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刘松林散文集】《行走在人生边缘》连载三十〈夜幕中那一片明艳的荞麦花〉/ 刘松林(陕西)

夜幕中那一片明艳的荞麦花
●刘松林
今天是九月一日。按节气,应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但是受副热带高压气流影响,却还是酷热难当。网上说这是“秋老虎”,全国只有重庆和关中这样。真是好运气,诺大一个中国,这么多地方,偏偏就让我们摊上了。
我们沿六川河谷一直向北,越往里走,山谷越来越窄,山势也越来越陡峭。过了石门子,我们向右走上一条岔路,就看见路边一块空地上塑了熊大、熊二、光头强等卡通人物形象,路边的灯柱也变成了孔雀造型,一颗颗灯泡都隐藏在孔雀的尾翎里,显得匠心独运,造型别致。再往前不到二百米,就进入了一个小村庄,家家户户临路的墙面上,都画满了图画,显得五彩缤纷,使这村庄显示出不同于周边山村的独特气质。CX说这就是暴家河。

这个村子我听说过,是文理学院的扶贫帮扶点。文理学院是我们这座城市唯一的大学,省属单位,高职扎堆,显得有点鹤立鸡群。但是大学再大,也是学校。结对扶贫,一没有资金,二没有资源,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不过学校毕竟是学校,是知识聚集的高地。有了知识,眼界就不一样。学校的老师们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发挥学院美术专业的优势,将村里的墙面都绘了彩绘,这就使这个村庄从周边村庄里脱颖而出。于是就有大量的市民前来观赏,加上附近的远山近水、田园风光,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乡村游的热点。于是村里人就对周边的环境做了整治,办起了农家乐,让吃惯了精米细粮、大鱼大肉的城里人换换口味,尝尝山野菜、吃吃农家饭;还有人办起了特种养殖场,让久居北方的人们来观赏孔雀等热带珍禽。有了人气,就有了消费;有了消费,就有了收入。农民的收入上去了,村庄的面貌改变了,结对扶贫的目的也实现了。
村道两旁,三三两两的停着些小车,敞开着大门的一户农家乐经营户的院子里,挤满了就餐娱乐的人群。CX说今天来的人少,旺季时村里就挤满了人,停满了车。

村道上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人。几条狗在悠闲地转悠,还有一群群的鸡在墙根下的草丛里、腐土里觅食。偶尔碰到几个人,不是坐在自家门前做针线,就是无所事事的瞎晃荡。CX来过这里,就向我介绍墙面上的彩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题为《丰收》的画,刚刚收割了的田野上,一片片金黄色的麦茬和一座座小山一样的麦草垛,远处是一幢幢的民居楼房,楼房周围是绿油油的南瓜藤。没有一粒麦子,却使人能够深切的感受到丰收的气氛。接着是一副题为《麦浪》的画,诺大的一面墙上,一片金黄,成熟的麦子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在风的吹拂下翻卷出浪花一样的波纹。一个农民正在挥动镰刀,他身后的麦茬上面,放着一捆捆的麦子。大块的色斑,明亮的色彩,使人一下子就沉浸在作者营造的氛围中,我仿佛正站在麦田边,空气里也弥漫了麦子成熟的味道。

CX说前面有一幅恐龙画,很有冲击力。我们就穿过村庄,向他说的地方走去。一条黄狗一直跟着我们,在CX腿边缠绕,怎么呵斥,也不起作用。CX说她女儿曾经被狗咬过,他看见狗心里就紧张。我说这条狗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它可能是对你有好感。他说狗毕竟是畜生,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兽性大发。她女儿就是在跟狗玩耍时被狗突然咬了的,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这时候从一家的院子里冲出来一条黑色的大狗,直接向这条狗冲过来,两条狗在CX的腿边很激烈的撕咬在了一起。他赶紧跳开去,看两条狗的架势,不像是玩闹,它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一会儿你在上面,一会儿它在上面,两条狗都长大了嘴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在对方身上狠命的撕咬,喉咙里不时还发出狺狺的嘶鸣。我们担心两条狗咬红了眼,伤了我们,于是就紧走几步,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向前走了三十多步,听见后面没有了狗的撕咬,回头一看,两条狗已经结束了争斗,黑狗还站在原地,向我们张望,黄狗又一癫一癫的跟了上来。看来它今天是认定CX了。

路边农家的山墙上,青砖砌的墙面被撞开了一个洞。一头大象穿墙而出,那向上抛起的象鼻、向前伸出的象牙和蒲扇一样的象耳,以及腾空而起的象腿,还有身后一片狼藉的树木,充满了动感,乍一看,还真以为有一头大象撞开围墙,肆意撒欢呢。更让人惊奇的是旁边一堵墙上,一扇木板小门被撞裂开来,门的上面被从里面挤开了一条缝,下面还跟门框连接在一起,在强力的作用下,门扇呈弧形向外倾斜。门上面的缝隙里,挤出来一颗硕大的恐龙头,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嘴尖利的牙齿。张大的嘴巴里似乎传出恐龙的咆哮,让人感觉它马上就要破门而出了。这可是霸王龙啊,切切实实的食肉兽!看着它满嘴的牙齿、狰狞的表情和狂怒的形象,不由人不心生恐惧。实际上这都是学生们的画笔画出来的,你不能不叹服于孩子们的奇思妙想。CX说经常有人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在这里照相。

转过一个弯,几个农民正在一台简单的机械上面窝钢筋。CX就问他们这是做什么呢?他们说是造景呢!CX就问造什么景?他们说不知道,他们只是窝钢筋,不管别的。在我们跟这几个农民说话的时候,那条一直跟着我们的黄狗跑到旁边农户的墙根地下,又是刨又是啃,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趁着它转移了注意力,我们赶紧离开。
路边塄坎下的草丛中,长着一株狗尾巴花,舒朗的枝干,足有一人高,手掌大小的三角形叶片被太阳晒得蔫不拉几的,失了精神。一串串红色的花串垂落下来,煞是显眼,给这一片碧绿的山野增添了几分色彩。再往前,一户农家的墙根下,长着一株南瓜,硕大的叶片蓬蓬勃勃、恣意铺排,把墙根下面的空地罩了个严严实实。几朵黄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丛中,显得可有可无。一颗面盆大的南瓜从叶子的缝隙里露出来,深绿色的表皮上布满了白色的斑点,在阳光下泛着青光。

再往前,就回到了我们停车的地方。从这里往右,有一条山沟,沟口栽了一块木牌,指明是孔雀谷,并说里面养着孔雀、鸵鸟,供人们观赏。
CX说周围的地方他都走遍了,就剩下村子左边隔河相对的卧虎山没有去过。今天下午来,一是让我感受一下这山村的宁静和旖旎,二是上卧虎山,了却他多年的心愿。
我们从这里越过河里的列石,就踏上了一条陡峭的小路。可能是前几天才下了雨吧,小路被雨水冲刷成一条条的水沟,露出了泥土下面的山石,显得坑坑洼洼,走起来就有点站不太稳,幸亏我们有竹杖助力,不然行走在这样的路上还真是有点费劲。路的左边是一条浅沟,右边是塄坎。路就在山坡上盘旋上升。浅沟对面的山坡上,树木葱茏茂盛。路边的塄坎上,长满了野草杂树。天上笼罩着一层霾雾,灰蒙蒙的,就像一个巨大的盖子,扣在这一片山上,看不见天日,也没有风,感觉很闷。也许是受天气的影响吧,我的情绪也低落下来,心里总是惴惴的。走了不到几分钟,就感觉胸口撕裂般的疼,气就有点短,腿也不听使唤了。看来还是要坚持经常锻炼。这一个月CX不在,我就没有锻炼,明显的退化了。

塄坎下的拐角处,长着几株胡枝子,正是花期,粉红色的花朵一朵一朵的伸展开来,有点像槐花,一个花瓣翻卷开来,一个花瓣前身出去,就像是帆船的帆,迎风鼓胀,把花蕊包裹在里面。叶子也有点像槐树的叶子,只不过小点,稀疏点。
攀上一段斜坡,就是一条生产路,有两三米宽,也很平缓。走了一段,我明显的感觉轻松了。这条路看来走的人不多,长满了扒地草、咪咪毛。由于长在路上,根扎不下去,就长不旺。扒地草才长了一拃长,就吐出了老式电台天线一样的花苔。正常情况下,扒地草能长到几米长。咪咪毛也只有一拃高,就吐出谷子一样的穗穗。这草可能跟谷子是一个种属,或者谷子是用它培育出来的,叶子和穗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小得多。路边的草丛中又映出了一丛紫色的小花,密密匝匝的,用花伴侣一查,学名叫达乌里黄耆,因为大牲口特别喜欢吃,所以又叫驴干粮草。过去农民们在麦地里套种,拔了喂牛羊,我们也叫它野豌豆。

再往上,地势变得开阔了,塄坎也移到了左边,右边却成了浅沟。路两边的坡地上,是大片大片的柴胡,正在开花,黄灿灿的,远远看去,就像是油菜花。但是却小得多,颜色也淡的多,好像是被谁不经意间抹了一层颜料,色没有上好。一朵朵的花儿像是一粒粒的小米,麕集在一起。看不见叶子,只看见枝枝叉叉上细密的黄花层层叠叠,连缀成一片,把这漫山遍野都装饰的金黄金黄。由于花太小,就显得不厚实、不严密,遮不住绿色的枝杈。这金黄、这翠绿交相呼应,相互渗透,显得黄中透绿,绿中透黄。站在高处往下看,就多了几分凌乱、几分立体,甚至于几分的不真实。

再往上,就是一个山垭,向右是一片平缓的山梁,向左就是孤峰兀立的卧虎山。路边的田地里,一个农民正在忙活。CX就问他在做什么?农民说在挖蒿草,准备种麦子啊。然后就问我们是不是抓蛇的?从交谈中我们知道这一带山林草木茂盛,蛇就长的多。经常有人来抓蛇,卖给城里的饭店。据说一条二斤重的蛇能卖四五百元。CX就说这山上的路不好走,你种的麦子怎么拉下去啊?那农民就叹了一口气说,有什么办法啊,只能凭力气硬往下拉。不过也种不成了,准备今年再种一料,不种了。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不种了?他说种地成本太高,划不来种。然后就扳着指头给我们算账:犁地60元,种地50元,种子50元,氮肥80元,磷肥70元,收割60元,这一共就是370元,还不算人工。一亩地最多能打400斤麦子,一斤卖一块一,就是440元。刨去人工,不仅不赚,还要亏钱!现在出去打零工,一天工价就是200元,一个月能挣两三千元,谁还种地啊?

这就是中国农业的困境。不种吧,良心上过不去,况且谁也离不了粮食;种吧,实在是划不来。宝鸡周边农村大片大片的耕地撂荒,有的虽然种了,但是疏于管理,没有产量;还有相当一部分地种了经济作物,但是从政府公布的数字看,粮食还是年年增产,真叫我等吃瓜群众看不明白。不过从内部流露出的消息看,早几年宝鸡就是粮食纯进口市,陕西也是粮食纯进口省,全国的粮食自给率达不到80%。如果再不想办法,中央领导提出的“中国人的饭碗要端在中国人手里”的设想就要落空了。
从这里一路向上,很快就进入到一片密集的柏树林。坡越来越陡,路也越来越窄。一棵棵的树枝紧密相连,形成了树的帐幔。四面八方,除了地面高低不平显示出的不同外,都是一样纵横交错的树干和枝叶,看不出有什么差别。目光投出去,就被树枝的迷障阻挡了回来,世界仿佛缩小成了这巴掌大的一片天地,我们也仿佛进入了树的迷阵,分不清方向。天空被树枝切割的斑斑驳驳、支离破碎,只有一丝一缕的亮光投射进来,随着树枝的疏密而显示出幽暗或者明亮。树密了,草就稀疏了,山石和黄土也就裸露在外面。脚下的小路长期被人踩踏,显得瓷实光滑,就与周围的泥土显示出了明显的不同。由于雨水的冲刷,有几处露出了嶙峋的山石,泥土的断茬处还露出虬曲婉转的树根。

我们就这样在山林里蜿蜒穿行,没有风,感觉还是那么沉闷。CX刚从东北回来,看足了广袤无垠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穿越了茫茫无边、横无际涯的大兴安岭林海,感受了北大仓的肥田沃土、万里稻香,特别是与五十三名驴友的和谐相处,使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虽然人已经回来一周了,但是心还沉浸在白山黑水的壮阔美丽、驴友相处的轻快欢乐中。一路上他都在讲述这次出行的感受,说不管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只要你放下架子,敞开心扉,很快就会成为朋友。这次出去他是一个人,完全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圈子,一开始还有点岔生,一个人独来独往,有点孤独。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慢慢就熟悉了,才感受到大家的热情。尽管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从事不同的职业,但是都有一颗赤子之心,使他感受到与平常的生活圈子不一样的快乐。从他的言谈中,我深切地感受到放下一切负担的轻松、快乐和抛开一切牵绊的洒脱、舒畅。他是旅行家,一生都在行走,那种超凡脱俗的洒脱、那种了无牵挂的轻快,是我无法企及的。我也一直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是总是耽于各种事务,而不能成行,所以心里面就生出艳羡、向往之情。

十几分钟后,树林一下子稀疏了,地势也平坦了,露出一块三四十平方米的空地,临着两边山坡的是两排偏厦,大约都是三间。中间是一块三米左右的过道,也可以看做是场院,走进去,是上房。从门楣上残破的对联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庙宇。门锁着,从窗棂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里面的神像和神像下面的神轿。CX说宝鸡这边都有游神的风俗,平常神仙都在庙里居住,接受善男信女的膜拜,逢年过节了就会乘了轿子,到周围的四乡八村去巡游,这与其他地方的神仙只在庙里驻守,不深入基层、不体察民情有所不同。左侧上房与偏厦之间的空隙里,立着一通石碑。从碑文上我们知道这座山俗称庙山,是周围这一片的名胜所在,山下有大唐长孙皇后回乡探亲时留下的辙印,并有村庄因此而得名车辙。相传长孙皇后出生在离这里不远的香泉,那里至今还有她父母的墓,也有人说那是长孙皇后的墓地,还有人说不是长孙皇后,而是孙皇后,到底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了。庙宇叫西岳殿,屡建屡毁,最严重的两次损毁一是民国时期的吴山匪患,一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浩劫,最近一次重建是2015年。碑文倒是写的公整严谨、文采斐然。

再往上,还是一片密林,地上已经没有路了。从周围的地势看,我们应该是登上了山顶。四周都是浓密的树林,什么也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站在最高处的豪迈和旷达。我们在庙前的石头上稍事休息后,就从庙的另一侧的一条小路往下走。这是一条隐蔽在树荫草丛里的小路,辛亏有好心人砍掉了地上的杂草,露出了下面的路面,要不然我们怎么也发现不了这是一条路。路两边长满了牡荆树,还在开花。一串串紫色的花朵斜伸出来,横在路上,以这种蛮横的方式显示出它的存在。这牡荆的花期也真是长,一直从四五月份开到了现在,跨了春夏秋三个季节。蜘蛛也抓住机会,把这逼仄的空间当做了捕食的好去处,在路边的树上结网以待,人从这里经过,不小心就会扑了一脸的蛛网。

下了山,过了河,我们就回到了村委会广场。已经是傍晚了,暮色从四面的山背后一点一点的升起来,笼罩了村庄的天空,光线就有点暗淡了,看周围的一切都有点模糊不清。我们从村庄东面的一条生产路一路盘桓,CX说从这里经何家槽可以到县功,我们从宝平路回去。这条路很窄,坡度也有点大。路两边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都向路中间倾斜过来。车辆经过时,它们就使劲拍打着车厢,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蒿草的叶子已经有了枯斑,就像是上了年纪的人脸上的老年斑,有些叶子的边缘已经卷曲、干死。田野里的玉米已经成熟,叶子和玉米壳已经发黄,有的棒棒已经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杆,还在地里竖着。

上到梁顶,回头看卧虎山,已经在脚下。不够高大,也不够雄伟,但在周边这一片朴素平淡的山塬间,却显得峭拔奇崛,不失为一处景观。远处的山巅连成一线,在天幕上划出一道连绵起伏的曲线,竟泛出一绺白光,越发显出山的深邃和天的悠远。青黑色的山塬,青黑色的天幕,被一层岚烟笼罩起来,融汇成一体,连绿的山林、褐的土地、黄的柴胡、紫的牡荆,以及山野间的其他颜色都仿佛浸染了青黑色的岚烟,噙满了水分,显得清冷、幽溟。CX说这就是秋的感觉,飒爽肃杀。山野上一片寂静,只有蒿草打在车身上发出的砰砰声。

CX专心的开着车,目不转睛,全神贯注。我看着车窗外的山野和前方明灭不定的道路,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心情就有些沉重。从去年开始,我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至今看不到头。这危机到底还能持续多久,还能影响我到什么程度,都不是我能掌控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之舟下一步会驶向何方。想起往事,恍若隔世;想起明天,了无希望。这无常的命运,何时能有个尽头?
忽然,CX一声惊呼,你看你看,那一片粉红的是什么花?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在道路左侧的山坡上,有一片粉色的花田,正泛出耀眼的光芒,在这漫山遍野的青黑灰暗中,犹如一道明亮的闪电,显得那样的娇艳明亮,不仅照亮了这一片山野,也使我灰暗沉重的心境一下子明亮起来。我们停下车,跨过路边的塄坎,来到这一片花海边上。CX说这是什么花啊?这么妖艳!我也没见过,于是就用手分开稠密的花朵,查看被花遮掩住的枝叶。这花的枝干是红色的,在根部泛着淡淡的青绿,越往上红色就越重。叶子是三角形的,绿色的叶片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叶脉。枝干往上,就分出许多的枝杈,枝杈的顶头,就是一堆一堆挤成一疙瘩的花球。这叶子、这枝干、这花朵是那样的娇嫩,仿佛是透明的一般。

我的脑海中首先映出的是一句儿歌:红杆杆绿叶叶,开白花结黑籽。这是荞麦,我小时候见过的,还以为是杏树呢。CX说他从来没见过荞麦,总以为荞麦就像麦子一样,是长条叶子呢。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说是从前,村里出了一位洋学生,这可不得了,全家人省吃俭用,供着孩子上学,指望着他以后成了才,做了官,光耀门第。几年后,这洋学生终于学成回来了。他穿着西装,戴着礼帽,手持文明棍,脚踩黑皮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忽然他看见年迈的父亲正在地里收割荞麦,心里灵机一动,就想跟父亲开个玩笑。于是就抖了抖衣裤上的尘土,咬着京调,用手中的文明棍指着荞麦问道:老头儿,这红杆杆绿叶叶的是什么东西?老汉听到有人问话,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就抬起头来将问话的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认出是自己在省城读书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供着你读书,你竟然给老子扎势!于是二话没说,冲上去就抓住这洋学生,用鞋底在他的屁股上扇了几下。洋学生知道父亲误会他了,就挣脱开去,边跑边喊:爸爸爸,你把你儿打死在这荞麦地里呀?

这荞麦的形象也就随着这个故事深深地刻进我的脑海里。今天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片生长的荞麦,还有这虽然细碎,却连成一片的荞麦花。我的思想一下子活跃起来,刚才忧郁沉闷的情绪瞬间被这明亮、娇艳的荞麦花带来的欢快扫荡尽净。这就像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阴霾,也蕴含着阳光。只有心里向着阳光,就会充满希望。这样想着,我感觉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再看这暮色笼罩下的山野,竟然也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