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落红留丹,喜欢阅读国内外名著,擅长书法绘画,诗词歌赋。著有长篇小说《哭泣的崖畔畔》,有诗词歌赋发表于网络多家媒体刊物平台。小说连载及部分诗词歌赋作品,可上百度搜索阅览。人生格言:一切友情众生,解脱便是仙佛。

长篇小说《哭泣的崖畔畔》连载(十五)
作者|落红留丹(中国)
“别,叔别,先别这样,你听我说……”她挣扎着脱了身,又被他强硬地抱住了,任她怎样挣扎就是脱不了身。眼见那喷着热气的嘴脸向她扑来,她就用两只手护住自己的整张脸,可是她觉着,他的手正在她肚皮上游走,即将触摸到……,“啊!哇鸣……”她哭了起来。
“汪汪……”屋外的黄狗也叫了起来,刘明智猛一下松开了她,憋得通红的脸被吓得惨白,人也蔫了似地跌坐在沙发上。
炉火烧得热乎乎的,仙桃哭得悲悲切切的,黄狗虽然只吠了两声,却哼嗯哼嗯地发着威,豆大的汗珠从刘明智的头上冒了出来。
“仙……仙桃,你别哭,啊,别哭嘛!我不该,我不是人!我是个甚么东西!我是爱……唉,我糊涂了,我先人把人亏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个耳刮子, 还要再打时被仙桃拉住了。
“别这样!怪我,怪我不该这个时候来……来……来勾引你,我愿意……我是心……甘情……情愿的,我……呜呜……”
“啥?你愿意?”他惊得睁大了眼睛,嗖一下靠近她,张开双臂去拥抱时,她却挣脱身子站了起来,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刘明智失落焦灼地哽咽着说:“仙桃,仙桃,你别这样好吗?我……我……爱你想你整整十七年,我想得好苦!我老了再不……能等了再……再等我就没时间了,我……”他边说边向她走去,伸开了双臂……
她闭上了双眼,等待这无奈的,忍辱屈尊的,龌龊的事情发生……。哪料他却蹲在了她的面前,双臂抱住她的双腿,脸贴在她的膝盖上嗷嗷地哭了起来。
她被他感动了,心柔软得一点都不想反抗了,甚至,她似乎喜欢起了这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了。
她说:“你别这样,你起来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说完了你就……。”
他松开了抱着她腿的双臂,她弯腰伸手扶起了他,缓缓地扶他坐在了沙发上。她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说:“你是个好人,今天这事我不会怨你,都是我不好,我……唉,我命不好男人挣不来钱,女儿又得了要命的病,我实在无路可走了……我……我就来找你……我……”她已泣不成声。
“哦,娃有病就治病,钱不宽余你就早说嘛!”他的语气是温婉中带着嗔怪,心里却在忐忑不定揣摩不停……。
“娃的病是个麻烦病,根柱找过你,你说村上没钱要研究哩,我知道这研究要猴年马月地等嘞,娃的病拖不起,再拖手术就做不成了!”
“手术?”他吃惊地睁大了眼,“娃要做手术?甚么病嘛非要手术?”
“娃是心脏上的病,不做手术命就没了!啊呜……。”
“哎呀,你这男人,说个话哼哼叽叽的,咋不把话往清白地说吗?”刘明智抓起烟盒,抽出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发现没有点火,他嘴唇一动一啐,烟就落在了地上。这才又抽出根烟,划了根火柴却未点着,就又狠劲一啐,烟就在木炭火炉里燃烧了起来。
“不怪根柱,娃这病怎敢声张哩,娃才十七岁,还要活人哩……啊呜……我们苦得很吔!娃住了几次院,平日里用中药西药维持着,现在已经借贷无门了,实在没法了,根柱就去卖血,你看他瘦骨伶仃的,是身上的血快被抽干了!我……我也去卖血,啊呜……我命咋这么的苦啊!”
“唉,唉!这日子咋过成这么个样子了!我是个甚?咋就甚么都不知道嘞!”刘明智两眼盯着被火吞噬得即将熄灭的香烟,愤愤地嘟囔着。
“娃要在心上动刀子!手术费就要十几万,鸣……我去哪弄这十几万?这钱花了也是碰运气嘞,命大了就还是个人,命小了就没了……呜……叔,我只能求你村长呀,你要救救我娃娃呀!”
刘明智又抽出根烟,点燃后狠劲地吸了两口,站起来边踱步边自责地说: “我是个甚?是个怂么!我……有责任!明天……明天就研究,想办法……。”
“我知道村上有难处,给多少……唉……都行嘛,剩下的我们去卖肾!”
刘明智啐掉叼着的烟说:“仙桃,你两口谁的肾都不能卖,绝对不能卖呀!往后咱还要过日子哎。村上是没钱,但啥事都没救命的事大,这办法我来想。哦……我这有准备盖房的钱,咱先把娃送进医院,不够的我再想办法。”
“叔,你说的都是真的?”仙桃满脸疑惑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睛。
“这是救命的事,我还能开玩笑!”
“叔,叔!……”仙桃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很想扑上去抱住他……。
“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义务,你别……。”
“叔,我今个来就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我早都知道,你……你对我……有……那意思……我就……来了,你帮我我感激,我愿意,我心甘情愿,你想怎样就怎样。”她说得很激动,看他没反应,她就边说边脱着衣服:“你爱我,就……。”
“哎!仙桃,别脱,快别脱!”
他阻止的话,她好像没听见,紧身毛衣被她执拗地往上提着。
“别脱!”他一声怒吼,往上拉毛衣的手不动了,定格的是一片雪白的肚皮,他转过脸去严励地说:“拉好衣服,不然我出去了。”
毛衣出溜下来了,看着背过身的他,她一脸的失望和失落:“你……你反悔了?你……”
“我没反悔,钱我一定拿,娃我要救哩,那是条命!命只有一回,不救就没了!”他转过身来斩钉截铁地说。
“钱你白拿?”仙桃问道。
“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拿,一定会拿!”
“叔,我敬重你,我……我爱……上……了你,我心……甘情……愿……”她话语很不连贯,犹豫,忐忑,羞怯……。
终于,她扑向他,抱住了他。
“哎呀……别,别这样!”他拉下她的臂膀,轻轻地推开了她,“仙桃,我不做这拿人命做交易的事,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我情愿,我主动,我敬重你,我……我爱你!”
“你敬重我我高兴,你……爱……爱我?嘿嘿,仙桃,为了娃你情愿我不情愿,我不做乘人之危的缺德事!仙桃,把棉衣穿上,回去!放心的睡个踏实觉,我很快会把钱凑齐的。”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飘起了雪花,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夜被雪映得亮晃晃的。
踏在薄薄的雪地上,仙桃如同踩在棉花上,浑身轻飘飘得像在云雾中漫游。今晚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恶梦,她为自己所做的“壮举”感到耻辱,羞愧得无地自容,后悔得恨不得去死:“村长原来是这么好的好人,我怎会有这么卑鄙的想法,我这是怎么了啊!唉呀呀,我算什么人嘛!哎呀老天爷呀,我没脸见人了呀!”她痛苦得泪如泉涌,悔恨得捶胸顿足,羞愧得揪扯自己的头发。
她高一脚低一脚,上个坡坡拐个弯弯,滑一跤爬起来继续走,她不知要往哪里去,要去对谁诉说,终于她停在了一处崖畔畔上。
薄薄的雪覆盖了山野,漆黑的夜灿放着萤光,飞舞的雪花轻柔地落在脸上,即刻被泪水融化,和着泪如泉水般一起流淌,流呀流呀,融化了崖畔畔上一片雪地,流呀流呀,流淌到崖下的山沟沟里,她低下头俯瞰那深邃的沟凹凹:“天!那就是我该去的地方!”
她扭回头,想看一眼伴着她走了一路的黄狗,却发现,她的一只小腿,被黄狗用两只前腿紧紧地搂抱着,一只裤脚被它叼在嘴里,它依偎着她爬在地上。它浑身已快变成了雪白,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恳求似地望着她。
她心一软就蹲了下来,抱住了这只平日里被她不是踢打就是辱骂的狗,她向它忏悔地说:“黄狗,别记恨我,我得了心烦的抑郁病,把你当做出气筒,其实我也很爱你。”她把脸贴在黄狗的脸上,那狗脸湿得水淋淋的,“它也在陪着我哭泣呢”,她感动得用手抚摸着它的身体。
来自她久违的抚爱,黄狗激动得颤抖着,鼻子在她裤腿上吸着嗅着,但是叼着的她的裤脚,并未被松开,抱她小腿的两只前爪,丝毫没有松动。
她说:“黄狗,可怜的狗娃,我的确很爱你,你就和我的娃娃一样呀!啊,儿子,儿子!”突然,她感觉她抱着的是小磊:“啊!小磊,儿子,儿子,我怎能撇下你!荷花,花儿,妈怎能不管你,苦命的花儿!狗娃,我们回家!走,咱快些回家!”
黄狗伴着仙桃小跑般往家赶,到了家门口,她这才深深地嘘了口气,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黄狗却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死狗!到家了叫什么呀叫?”仙桃话未说完,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根柱蜷缩着躺在门内的雪地上,她惊得大声呼唤着:“根柱!根柱!你怎么了呀?”她又扶又背地把根柱拖到屋里,放在炕上。
昏暗的灯光下,根柱苍白的脸上渗着豆大的汗珠,仙桃惊呼着说:“我的爷呀!你又去卖血了!啊?”
这句话被赶过来的荷花听见了,她哭天抢地地扑过来抱住爸爸:“爸!爸!你怎么去卖血啊,啊?你怎能去卖血呀!都是我,我不如死了好,让你受这样的罪,爸呀!啊啊啊……”
仙桃端来碗糖水,她拉开哭成泪人的荷花说:“行啦,哭有啥用,外边这么冷你过来干甚?你这是添乱呀!你把你顾及好别感冒,我们就烧高香了!”
喝了糖水后根柱慢慢地缓过劲来,声音弱弱地说:“花儿,外边那么冷你不能出房门啊!爸没事,爸是有些感冒头就晕了,出身汗就好了,你可不一样,你妈是胡猜哩,快回你屋去,啊!”
“听见吗?我是胡猜哩!快回你屋去,感冒了又要……唉,你过来添得甚么乱嘛!”
“哎呀!你好好说话嘛!花儿,你妈是被爸吓得,急了就胡说哩。”说话时他起来在炕上拿了件衣服裹在女儿身上:“走,爸送你过去。”
鸡蛋是自家鸡下的,是专门给荷花补身体的。冬天鸡不好好下蛋,攒下的只剩两个了,仙桃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做了一只白水荷包蛋,舀在碗里放了一勺白糖,端进了荷花屋子:“他爸,这鸡蛋你吃了吧!”
“哎呀,我感个冒吃啥鸡蛋嘛,让花儿吃!”
“爸,早上我都吃过了,你快吃了吧!”
“他爸,你就吃了吧!你若倒下了这一家子就……”仙桃把碗递给根柱就出了荷花屋子,她太想哭了,又不想让女儿看见。
“爸,你快吃!不吃我就哭呀,我,我就犯病呀!”荷花的话把根柱逗笑了,荷花自己也笑了,她拿起筷子夹起白白的滑溜溜的荷包蛋,塞进了爸爸的嘴里。
出了门的仙桃,听着女儿撒娇的孩子话,还有父女俩并不欢快并不舒心,还有些造作的笑声,更是揪心地伤痛。她想起女儿呱呱坠地的那会儿,根柱笑得那样开怀那样舒心。他忙碌一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女儿,在她那粉嫩的小脸上,美美地亲上几口,呵呵地笑个不停,他把女儿举得高高的,摇一摇晃一晃,落下来又举上去,满屋子都是女儿咯咯咯和他哈哈哈的嘻笑声。
两年后小磊出生了,他常常是一手护着趴在后背上的女儿,一手摇晃着高举在半空中的儿子,一会屋子一会院子,满屋满院都是他们的嘻闹声,满屋满院都是欢声笑语,那时的天总是阳光明媚的。
自从荷花得病后,根柱就再也没有笑过,这个家整日被阴霾笼罩着。半年前确诊荷花是不治之症,一夜间他头发全变成花白色了,人也一天天变成瘦骨伶仃的小老头了。
根柱心已死了!仙桃没有,她已想开了,荷花是来讨债的,讨够了也许病就好了,也许就走了,这是命里注定的,是强求不来的。
她还有小磊,她的宝贝儿子:“小磊!小磊?这么晚了上哪疯去了?噢,该是睡了吧!这么冷,怎么不关门也不拉窗帘呢?”
她迈进门坎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她拉开了灯,被子叠得好好的,床上有张纸条,“爸妈:我去省城打工去了……”她脑子嗡一下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小磊啊,磊磊娃啊……!啊呀,我不活了呀……”她嚎啕大哭着冲出屋子,踩着已有半寸厚的积雪,跌跌撞撞地向大门口跑去。
听到哭声赶过来的根柱,一把抱住仙桃就往回拽。
“仙桃仙桃,这是为甚?啊?你这又是怎么啦?”
“哎呦,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小磊去省城打工了,不上学了!我还有啥指望啊!啊小磊呀……!我要去找我娃去呀!”
“你别这样,深更半夜的别吓着荷花。”
“你就惦着荷花!我娃还那么小,学都不上了,这日子还过甚么!”
夫妻俩一个使劲往外跑,一个用力往回拉,也许是重重打击让他们精疲力尽了,双双抱成一团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听着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爸爸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荷花不知所措,脑子一片空白地定格在那里,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两条腿迈不出去抽不回来。
看着很快就变成雪人的爸妈,她的五脏六腑都被抽空了。
黄狗没叫也没跑,它身子紧紧地贴着只穿着秋裤的荷花的两条腿上。
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地倾泻着、飞舞着,似乎要把一切都埋没了。“天要塌了!我要死了!”荷花喃喃自语着……。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