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帽山秋思
作者: 董德华

一出莲城之乡的普兰店,向东折北八十公里,便进入了与闻名遐迩的安波温泉旅游度假区相毗邻的同益乡,随即天就高了,山就近了,河也在我们身边窃窃轻流。我看天时,天上已无南归之雁,只有麻雀箭一样跳荡在风里。河是复州河,从亘古流淌至今。路在河边蜿蜒而行,我看见河水中有整片的蓝。
我们此行是去访秋天的老帽山,我还不能像农人那样深知除粮食之外秋之意蕴的旷远。这次我们来看枫叶,是应友人之邀,应邀之时我不由得怦然心动,我们心在低呼:“老帽山,我要走进你的秋天了。”
老帽山不是一处孤立的景致,其实出北方温泉名镇安波旅游度假区不远,我们就进入一段音乐的序曲,只是我们毫无知觉。序曲是从复州河开始的,从老帽山里流出的山的精魂已在半路上藏起了早落的枫叶。这依依秋水南流时不露一点老帽山的天机。
而当我们看秋山像两叶折扇一样在河的两侧,我们已不知不觉地身在老帽山中。等我们醒过来,静静的秋山仿佛集中了全部的色彩向我们压过来,使我们感到了一阵阵的喧响。
我们急急地向老帽山腹地而去。我这个长在山里的人有着这样的猜想,老帽山所有的树和草在春与夏里都在神秘地排演着一部交响曲,等漫山的翠绿开始褪去,秋就来了。最先演奏的是杨树,在河流两旁它的叶子悄悄地黄了,它是温暖的长笛,是一个有意无意,漫不经心的开头。然后是桦树,在山坳里,她的黄叶如长号的空濛的旋律,邈远而略带忧伤。接着是山里红树、核桃树、刺槐的叶子黄了,它们像中音弦乐和管乐的一次齐奏,为一个主题的到来扫开了一条路。满山的柞树是最多的生命,它们的叶子是从一个角开始黄的,像秋阳下看不见的火在上面蔓延,它是大提琴的一次倾诉。葡萄叶和榛子树叶红时,带动了山坡的一次喧响,那一片土色与灰色夹杂的红只是一次红色主题的预演,不久这个主题就淹没在漫山的幻彩变奏中。这时一个旋律破空而来,起初那是淡红,像小提琴的弓子,在弦上跳荡,然而红色漫山而起,枫叶在秋山上开始了秋的盛大庆典。
老帽山到处是枫林,而农家枫叶客栈则是枫叶的家园,到老帽山的人都是这里的忘归人。
顺着山路再向北走十几分钟,我们就走进了枫叶的天地里,走在了一片红的光泽里,我的整个身体仿佛都是红的,那红正沿着山岗向天穹而去。在灿烂的秋阳下,我看到一树淡红的枫叶,她们一层层地分布在秋阳里,最上的一层已经红遍,像奔流着青春热血的面庞。而在其下,红色依次减弱,像远方的缓缓而至的海浪,淡红的枫叶在风中颤动着像满怀爱情的女郎等待灼人的目光。那正红的叶子热烈的像一杯红葡萄酒,它的颜色是中年诗人的生活。我看见了红色灯芯绒一样的枫叶,满含理性地站在枝头上,祥和而坚定,闪动着智者的光辉,好像洞悉了这人世的机微,最后的水从叶中逝去,铁红色蒙上叶子,叶子的身体突然轻了,它全身微蜷,像我穿红大襟外套的祖母。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这时我发现许多游人和我一样在枫叶下陷入同样的默然无语。我走到一棵巨大的枫树下,仰首而望,突然天黑了,像太阳收走了光线,我发现枫叶也收走了自己的光芒。风起了,一阵树叶摩擦的声音响起来,我看见有四片枫叶悄然离开枝头,飘落到我的脚下。这时我的脚下已铺满了枫叶,一层一层,我看见了河流,正载着落叶无声而走,那流向远方的河一片红色……
这是一幕生命的故事,一支诠释人生的交响诗,一次对大地母亲的反哺,一次对自我生命的认识。我听到了热烈的生与超然的死的声音,我听到了爱与尊严的呼唤,也听到了生命轮回的曼妙歌唱。最后我听到了我的眼泪轰响着滚过我的面颊。
此刻,我望着老帽山上那苍郁枝虬,挺拔刚毅的古松,它那坚强的意志和崇高的风格不正是我们每个人所追求的吗?
一阵小雨落下来,我和友人李晓明默然地登上老帽山的最高峰仙峰,雨中的老帽山一片迷蒙。我们无言地远望,山山岭岭间这生命的故事还在发生着。处身在这漫山的叶子最后一刻,我们是否会一起落到大地上,一起变成泥土的颜色,一起回到泥土?而那时,山山岭岭上每个树枝依然是斜指苍穹的不肯老去的生命。
老帽山,我们还会再来。

作者简介:董德华,笔名曦志,辽宁省大连市普兰店区人。大学学历。
曾就职于普兰店区博物馆吴姑城清泉寺风景区文管所,宣传干事,导游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职工大学大连船校(现辽宁涉外旅游管理学校)、辽宁装备制造学院大连联众船舶学院,院委会委员,文宣部部长,校刊编辑部(《船舶风采》、《船·天下》)主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迄今在三十余家报刊发表作品,部分作品在国家及省市等有关正文比赛中获奖。为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普兰店区作家协会理事,出版散文集《情蕴山水》、作品集《杜鹃花开》、《辽南第一寺清泉寺(与人合作)》近期出版。
现就职于大连金实教育集团、大连金石技工学校副校长、宣传部长、《未来之星》报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