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落红留丹,喜欢阅读国内外名著,擅长书法绘画,诗词歌赋。著有长篇小说《哭泣的崖畔畔》,有诗词歌赋发表于网络多家媒体刊物平台。小说连载及部分诗词歌赋作品,可上百度搜索阅览。人生格言:一切友情众生,解脱便是仙佛。

《哭泣的崖畔畔》连载(十)
作者|落红留丹(中国)
刚到厦屋,大夫就端着茶盘进来了。这时候的刘明智,人虽进了厦屋,屁股也已落座,可心还游离在大门之外。他漫不经心地接过大夫递来的仿青花茶杯,心不在焉地送到唇边,下意识地刚要喝,心里却“哎呀”一惊!是眼花还是幻觉?急忙侧身探头隔门细瞧,啊~果然就是那个仙桃!只见她进得门来,脚步好似犹豫不决,稍一愣神后,就抬脚要迈向厦屋。刘明智惊喜不已地冒然一声“仙桃!”,大夫隔窗望去,却见仙桃又突然一转身,急匆匆地出了大门而去。
“哎呀!该是女娃子针吊完了?呃,你先喝茶,我得过隔壁给娃换个药去!”大夫说着就要往出走。
“哦,娃娃咋咧,要紧不?”
“感冒咧,有些发烧,没大毛病,打两天针就好咧。”根柱两口子曾经叮咛过,不要告诉外人娃有心脏病。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说出来是大夫的职业道德。
“呃,那……那走!我们一块过去看看女娃子。”刘明智为他终于能去荷家而兴奋不已。
原来,大夫没收钱走后,仙桃总觉得过意不去,住两隔壁,娃看病不用跑路,打针也在自个家,已经省去了很多开销和麻烦,咋能好意思不给人家钱嘞!于是她决定给大夫送过去。
她手里攥了一沓钱进了芦家院子,看见上屋的门帘吊着,料想李桂香在,怕听她话中带剌的假意应承,就决定去厦屋,如若无人,就把钱悄悄放在桌子上。一扭头刚要迈脚,却见刘明智正直直地望着她,她心里一紧张,慌忙扭身,急匆匆地回到自个家里。
荷花就问:“妈,钱给了吧?”
“哦,还没,他屋里有人哩!”仙桃随即倒了半缸子温开水,刚准备扶女儿起来喝,只听芦大夫老远就大声招乎说:“仙桃,村长看娃来了!”
“咣垱!”一声,仙桃手里的洋瓷缸子掉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捡缸子,慌忙抓起窗台上放的几个小药袋就往女儿枕头下塞,“面朝里,闭上眼,甭动弹,睡着咧,快!”
仙桃这才弯腰低头去拾缸子,没料想正和已捡起缸子直起身的刘明智碰了个响头,“哎呀~”两人异口同声,都是一惊一愣,仙桃羞怯得是满脸通红,勉强微微一笑,连忙接过缸子背过身放在窗台上。

未进窑门,刘明智就听见东西掉地上的咣当声,他先前一歩进门,一猫腰就寻声捡缸子,和仙桃无意碰撞,他先是一惊、一楞,立刻又觉得天随人意,感觉幸福无比,四目相觑时,她那娇羞慌乱、尴尬忐忑的神态,无可奈何地嫣然一笑,更使他热血沸腾、心猿意马。
刘明智就沉浸在这幸福的感觉中,不知不觉地已挪到炕边:“哦,哦,让我看看……娃咋样咧?是不是针滴完咧?”一边嘟囔着一边就把身子凑到吊瓶前,碰巧和正转过身来的仙桃撞了个满怀,他的胸膛,就着着实实地撞到了那高耸如峰的大奶子,在仙桃慌忙抽身的瞬间,他却使劲把那宝贝儿挤压了两下下。
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小小个电灯泡的光束,并未给昏黄阴暗的窑洞增添多少光亮。仙桃逃跑似地奔向窑里边桌子前,给忙着备吊瓶的大夫,点着了栽在桌子上的那根焟烛。
第二天,芦大夫陪着省城来义诊的中医大夫给荷花看了病。

这位大夫并不老,看起来和芦大夫年纪差不多大。他看得很认真很仔细,望闻问切后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心肺摸了肝脾。
他向芦大夫说:“病人舌红苔黄腻,脉细微且弦,心律快还伴有房颤早搏!”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沉思片刻后摇摇头叹口气说:“先用中药调理缓解症状吧!”说完就写了中药处方:
柴胡10g 黄芩10g 半夏10g 生姜10g 西洋参10g 麦冬10g 生地20g 茯苓30g 炙黄茋30g防已15g 玉竹10g 葶苈子30g 灵芝10g 百合30g龙骨30g 牡蛎30g 2002年5月13日 刘
大夫把写好的处方递给仙桃后说:“这样……啊……先吃五副控制心衰,我建议还需去省上专科医院进一步确诊。”
两位大夫一口水都未喝就走了。根柱骑车去城里抓药,当天下午荷花就把中药喝上了。两三天后病情就大有好转,唇不紫、脸不青、气不喘了,一家人总算舒了口气。就决定用车子带上荷花去县城,再请大夫开几副药吃。可是,前五副药已把家里钱用得所剩无几,本来就有外债,现在真的是借贷无门了。两口子背着女儿唉声叹气,仙桃就一阵一阵地流眼泪。
第二天上午,根柱从县城打来电话,叫仙桃带荷花来县城看病。
家里自行车,一个好些的根柱早上骑着上班了,还有一辆破旧的,小磊去学校硬肯走路都不愿骑,根本不能带人,仙桃就要用架子车拉着荷花去。
荷花就很不情愿,并眼含泪花地说:“妈,我不想去看……咱不去了吧!”
仙桃说:“药吃得才见了效,咋就不吃了呢?哦,钱有嘞!你爸把号都挂了,咋会没钱嘞?”
荷花就哭着说:“妈,你这样拉着我,路上碰上人,还以为我病得都走不成路了!”
仙桃恍然大悟,女儿才十七岁!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她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怕……。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仙桃一把搂住女儿失声哭了起来。
“可怜的花儿啊!你本该去住院的,你本该早些年就治好病的,是爸妈没本事耽误了你,爸妈对不住你呀……!”
“妈!不是的不是的,怪我自己,是我连累了你们……!啊啊啊!”
母女二人就哭成了一团。最终仙桃借了一辆自行车,不好的路段她推着女儿,好的路段她就蹬着车子带着女儿,奔向县城。
母女俩来到县城后,根柱早已挂了号排着队,很快就看完病抓了药。
仙桃背着女儿问根柱:“哪来的钱?”
“借的!”
“跟谁借的?”
“一块打工的!”
仙桃没再问什么,她发现根柱脸色不好,人也很疲惫,心里就一阵酸楚,想着是为孩子病愁的,就说:“唉,已经是这样了,咱都该往开得想,别把身体愁坏了。”
“我得去上班,你带娃回去吧,路上骑慢些,快了娃颠得难受哎。哦,仙桃,我看这大夫说的对,咱得把娃带省城专科医院,让专家给看看,兴许能彻底治好嘞。”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钱……!”
“这你就别操心,钱我想办法。”
仙桃日不思食,夜不能寐,心焦得火烧火燎。看着根柱一天天消瘦苍老,女儿的药必须吃,省城检查治疗必须去,小磊还要上学……。她本想出外找活干,可家里的苹果园还得打理看管,女儿也需要照顾……。天哪天哪!难道你真想灭了我们一家!女儿的病是个无底洞,苹果园就是多少赚些钱,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我们还能拿什么去换钱?我们还能去哪儿弄到钱?

她跪在她供奉的菩萨面前,一遍又一遍的祈求祷告着。“菩萨!菩萨!求你把一切罪都降在我的身上,你惩罚我,剥我皮,抽我筋,让我下油锅煎,入火海烤,只求你饶了我的女儿!”
她点燃一把香,用冒着火星的香头烫自己的胸膛,烫自己浑身的多处皮肉。她认为她用这样自残的方式惩罚自己,就能感动神灵,神灵就会拯救她的女儿。
“菩萨!大慈大悲的菩萨!我给你磕响头,我给你磕响头。”她把额头咚咚地磕在地上,磕着磕着,地上就沾上了鲜红的血。
“血!”忽然,她像发现了奇珍异宝,高兴地跳了起来,”我有,我有血!我有血呀!我身体结实,血管里有流不完的血,听说血很贵,我去卖血!对,我要去卖血!我要去卖血啊!”
刻不容缓,喝口水都怕耽误时间。她骑上没有铃、坏了闸的自行车就向县城狂奔。风吹散了头发,雨淋沥着脸庞,她绯红的脸上却似迎住了朝霞,无比的欢畅!哐里哐当的破车链,为她伴奏着“芝麻开花节节高,幸福就在远方”的弦律,她的心欢跳得似在歌唱!
来到县城,仙桃找到了县中心血站,她嘘了嘘气,神情淡然、步伐坚定地上了几层台阶,推开了宽大厚实的茶色玻璃推拉门。
天哪!她惊呆了!她看到了根柱,他正全神贯注地、一张一张地数着手里的钱。
“根柱……!”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被这对苦难夫妻咽下了肚子。
她挽起根柱的衣服袖子,看见了好几个针眼及个别针眼边缘的紫色瘀血。
她问:“疼吗?”
“不疼!”
“抽这么多血你还有力气干话?”
“喝碗糖水吃一大碗面,劲就来了!”
“你是男人,亏了身体缓不过来,别再卖了,啊,求你了!”
根柱心疼地看着她的额头问:“这头是……?”
仙桃赶紧说:“不小心碰到门框上了,没事……。说完仙桃不顾根柱的再三阻拦,向检验、抽血的窗口走去。
从此,夫妻二人就经常轮番着去卖血。有天仙桃说:“哎,我听一位经常卖血的人说,卖血前喝上几大碗水,血就稀了,稀了就多了……。”于是,每次卖血前,他们就一大碗一大碗地喝水,喝得肚胀如鼓,一阵一阵地去找厕所……。

十几副中药吃下来,荷花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甚至觉得自己病已好了。她必竟还是个孩子,父母隐瞒了家里的经济危机,她也就全然相信了。她继续吃着中药,继续做着将要回到学校、明年参加高考、一定要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爱情的美梦。
在菜园子里,在刚听到噩耗的那阵子,她绝望、自卑、无助,几次都想到了死。命运要把她推向绝境,残忍地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贫穷!疾病!让她失去一切,连唯一的爱情都不给她!
现在病已经快要好了,而且,她经历了浴火地炙烤、生死地块择、煎熬痛苦地历练,她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绝不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击溃得粉身碎骨。她要努力地争取到本应属于她的爱情。

这段时间,莲花经常去学校,给芦苇送这样那样芦姨做的还有她自己做的好吃的。尤其是高考那三天,她总是早早地来到考场门外,顶着火热的太阳,手里提拎着各种吃的喝的,又是递毛巾又是扇扇子,把取掉黑瓜籽用白沙糖腌着的红沙瓤西瓜递到芦苇嘴边,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吃光喝净。还有绿豆汤,话梅水……。
有些同学就眼热地说:“哎,芦苇,地下情还真体贴!”
芦苇说:“一满胡说哎,一个村的邻居,是我妈托她捎来的。”
同学撇撇嘴说:“哼,邻居?骗谁哩!爱得都快用嘴喂你吃西瓜了。”
芦苇被说得满脸通红,就给莲花说:“明天你别来了,同学说闲话哩。”
莲花说:“爱说啥说去!都要毕业了,我才不怕呢!相好的有不光是咱两个!”
芦苇说:“咱还没确定哩……。”
听了这话,莲花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把满满的泪窝在眼窝里,说:“你不确定是你的事,我确定了是我的事!再说也是芦姨让我来的。”她把其它吃的喝的往芦苇手里一塞,泪汪汪地看了一眼芦苇,就犹豫着是走呀还是留下呀……。
芦苇心里就觉得很过意不去,就轻轻地念了声:“莲花!”莲花就又留下了。
第二天芦苇还没起床,莲花两只手提拎着满满的吃食,早已等在了宿舍门口。芦苇起来洗潄完毕,她即刻递上两个剥了皮的茶叶蛋,一杯牛奶外加一个烧饼夹菜。
等芦苇吃饱喝足,她又递给他一根剥开皮的香蕉。
芦苇说:“饱得很了!”
莲花说:“吃了!啥营养都得有。”
芦苇临走前,她又递来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湿毛巾说:“给,拿上擦汗。”
高考三天,莲花就这样陪考关照了三天。每天都是看着芦苇自信满满地走出考场,她陪着他回到学校,去水房给他端来两盆温水,脸盆里边放上毛巾,脚盆里边放上脚布,旁边放上香皂后说:“好好擦个澡泡泡脚,等会咱去我姐家吃饺子。”
芦苇说:“哎呀……不去了吧?灶上有饭哩……”
莲花就说:“芦苇,是姨把你托付给我的,不是有我,你高考她能不来学校?我既然答应了姨,就得做得叫姨放心。你若不去,我就把饺子给你送到宿舍来!真个是,出校门几步路就到了,非得让人碟碟碗碗地往过端!”说完就站在院子里等着。
这摆的分明是不去也得去的架势,芦苇擦洗完后只好跟着去了。
吃完喝完返回学校,看着芦苇回宿舍休息了,莲花这才满心欢喜地回到她的宿舍,熬夜复习自己的课程。
这让芦苇很是感动,虽然他们再没交谈过什么,但内心也已经很默契了。
高考结束了,芦苇信心百倍,身心轻松。他要立刻蹬车回家,向爸妈还有荷花汇报他轻轻松松顺利完满的考试情况。
第二天,莲花早早就来了。昨天,姐姐带她去县城一家高档发廊,剪了个很时尚的发型,齐眉留海儿到两鬓处,两边头发很随意地盖着耳朵,略带弧形地垂至耳际,把原本过于丰满的满月脸,遮盖包裹成了活泼可爱的娃娃脸。白底红花连衣裙,两边的红色裙带被拉向后腰际,结成一朵大大的蝴蝶结。肉色丝光祙子,白色半高跟牛皮凉鞋,让她的个头一下子高出了一大截。
这身看起来很上档次的行头和刚刚流行起来的娃娃头,还有姐姐为她描抹的淡淡妆容,更有穿上高跟鞋走路的扭曳姿态,一路上,可是惊煞了很多山村的男女老少。莲花是在惊叹羡慕的眼神注视下,款款地踏进了芦家院子。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