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刘松林散文集】《行走在人生边缘》连载三十二〈西庄漫步〉/ 刘松林(陕西)

西庄漫步
●刘松林
西庄是个山村,在宝鸡以西三十五公里的山里。沿310国道到坪头,向北过渭河大桥,右拐,沿着渭河北岸到庙沟,再左拐,向北大约六公里,就到了。许多人知道这里,都是因为“神医”。“神医”是二十年前这里出的一个名医,给村上人办了不少事。但是红颜薄命、英雄气短,很年轻就去世了。这么多年过去,“神医”已经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我是第二次来这里。上次来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转眼快三十年过去了。那次我也是和CX来的,当时“神医”正在大显神威,数不清的患者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在把“神医”的神迹传播到更远的地方的同时,也使西庄这个沉寂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声名远播,成了各种疑难杂症患者心目中的圣地。CX一个外地的亲戚得了大动脉炎,听说了“神医”的神迹,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记得那时是春天,山上的草木还没有完全发芽,抑或是当时还没有封山育林,农民们过渡开垦,满眼都是裸露的黄土,只有山顶上长了一片一片的树木。不像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的树林,看不到一点的裸土。
我俩从宝鸡坐火车到坪头,然后步行去西庄。这一趟车上下来的几乎都是去西庄寻医问病的,大家虽然都不认识,但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的,于是见面三分亲,彼此交流一些与“神医”有关的信息。我们跟一个宁夏青铜峡来的中年男子走在一起,他是第二次来,对“神医”的情况比较熟悉,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神医”的事迹。
他说“神医”小时候有一次上山放羊,困了,就在山坡上睡着了。在梦中,他看见两条一米多长的花蛇呈十字状交叉迭叠在一起,当地人传说碰到这种事情,不吉利,会染上晦气,必须用红布将蛇遮盖起来,这才能驱除晦气,可这是在山上,哪里来的红布啊?但“神医”就是“神医”,什么事也难不住他。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脱下头上戴的草帽,将蛇盖住,然后就走开了。一觉醒来,他发现睡着时扣在脸上的草帽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这时他就想起了刚在做的梦,在梦中他是在山坳里的一个岔路口遇见蛇,并将草帽扣在蛇身上的。草帽会不会就在那里呢?他也知道那是一个梦,不能当真的。但是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想去碰碰运气。谁知这一碰,就碰出了奇迹。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己的草帽放在岔路口边的一片草丛中,但是却没有蛇的踪影。他就走过去,拿起草帽,这时奇迹出现了,草地上放着一本书,就是那种纸质发黄、竖排反看的老书。他就捡起来,大概翻了翻,原来是一本医书。从此,他就按照古书上的方子给人治病,一治一个准。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们都感觉挺神奇的,这简直就跟神话传说一样。他说这“神医”“神”就“神”在一双眼睛,他从来不问你的病情,也不用把脉,更不用化验、透视、检查什么的,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准确说出你有什么病。说是“神医”一次去泰国访问,当地组织者不相信“神医”的神奇,就安排了几个患者现场测试,一边让神医诊断,一边让医院检查、化验,最后“神医”的诊断结果跟医院的检查结果竟分毫不差!这“神医”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出名后,还能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我就有点不明白,“神医”再神,也就是一个乡村医生,怎么能带领全村人致富?
那人见我不太相信,眼中就流露出一丝得意,抑或是鄙夷。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这“神医”看病有个规矩,就是每个月的农历初一、十五坐堂接诊,其他时间入定打坐。话说看病,就要挂号,这是所有医院通行的规矩。但是怎么个挂法呢?如果像普通医院一样,设个挂号室,安排一个人,来一个患者就挂一个号,或者规定一天只挂多少个号,顺便收些挂号费,那就不是“神医”了。“神医”之所以是“神医”,总有一些与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这个办法就是把号分给全村每户人家,一家一个月十个号。病人来了,到村里每户人家都可以挂。但是这挂号却是有讲究的,只能在每月农历初一、十五之外的时间才能挂,号虽然免费,但是只有在村里住宿,才能得到。这里地处深山僻壤,交通不便,外地的患者大老远来了,也只能在村里住下。这样村里每户人家就都办起了旅馆,有了收入。人多的时候,村里家家人满,要提前预约才能入住。有的人得了疑难杂症,一时半会治不好,就常年住在村上。“神医”看病不收诊疗费,只要在诊所对面的小卖部买两瓶罐头,送给“神医”作为见面礼就行了。据说这是“神医”家里人开的,这些罐头就在小卖部和“神医”的诊所之间反复流通。“神医”是不卖药的,他只管诊断,开好处方后,病人必须到村里的药房去抓药,当然也只有这里的人能够看懂处方上面的文字。据说这药房是村上办的,药材也是村里人上山挖的。这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链条,一个人成名,全村人得利。大家都对“神医”深信不疑,尊崇备至,他的神迹经过人们的口耳相传,越传越远,越传越玄乎,当然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不过他还是有过人之处的,看好了很多人多年的沉疴。

我们就这样边说边走,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一个小村庄。那人说就是这里,然后就随他们一起来的人走了。
这是一个山坳,四周都是山。村子不大,但是人很多,就像是赶集一样,熙熙攘攘的。抓了药的,喜气洋洋;挂不上号的,满脸焦灼。村民们很礼貌,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人。村民的房屋都建在山坡上,错落有致。我记得“神医”的诊室就在一个开阔的高台上,一座很普通的房子,就跟周围的房屋没有什么两样。门口排了好长的队。我们没有挂号,就直接来到诊室门口。从外面看进去,屋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正对着门的,是一个神龛,神龛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盘苹果,一盘桔子,一盘点心,两瓶罐头。两边点着两根粗壮的白蜡,香炉里插满了香火。屋里就弥漫了香火的烟雾和气味,显得有点灰暗。左手是一个土炕,上面放着一个炕桌,炕桌后面,坐着一个人,由于背对着窗户,看不清他的脸。这可能就是“神医”吧。炕桌左边,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笔,跟前摊开一摞纸,应该是处方纸,这可能是“神医”的助手。炕桌右边,放满了罐头,像小山一样。我们看见一个患者走进去,在助手的引导下,先向神龛里的神仙跪拜作揖,焚香祈祷,然后把两瓶罐头放在炕桌旁边,把手伸出去放在炕桌上。患者嘴动了动,可能想向“神医”说什么,只见助手伸出一根手指,很严肃地制止了。“神医”眯缝着眼睛,啥也不说,只把手在患者手腕上一搭,就发出一连串音节。助手就在处方上写,写好后就将处方交给患者。这一切都在沉静肃穆中进行,最多也就两三分钟。

我和CX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看着一个个的患者进进出出。我们对处方很感兴趣,就想看看。可是人们都像是怕我俩会抢了他的处方一样,或者怕我们看了处方,会泄露了天机不灵验一样,都紧紧地掖在怀里,不让我们看。我们就跟着他们来到药房,趁药剂师抓药的时候,我俩就趴在柜台上看,一个个处方上都是些像字又不像字的符号,什么也看不懂。但是药剂师却是口中念念有词,很熟练的在药橱里抓着药。拿到药的人就会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离开。
这一切转眼就快三十年了,今天再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喧嚣。要不是CX提醒,我都想不到这就是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
下午出来时CX问我不会下雨吧?我看了看天空中已经散成一团一团的云块和云块中间投射进来的亮光,又想起天气预报的说法,就很肯定的说不会下雨。谁知道刚一下车,就感受到飘拂的雨星。村子里很静谧,听不见一丝人声。村委会就在路边,门虽然开着,却看不见什么人。从这里上下看,村庄掩映在一片浓密的树影里。房屋都是砖混结构,已经找不到当年的一点印象了。我就有点怀疑CX是不是记错了?

记得小弟说过他就在这个村扶贫,村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产业,村民们就靠几亩薄田,种些粮食,打些山货,也挣不了几个钱,日子就过得清贫。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和适应了山里清静生活的人。村里的房子据说都是当年“神医”在世时挣的钱盖的,当时在周边村庄里是条件比较好的。据说当年村里每户依靠“神医”一年就能收入两三万元,这在当时,可是了不起的事情。“神医”是2003年去世的,年仅四十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有人就说“神医”因为给人看病,泄露了天机,折了寿。村里人为了纪念“神医”,就给他塑了铜像,修了亭子。但是面对大山外面千变万化的世界,这里还是落在了时代的后面。没有村民们整体素质的提高,没有一个可以持续发展的产业和思路,贫穷始终是挥之不去的阴影。“神医”再神,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更挖不了穷根。
我们顺着村委会门前的道路往上走,左边是村庄,右边是山沟。有两家小卖部,门都关着,村道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路面不太平整,星星点点的有许多小坑,都蓄满了水,很清,很浅,不仔细看就看不出,脚踩上去就会发出吱吱的响声,不一会儿就溅湿了裤脚。道路右边的沟里,长满了杂草树木,密密实实的,一眼看去,就像是一片树的垛子,苍翠的树叶泛着水光。仔细看,树叶上面已经有了黑褐色的斑点,就像是老人们脸上的老年斑。核桃树、花椒树和酸枣树的叶子已经掉落,只留下空落落的枝干。塄坎边的青杞依然葱绿,淡紫色的花正在开放,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

道路左边村庄的尽头,有一座院落,红砖砌墙,黑瓦覆顶,跟周围村民家的房子没有什么两样。但大红色的门窗、椽柱,金黄色的门楣却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门楣上“行真寺”几个字更是点明了它的出身,这是一座寺庙。CX说这不会是给“神医”修的吧?于是想推门进去。门是从里面关上的,我们就找到院子的侧门,也是上了锁。无奈,就扒在窗棂上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这一段,路就出了村庄,向山上伸展。没有了房屋的挤压和遮挡,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路沿着沟畔山腰,直直地向上延伸,一直到前面的山垭。右边山腰的塄坎边是一丛丛的枸树,下面的叶子已经发黄。也正因了这一片片的黄叶,使这浓云笼罩的山野有了一丝亮光。塄坎下路边的空地上,长着些野荞麦和兰香草。这些荞麦可能是农民收割时洒落的,也可能是鸟儿啄食时带过来的,在这路边树下,东一簇,西一簇。细长鲜红的枝干,绿中透红的叶片,还有枝头一团团粉红色的小花,禁不住这秋雨秋风的侵袭,东倒西歪的,显得失了生机,有点散乱。兰香草倒是很健硕,完全不怕这秋风秋雨,依然挺立,高高的枝干随着一阵阵的微风轻轻摆动,显得悠然自得。一片片叶子就像一个个摊开的手掌,边缘的齿纹就像是伸出的手指,叶脉从中间对称着舒展开来,就像是一条条的指缝。临近顶端的叶子根部,会生出一团团的紫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花蕊长长的伸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根细细的探针。桃叶蓼却是连片的生长,一枝枝、一丛丛连接在一起,桃树一样的叶子被虫子咬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就像是刚学会剪纸的人剪的窗花,完全没了形状。但是枝干和枝干顶端一串串的小花却是依然鲜艳,一点也不受这秋雨飒瑟和虫子啃咬的影响。

经过一个岔路口,我们向右,就来到了山垭处,回头看村庄,已经被云雾和树荫遮的影影倬倬,不太清晰。沟里面一座凸出的山头上有一座亭子在云雾的缭绕下若隐若现,CX说那是给“神医”修的,还有一座,在另一座山头上,被云遮住了,看不见。山垭上,是一条横贯的道路,没有硬化,有些泥泞。山垭外面,又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小天地。左右两侧的山坡上,零零星星的洒落着几幢房子,在树荫背后隐约闪现。这是一条浅沟,能看见沟底的树木和山坡上的梯田,一块块的玉米已经成熟,有的已经收获,没有了棒棒的玉米杆上还挂着空空荡荡的光壳壳,显得没有精神;有的还没有收获,有棒棒撑腰,玉米就显得赳赳有神,威武了许多。
我们沿着左边的土路往里走,路面上虽然有些积水,有些泥泞,但是倒也坚实平整,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踩踏了。向前走了大约五六十米远近,拐了一个弯,就来到一个有四五户人家的小村庄。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看来这里已经没人住了,只有一幢幢的房屋和房后崖畔上的木槿花静静地伫立着,提醒着我们这里曾经有人居住。雨突然大了,我们就在一户人家的房檐下避雨。从外部结构可以看出,这是一幢三间的房屋,中间一间连着大门,是公共活动场所,一般用作客厅和餐厅。两边是两个卧室。这是关中西部典型的民居格局,当地人叫做“一明两暗”。从窗户往里看,可以看见屋里的摆设,靠近窗户的是一通土炕,上面平整的铺着褥子和家织的方格子形图案的被单,顶头放着叠成方块状的被子。再往里,靠墙是一个柜子。屋里显得很整洁。靠着主房往里,是一间低矮了一截的房子,应该是厨房。房子虽然有点旧,但却是砖木结构,应该有些年代了。房子前面是一块三十平方米的场院,平整如镜。能扔下这样的房子不住,说明他们有更好的去处,要么是进了城,落了户;要么是搬到镇上去了,看来这家人的家境还是很殷实的。从这里越过房顶往上看,是一面山坡,云雾缭绕,草盛树密。坐在房檐往前看,是下面人家的屋檐,再往前,就是栉比鳞次的梯田。越过中间的浅沟,就是对面的山峦,正好形成一个完整的空间,让思绪自由飘荡,让视野有了寄托。场院边的塄坎上,长着一株枸树,叶子鲜嫩,没有一片泛黄凋落,叶间还露出一颗颗的枸桃,圆圆的果子上面,是一朵朵鲜红的花蕊,把果子装点成一颗颗毛绒绒、红彤彤的圆球。这花通常都是夏天麦收季节开放,现在已是深秋季节,它怎么才开花?难道是忘了季节?这真是一个桃花源般的去处,我们就有些感慨。

见雨下的小了,我们就起身,沿着来路往前,穿过山垭,路就有点稀烂,上面布满了牛羊粪便和牛羊踩过的印迹。塄坎下有一户人家,先是一幢三四十米长的彩钢房子,向里,是一个小小的场院,一幢四间的房子。女主人正在房檐下剥玉米。CX就问她这个彩钢房子是做什么的,她说是养羊的。CX就说你养了多少头羊,有二三十头吧?女人就说养了八十多头。CX就说这么多啊,能赚不少钱吧?女人就有点矜持,压低了声音说,也挣不下多少钱,就是个辛苦钱。后来我问小弟,他说这是赵志浩家,还是贫困户呢。我就说这一群羊一年收入就是十几万元,怎么能是贫困户?小弟说这里是整村贫困,越是这样的越好扶,显得扶贫工作成绩大啊!这就是搅得山呼海啸的精准脱贫,真让人无言以对。我们继续往前走,他家窑畔后面是一个山垭,外面又是一个新天地。
道路越来越泥泞,我们就站在这里四下里眺望。雨又大了起来,雨点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棱坎下面的一块地里,麦子已经透出地面,绿茸茸的。我看见有一棵树,叶子像是椿树,结的果子确像是大枣,只是青绿色的,一串串垂落下来,又像是一串串的葡萄,确没有葡萄那么密实。我和CX都没有见过,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我们就往回走,穿过第一个山垭,到刚才经过的岔路口,向右,就到了我们刚才休息的房子后面的山顶。站在这里,山高路阔,周围的一切都在脚下。看着笼罩在浓浓烟雾中的山峦,就有了一种如在仙境的感觉。道路穿过两座山之间的垭豁,盘旋到另一座山的山腰上。垭豁之间大约有一百米宽,沿着两座山之间的连接地带,向两边伸展开来,缓缓下降,就形成了一层层的梯田。玉米还没有收获,天花已经干枯,呈灰白色,被雨一浇淋,就越发灰暗。叶子的顶端和边缘已经枯黄,有的已经完全干枯,垂落下来。雨水顺着叶尖、枝干往下流,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水窝。玉米棒壳壳的外面还是青绿色,从裂开的缝隙看进去,里面已经发白。玉米线已经干死,完全成了黑色,皱皱巴巴的堆在棒棒顶端。更多的田块还没有耕种,稀稀拉拉的长着些杂草。马齿牙、打碗花、苦苣菜依然葱绿。路边、地头的野荞麦、兰香草、胡枝子都在开花,荞麦柔弱,东倒西歪,花也凌乱不堪,浅红中透着嫩白,娇艳可人,使人心生怜惜;兰香草疏朗遒劲,高高耸起,紫色的花儿一团一团,挤成疙瘩,显示出团结的力度;胡枝子纵横交错,枝繁叶茂,紫红色的花朵粲然开放,挥洒出生命的豪迈。

我们沿着道路,进入到一片树林中,光线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新修的水泥路面被雨水冲刷的没有一丝泥土,雨水顺着山坡流到路面上,汇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的水坑,蓄的多了,就顺着道路往下流。由于没有排水渠,路肩上的低洼处就成了雨水的出口,冲刷的久了,泥土就被淘空了,路就悬在了空中,有些地方已经塌陷。这是这一带乡村道路的通病,只修路,不修排水设施。说到底都是只注重表面工作,对这种看不见的细节,就没人看得见了。这就是有关部门的工作作风,怪不得群众不满意呢。既然要为群众办事,那就把好事做到底,那么大的工程都做下了,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哆嗦了,却扔下不管了,到底是想不到看不见呢,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动脑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看着好端端的一条路还没有用多久,就因为这个小小的细节而塌陷,真让人心疼,更让人气愤。到底不是花自己的钱,不是给自家干活啊!

山坡上树很密集,枸树、槐树、楸树,还有其它不知名的树木,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不透进一丝亮光。枸树和槐树的叶子已经枯萎发黄,特别是槐树,叶子已经开始掉落。楸树的叶子好像还没有感受到季节的变化,依然苍翠。一枝枝的菟丝子纠结在一起,织成一张张密密实实的厚网,覆盖在槐树上,不见叶子,只看见黄中泛红、红中泛绿的枝干上长满了黑色的小点,感觉像是一团一团的腻虫,枝干上面星星点点地开满了粉白色的小花,在粉白色枝干的背景下,很容易被人忽视。树枝被菟丝子压的塌陷下去,树叶也掉落的干干净净。这是一种很让人讨厌的植物,自己站不起来,必须依附在别的植物身上,才能得到阳光,但是却是这样的蛮霸,竟不给别人留下生长的空间。就像是人群中的奸佞小人,总是要踩着别人的肩膀才能生存,上去了就翻脸不认人,把帮助过他的人死死地踩在脚下,没有一丝感恩之心。大自然真是相通啊!

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已经到了山顶。回头看来时的路,就像一条白练在山腰上盘桓,一会儿被山头树木遮住,一会儿又钻出山的羁绊,一直消失在远处的山坳里。周围的山都被烟雾罩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下半部露出来。再看山下的村庄,已经湮没在群山之中,没了一丝踪影。只有建了亭子的小山,露出一点尖尖,提醒我们村庄的存在,当然也在提醒我们"神医"曾经的存在。
雨越下越大,光线也越来越暗。除了脚下的路,看不见一点人类活动的踪迹。我们就像是跌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失却了方向,失却了思想。鞋里进了水,裤腿也湿了半截,山风的冰凉从各个方向渗进身体,手脚就有点不听使唤,身体似乎停止了运转。我就感觉有点迷茫,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一个小时后,当我们走出大山,呼吸着混杂着汽油燃烧气味的空气,看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街道,就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里一点雨也没有下,一片干燥的世界,一片嘈杂的喧哗。那个宁静安谧、“神医”庇护过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