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Beatrice,魏红霞,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学和英国利物浦大学访问学者;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中西文化设计硕导和MTI硕导。酷爱诗歌和翻译,发表关于翻译的文章四篇;1999年曾在《英语沙龙》上发表双语诗歌《写在毕业纪念册上的话》。

“二分钱”和“争上游”
作者|魏红霞(中国)
在小康生活的今天,不要说二分钱,就是二百元钱丢了,即使生活一般的人,恐怕都不会心疼,更不会念念不忘的。
可是,在我小时候,一分钱不但可以买两根扎头发的橡皮筋,而且可以买一块既能吃又能吹的泡泡糖,还可以买一块既能解馋又能给自己在同学面前挣面子的芽芽糖。除了学习必需品,可以理直气壮地找父母要钱买,其他奢侈品,比如泡泡糖和芽芽糖,这些解馋和挣面子的零食,即使把父母的口袋翻过来,也是找不到一分钱的。所以,要想额外得到二分钱,就只有指望过年的时候,父亲主动发给我们的压岁钱了。

不记得是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春节,只记得大概是人民币又换一个版本的时候吧,父亲给我们每个人一角钱的压岁钱。可是,他却特意去银行,换成了十张崭新的一分钱的浅黄色的纸币,握在手里,厚厚的一叠,用力甩甩,还会发出清脆的声音。新钱所带来的新奇感,以及可以在小朋友面前炫耀的想法,很快就淹没了压岁钱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所带来的失望。
春节的习俗,大年三十,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大年初一,给同村的乡里乡亲拜年;大年初二开始,就要走亲戚(去给外地的亲戚拜年)了。有时候,住在外地的亲戚来给父母拜年,父母就要招待他们。这时候,去亲戚家拜年的事情,就落到我们孩子头上。但是,一般过了初十,拜年基本上就结束了。因为根据传统习俗,“七不出,八不归,初九初十往家催”。也就是说,初九初十,春节就结束了,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
大年初一,吃过午饭,我就去村里找和我同班的同学玩。可是几个同学,不是在家看父亲和三个朋友打麻将,就是看母亲和另外三个妇女一起摸纸牌。她们也让我站在一旁看,可是,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大声争吵,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家。
可是,刚走到隔壁邻居家院墙外,隔壁邻居家的女儿,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和另外一个同学,一看到我,就非常高兴地大声喊我过去。我还没有走到她们跟前,她们就说:“太好了,你来了!我们三个人可以打'争上游'了。”
又是打牌!好像整个村子里的人,不是打麻将(父亲们),就是摸纸牌(母亲们),不然就是打扑克牌(孩子们)!虽然我看过哥哥和他的同学们打过“争上游”,但是我没有打过,也不知道怎么打。但是她俩却不让我回去(可能两个人打“小猫钓鱼”没有三个人打“争上游”有趣吧),并且保证,把我教会。

经过她俩不停地讲解和多次操练,我终于明白了“争上游”的规则:一副牌,54张,可以打单张,也可以出“对子”(两张牌数字相同),或是打“三个头”(三张牌数字相同),或者出“四个炸”(四张牌数字相同),或者出“五连张”,如小五连(3、4、5、6、7)和老五连(10、J、Q、K、A),或者出三个连续的对子,或是“三个头”带一个“对子”。单张里面,大小依次是大、小王,“2”炸,“A”(1),后面依次是K(13),Q(12),J(11),然后是“10”到“3”;“对子”、“三个头”、“四个炸”的大小,和单张是一样的,也是两个、三个或四个“2”最大,两个、三个或四个 “3”最小;“三个头”带“对子”,比的是“三个头”的大小,“对子”大小不算。“3”虽然是最小的,但是谁家抓到了红桃“3”,就可以先出牌。谁的牌先出完,谁就是“头游”,第二个出完牌的,就是“二游”,第三个人就叫“尾游”。大家都争着当“头游”,但我不明白这种打法为什么又叫“争上游”。
不知道打了多少把(或者叫圈,或轮?),我终于当了头游。可是,她们两个又劝我“打钱(方言:赌钱)”:说我们要是“打钱”,我就赢钱了。被她们两个说得我心里蠢蠢欲动,觉得自己的“头游”白争了,如果“打钱”,我还可以赢一点钱,好买泡泡糖或芽芽糖。于是我就同意和他们“打钱”。
果然第一把,我就当了“头游”。她们两个,一个给我一分钱,一个给我两分钱。我一下赢了三分钱,高兴得心花怒放,连忙抢着洗牌。这也是打牌的规则之一:“头游”要把牌重新洗开,“尾游”先抓牌。可能是让“头游”在高兴,或是赢钱,或是赢钱又高兴的时候,让他们付出一点劳动吧。她们两个,一边抱怨自己的牌不好,一边又对我说,“'打钱'好吧?你一下赢了三分钱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把,我却是“二游”,输了一分钱,我就不想打了。不过她俩不同意,说我不能赢了她俩的钱就走。那就继续打吧,好在我还赢了二分钱。可是,没想到第三把,我是“尾游”,又输了二分钱。不过,我只是把赢来的三分钱输了,我自己的压岁钱一分都没少。我害怕再打下去,就要输钱,就不想打了。可是她俩又劝我,说我一分钱都没有输,为什么不接着打呢?说不定,下一把,我就是“头游”了。她俩这样一说,我心里想,那就赢一把再走吧。
可是,第四把,我又是“二游”,又输了一分钱,而且还是我昨天晚上刚拿到的崭新的一分钱。我又不想打了,可是她俩又说,我都输了钱了,更要继续打,要把我输的钱赢回来。我一想,也对。好不容易等到春节,好不容易拿到一角压岁钱,而且还是崭新的,怎么能输给她俩呢。那就再打一把,把我的压岁钱赢回来,再不打吧。可是第五把,我又是“二游”,又输了一分钱。这下我的崭新的十张一分钱的压岁钱,就剩八张了。我坚决不打了。无论她俩怎么劝说我,什么打牌有赢就有输,什么赢了再来,什么输了要扳本(方言,把输了的钱再赢回来),大概都是从大孩子那里听来的。
我输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崭新的压岁钱,本来就不高兴; 再一想,如果不是她俩一直劝我继续打,我也不会输钱的。而且,她俩的话,听着就像无赖:赢了钱,不让走,因为输钱的人要扳本;输了钱,也不让走,因为要把本钱赢回来。这样一天到晚不停地赢、输、输、赢,打牌累得半死,可是大家总的钱数并没有增加一分啊!
这就是我付出了宝贵的“二分钱”的学费,总结出来的经验。
此后三十多年,我再没有“打过钱”,即使春节期间,家人之间偶尔打麻将消遣,我们也只是赢扑克牌。


注: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