,抛洒着……。山野万物,无一例外,都已臣服于此,随着风雪肆虐地而弯曲着、摇摆着、颤抖着、飞舞着,并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呻吟声,令人毛骨悚然。
羽绒服的帽子被吹落得耷拉在后背上,一双冻得又红又僵的手,无论如何也把帽子拉不到头上去。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无情地揪扯着舞弄着,时而无助地随风飘逐,时而无奈地紧贴脸颊,时而遮住了前行的方向……。荷花委屈的泪水,随之夺眶而出,又被飞舞的长发洒向无情的风雪之中……。
“黄狗!黄……狗……”。荷花什么也看不见了,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她想,是风把她的声音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吹到了爸爸妈妈的耳畔吧。这时侯她突然又想念起爸爸妈妈了,想念爸爸的怀抱,想念妈妈的荷苞蛋,想念家里热乎乎的被窝:“爸爸!妈妈!呜……呜……。”她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和着雪水与头发,蛰得眼睛火辣辣地疼。艰难、疼痛、无助、寒冷、思念、恐惧最终让她筋疲力尽,意志全无,她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地低吟着:“黄狗……,爸爸……,妈妈……,我……我撑不住了,我想回家……”,随着一阵风雪的推搡,荷花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黄狗急了,它围着荷花跑前跑后地转圈,惊恐得不知所措,它用爪子拽扯荷花的衣服,用额头蹭荷花的身体,用鼻子嗅荷花的脸颊,用舌头舔舐荷花的手脚……。忽然,它面向村子声嘶力竭地狂叫起来:“汪汪……汪汪汪……啊喔……、汪汪汪……”

急促而凄惨的狗吠声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唤醒了沉睡的山村,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狗都随之叫了起来,顿时狗吠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人们惊恐地爬出热呼呼的被窝,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第一个打开大门的是芦苇。放寒假了,他昨晚九点多到的家。在学校已养成早起的习惯,不同的是,今天他计划先把自家院子的积雪扫了,然后,再把大门口和荷花家门前的雪清理干净,然后,他要早早地去找莲花。自从荷花从省城医院回去后,莲花就不愿意接他的电话了。妈妈说早已告知他要回家的时间了,莲花竟然没有来等他,她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他要向她解释一下。
芦苇刚开大门,黑子就吠叫着窜了出去。芦苇看见荷花的爸妈正哭叫着跌跌撞撞地冲出大门,往东边崖上的方向奔去。再仔细一瞧,雪地上从荷花家门口开始的一大一小两排脚印,长长地延伸到远方,荷花爸妈正是寻着脚印而去的……。
“啊!一定是荷花出事了!”他的心随之一紧,不假思索地就跟着跑,在超过荷花爸妈一大截时他扭头喊到:“叔!姨!你们别着急,我一定把荷花找回来!”
吱呀、吱呀……,家家户户的门都开了,男人们和狗儿都向一个方向奔去。
村子沸腾了,女人老人还有孩子们,一个个冻得就头缩脑地站在自家大门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出啥事了?狗叫的吓人嘞”,“天哪!是谁家出人命了吗吗?”……
狗奔跑的速度远远超过人,十多只狗儿最先跑到了黄狗跟前。它们在距离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警觉地朝黄狗和那团好似人形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在确定那是人后,它们就围成了圈型,越靠近圈越小,直至把荷花紧紧地围住。它们不约而同地肚皮着地匍匐在雪地上,张大嘴伸出长长的舌头,哈呵哈呵地吐着热气,它们的肚皮温暖融化了地上的冰雪,那哈出的团团热气像烟雾一样萦绕在荷花周围,温暖着奄奄一息的荷花。
第一个赶到的人是芦苇,紧随其后的是根柱仙桃夫妻。昨晚他们实在是筋疲力尽倒头就睡了,今早一阵狗叫像撕扯了他们的心肺,那串从荷花门口到大门的脚印,惊得他们失魂落魄,光着脚拖拉着鞋就疯了般地冲出家门:“花儿!荷花,我的乖女儿呀……”。此时,终于找到女儿了,她已被芦苇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们扑到女儿跟前:“花儿!……”,便双双瘫倒在雪地里。
村民们急忙扶起两人,搀扶着这对哭天抢地的夫妻,“啊呀,荷花呀!你为啥要这样嘛?你是要我们的命哇!”
大家簇拥着抱着荷花的芦苇往村里走去,没人说话,狗儿们也静静地跟随着。
风雪后的山野,更是冷风凛冽,冰霜寒袭,万物凝固般地寂廖,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荷花爸妈的抽泣声,使晨曦下的山野越加深沉和神秘。
东边的天际已经亮了一大片,那是太阳要喷薄欲出的前奏,被雪覆盖的山野隐约而妩媚,静谧而幽情。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