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青年作家长篇乡土风情小说《虎凤蝶》连载五十四(第107、108章)
●安焱(宝鸡)

第一〇七章
昨天,李墨环答应西安美术学院一个男大学生留十几个空蛋壳。今天干早这个大学生来店里,李墨环还没来上班,是龙铁蝶接待的,他还照顾生意,买了两只手抓饼。那个男大学生刚走,一连来了三个问路人,龙铁蝶一一作答。他们站在店门口,又问这问那,迟迟不愿离去,为吉祥村的台湾手抓饼店在聚人气,当免费的拖。
由于此店离公交站台较近。每天问路的人比买饼的人还多。有些地方龙铁蝶知道,有些地方,不常去的龙铁蝶也不怎么熟悉。为了把周边的环境全整明白,龙铁蝶没事就去陌生的地界遛达,这样别人问起路,他比地图还地图,不会因自己的搖头,而令问路人失望。
于是,龙铁蝶去了西南步行诚信商业街,才发现两边的门店,店主起的店名蛮有意思,挺对称工整。一边“时尚”,另一边“前沿”;一边“对列男装”,另一边“衣234”;一边“漫步云端”,另一边“留恋往返”;一边“情衣私人坊”,另一边“转角遇到爱”……
“做了屁大点好事,天天掉在嘴上夸海口。 你以为你是活雷锋啊!”李墨环多次批评龙铁蝶谦虚,谦虚,再谦虚,可他就是不改。他说,“宣传自己做的好事,是向社会传递正能量,有啥不好?我认为不丢人,也不傻。”
店里有生意时,两口子都高兴。谁犯了小错,对方都能宽容。如果店里没生意,瞅空闲的李墨环老找龙铁蝶的“伤疤”,在不断地掐架斗嘴皮,给平静的生活,掀起一朵朵不平静的小小浪花,没啥不好。
后来,龙铁蝶发现,生意人十有八九都有这坏毛病。龙春雷跟他媳妇有;龙黑妹跟她女婿有;同住在一层楼开了三个孕婴店的男老板跟老板娘,生意不好时,也有拌嘴、吵架现象。人一旦进入那个攀比、竞争的商业魔圈,不想着魔是不可能的。除非退出魔圈。魔圈不是说退出,就立马能退出的。一下子投了十几万进去,急忙收不回来的龙铁蝶还得继续在商业圈子磨呀再磨。

眼看进入天凉的旺季,饼还是卖不动,那么高的房租,营业额长期跟夏季差不多,这可让两口子的心里毛了起来。
龙铁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媳妇,看来咱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离合同到期也不远了,要不咱撤吧。”
“转让,转让就转让吧,娃不是抱怨,他长这么大,咱没管他。不干了也好,咱回县城租个房,我专门给娃洗衣做饭,好好把娃管管,高中这三年对娃来说是关键,等娃上了大学,想管他也管不上了。”
“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你可想好了,那我明天就贴《转让》。”
“龙——铁——蝶,有你这么急吗?你容我再想想,你这两天先给人家房东打个招呼。”
女房东的家,跟手抓饼店铺屁股对屁股。龙铁蝶敲开房东的家门,看见轮椅上坐着一个很少见阳光,脸色惨白的老男人。他再走进两步,又看见另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跟龙三喜一般大的男孩。穿着打扮不像城里人,而像收破烂的乡下人的女房东笑着迎接了他。她接过龙铁蝶手里提的金典牛奶和一大袋水果说,“你看屋子也没收拾,乱得不像样子。”
龙铁蝶发现一台老式大屁股电视,放在旧木桌上。桌上搁着扯开的方便面袋和几双吃过没洗的碗筷。几个干瘪的小桔子乱坐在旧木桌上,似乎在悠闲地看电视。
一脚踩进屋的龙铁蝶被那迎面扑来的浓浓草药味,逼退一步。他又硬着头皮冲进去说,“嫂子,我今天来跟你商量个事,我不想干了。你是不是担心拆迁啊!”
“十年前单位有人就耗风说,家属楼拆迁,到现在还没拆成。不过也快了。你实在不干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女房东的丈夫瘫痪,她还有个幼年在上小学一年级,这些龙铁蝶是知道的。他还知道以前上学放学要接送的儿子,现在小学没读完,也像他爸一样坐轮椅上,被女房东天天轮换推到户外晒太阳。一家四口人两人瘫痪,就靠这店面收房租生活。
“嫂子,你啥话也不用说了,到时我走前给您一万块钱吧。”龙铁蝶说完往外走刚出门,女房东把他送的东西硬塞到门外,边关门边说:“家里啥都有,你拿走吧。”

闭门谢客的女房东不领情的做法,让龙铁蝶再三感到她的让常人难以接受的“清高”。现在西安市里的商铺房东,一个比一个牛㞗,一个比一个难说话。经过龙铁蝶一趟又一趟交涉,到最后女房东漫天要价一万五。否则她不同意龙铁蝶转让。
龙铁蝶走出家属院的大门,一路上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跟手抓饼同排三家店面,邻居的韩国料理,不远处的馅饼和水果店,也贴出了转让。
“房东要一万五,”李墨环听后气得提起菜刀,欲冲出店门,去找那个不讲理女房东算账,被龙铁蝶挡住了。
“当初你接这个店时,我看上她一家人可怜,隔壁同样大的店面,人家房租一月三千三,她要四千,咋认了。去年涨房租,隔壁涨三百,她涨五百,咱也忍了。按照合同规定,若转让,乙方给甲方多付一月的经济损失,也就是不到五千块钱,我心软叫你给她一万,她还嫌少要一万五!既然这个房东心黑的没低低。现在我改主意了,现在一分钱也不多给她。”气得对待顾客热情礼貌,平时贤惠又温柔的李墨环血压急剧升高。她顺手摸起店里切三文治的菜刀,欲冲出店门,去找女房东血拼!
“亲爱的,冲动是魔鬼。咱遇事要冷静。既然咱一心要转让,她要一万五给她一万五,反正钱财是身外之物,气坏身子划不来。”龙铁蝶伸出右手食指,按上李墨环遇生气眉心皱出“八”字纹的位置,上下按摩了两下。然后他去夺她手中的菜刀,她不肯松手。
“都怪你,当初找了个这么难缠的房东。”气得气没处出的李墨环猛地举起明晃晃的菜刀,一刀刀朝店里的装修过的白水泥墙上疯砍,一刀比一到狠,一连砍出十几道菜刀印。
“怪我,怪我!要不这样,咱不转让了,咱在这继续干。手抓饼被龙春雷挤得卖不成了,咋可以卖别的。”
李墨环听后“咵”一声,将菜刀丢到地上,挟起自己的红包包,负气出了店门。龙铁蝶望着拆迁后的马路对面,一周盖一层楼的深圳速度在快速建设。他冷静分析后得出结论,那边盖不起,这边不会拆,六幢三十多层的高楼全都盖好,甚少还得两年,两年之内做什么生意最赚钱,龙铁蝶第一时间想到卖包子。这地方靠近十字路口,人流量大,包子又是大众食品,起价底,绝对好卖。
说起包子,省城卖得最好的包子,是一种从南方加盟过来,有江南独特口味的,全国连锁品牌的高价包子。而这个品牌包子的在西安地区的总代理是龙春雷。一个踩着众人肩膀而成就了自己的龙老板。
龙铁蝶有好些年没跟龙春雷打交道了。尤其是他两年前在吉祥村十字第二次开台湾手抓饼店。敢于抢龙铁蝶生意的的不是外人,而是龙春雷。生气加眼红的他在其妻卢乃娟的日弄下,他仗着气大财粗,在离龙铁蝶的店不远处的马路斜对面,新开了相同的一模一样的台湾手抓饼店,在跟他家的亲亲的老大在抢手抓饼生意。

龙春雷的此举,气得李墨环大骂龙铁蝶,“我走南闯北,没见过这么缺德的兄弟!这叫啥亲兄弟,这连外人都不如。”
龙铁蝶每想起,龙春雷这几年干的一桩接一桩的好事,不由得令他恕火冲天。想当初,他勾引龙黑蛋做生意失败,亏了个一塌糊涂;龙黑妹成了他创业路上的试验品和牺牲品;他收他舅的加盟费,差点断了提货;他大姨的娃要加盟开包子店,他日死不同意……
不管怎么说,龙春雷这辈子是他龙铁蝶的亲兄弟,是兄弟就要护短,就不能起内讧,不能仇富,不能跟他一般见识。龙铁蝶决定以一个普通加盟商的身份,在人生迈不过坎的危难之际,去包子公司面见这个混成千万富翁的龙总。
坐在店里,呆望着街景的龙铁蝶看着想着,很快天黑了,又很快到了下班时间。他锁了手抓饼店的推拉门,回到丁白村的出租屋。
“媳妇,我回来了。”讨了个炒一手好菜的陕南女人,伙食开得不错,吃得瓜胖瓜胖的龙铁蝶下了班,踩着地板很响地走进房子。
“你回来了,你以为你好大块天啊!”李墨环正站地板上,摇晃着呼啦圈在看电视。
“是呀,瞧,我这块天带回了阳光,也带回了这个。”龙铁蝶说着把买回的还热乎乎的浑全烤鸭,举过头顶摇了搖。
“你平时从来不给我买一分钱吃的,今天咋这么大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在外边干了啥对不起我的事,快说。”李墨环去拧龙铁蝶耳朵,旋转的呼啦圈掉落脚上。
“你松手,松手我就说。”龙铁蝶被李墨环一咋呼二咋呼,搅合得乱了方寸,不知从何说起,思维一下出现短路,平常挂在嘴边的话,急用时却想不起来。他发了阵呆后说:“其实也没啥,我今天见了一个女顾客,人长得特漂亮特漂亮,她来买饼,我收钱时不小心碰了她的玉手,又光滑、又柔软、又温暖。”
“你猜她对我怎么说,她说我好讨厌!然后就轻飘飘地走了。我望着那个黄头发大眼睛美女的背影,傻了很久。”
“是韩国的,还是美国的?”李墨环挤了挤两眼,又拖起呼啦圈继续一圈圈很响的摇动。
“露,露,露,是俄罗斯的。她还给我一个惊喜,她说她忘了带钱,要我的微信号码,给我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龙铁蝶双手捧起烤鸭,接近鼻子闻了闻香气。
“你好有艳福哦,来,亲一个。”龙铁蝶把脸庞美美地献上去,听到“啪”的一记耳光。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干了那种事还有脸给人说。你再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没心情再摇的李墨环把呼啦圈挂上门后的白墙。
“你这个人,咋开不起玩笑。生气容易生病,生病容易衰老。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咱谈点正事,你要不要卖包子?”龙铁蝶说着把一根烤的黄葱葱,油漉漉的鸭腿撕给她。
“卖包子?行。没有人跟钱有仇。可问题是你兄弟刁都不刁你,你怎么卖?”
“那你不用管,办法总比问题多,我想办法。”

第一〇八章
收完黄土地里种的玉米和黄豆后,播种上过冬的小麦,离过年还远着,对农村人来说,迎来一段很难得的农闲日子。村子精壮劳力都先后离开故乡,去五湖四海打工,只剩下了老弱病残。
王凤霞大袋小包装上新磨的玉米糁子和新摘得几纸箱未软的红柿子,向往年一样,上省城南郊紫薇花园龙黑妹家去过冬。
母亲来西安,龙铁蝶第一个拍着双手欢迎!在王凤霞还没去的几天前,龙铁蝶特意叮嘱李墨环:“媳妇,爱唠唠叨叨的那个我妈,过两天要来咱店里视察,你可要表现好一点,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气。”
王凤霞给村子人说,她上她女家享几天福去,说白了就是给龙黑妹家当保姆,洗衣做饭带孩子。同时把她攒的几背篓唠叨,也带到省城,讲给儿女们听,无非是发生在龙蹄沟地界近半年的二流三流新闻。
王凤霞一进龙黑妹家的防盗门,便反客为主,围起围裙走向厨房,上顿下顿轮翻做她拿手的,宝贝女爱吃的西府美食:臊子面,油煎饼,老搅团和韭饼馍。
在丁白村租房,与紫薇花园东门相邻居住的龙铁蝶平常没啥事,虽然只有牙长点路,他不会上妹子家。自王凤霞来了后,龙黑妹多次打电话叫他过去。其实根本没啥事。大多数是龙黑妹出于礼貌和尊重,喊老大去吃顿便饭。
冬至那天,龙黑妹打通龙铁蝶电话的时候,龙铁蝶提着外甥女田妞妞爱吃的火龙果,已上楼梯到了她家的房门外,只剩下按门铃了。
叮咚,叮咚后,推开防盗门的龙铁蝶看见大客厅茶几上,放满三大盘刚包好的饺子。一圈圈整齐摆放铁盘里,一道道皱褶分明,四棱上线。外形像一个个玉生的香草包,又像一艘艘待命出海的小纸船。

要做就做最好的。坐着包了整整一上午的王凤霞还在继续擀着皮,捏着。她说今天多包些,等老大来吃饱后,再多带些去店里让给李墨环分享。
多少有点艺术欣赏水平的龙铁蝶进门被王凤霞搁在饭桌上的一盘盘饺子的摆法所吸引。他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有意留住这无意的瞬间美。王凤霞说:“我包饺子一心不乱,捏一个,念一声阿弥陀佛。”
龙铁蝶亲自进厨房,用铁罩篱捞起下汤锅翻滚的饺子。挟了一筷子,放嘴边,咬了一口尝熟了没?他又前后左右看了看:“股神(妹夫)呢,妞妞(外甥)呢?”
他端到餐桌前,只见给饺子碗内倒了些调料水,红辣辣的干饺子被龙黑妹番戳正戳,翻过来又翻过去。已养成细嚼慢咽习惯的她说,“你吃你的,他值班呢,过一阵子才回来。娃中午在幼儿园吃饭不回来,不要等他们。”
“妈,我这些天生意很不好,想改行卖包子?”王凤霞一听龙铁蝶要卖包子,打心里高兴,一来可使兄弟俩感情合好;二来也让大娃能多挣两个钱。她连忙进厨房又盛了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龙铁蝶桌前,“少吃点,看把你吃得胖的没扑朗锅(脖子)了。”
吃着暖心窝饺子的龙铁蝶吃着吃着忽如感悟出,人生何尝不像这饺子。不论是被拖下水,扔下水,还是自己跳下水,不被滚烫的沸水煮一回,就不能成熟。岁月是皮,经历是馅,酸甜苦辣皆是滋味……
大口大口往撑着吃的龙铁蝶斜瞥了两眼同桌共餐的龙黑妹,看到她第一碗还没吃完,而他已开始咥第三碗,“你擦啥高级化妆品,你嫂子说你的脸,现在保养的不错,很白。”
“没擦啥,就买那五百多块钱一盒的—般货。“藏着笑的龙黑妹说着,甩了甩筷子上粘着的一根长头发。
“你以前在吉祥村十字卖过包子,你给我分析分析,包子到底能卖不是不能卖?”
“能。你再雇两个人,一个月你两口子能挣一万,一年至少挣十万。”回答干脆利索的龙黑妹正说着,龙铁蝶接了个陌生人的电话,给吉祥村手抓饼店送货的不知道路,一连问了三遍。他又打电话给李墨环,叫她把货验收一下,一件奶精,八桶椰果,十包果粉。
思绪回到刚才所谈话题的龙铁蝶还是在怀疑龙黑妹的话,认为她说一年能净挣十几万的水分很大。吃了饺子又吃红芋的龙铁蝶带着满脸的犹豫,胀着肚子下了楼,来到户外的紫薇花园广场。他坐上枯黄又松软的草坪,嘴里咬着一枝细长的干草,一手在揉肚子,一手在打电话。

刚坐下的他感觉屁股有点凉,再说他有痔疮,不能坐湿地上,于是他又站起来,慢悠悠走向草坪边太阳正晒热的石椅。他先用嘴吹了吹,再掏出一蛋卫生纸,来来回回擦了擦未吹去的灰尘,然后铺一大方卫生纸于石椅,坐了上去,继续打他的电话。
“喂,家里人都支持我卖包子,你给龙春雷先打个电话,问他行不行?这事咱不着急,三天后你再给我回电话,容我再考虑考虑”龙铁蝶拔通汕头老二龙春辉的手机。
背过龙铁蝶的王凤霞,龙铁蝶刚走,他打电话给龙春雷吹风,做老三的思想工作。她说:“不看佛面,看僧面。不看僧面,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看老娘的面。你公司养了那么多人,你能让别人挣钱,为啥就不能让你大哥卖你的包子,也多少挣点钱。”
再说那天,龙铁蝶提着热饺子去店里,等了一周龙春辉的电话,没有音讯。他预感到了不祥的结果。就在他心里不是滋味的时候,他接到了远在天边的龙春辉打来电话说,“我一听就弄不成,算了,咱不卖他的包子。”
龙铁蝶就纳闷了,龙春雷一不是出家人虎二僧,断了七情六欲,二不是什么政府要员,优亲厚友,违规帮人,会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他是一个畅开胸怀,巴不得把包子顶上头尖尖,用高音喇叭放大声宣传,欢迎别人来加盟卖他的包子的势利小商人。他给他加盟费,他为什么不叫他卖包子,他是不是被成功书上,那死板教条的歪理邪说看傻了头脑。
“不行,我得去他公司跟他理论理论。”龙春雷的无理拒绝,伤了兄长龙铁蝶的面子,使内心无法平静的龙铁蝶的头脑在滚滚发热。他从枕头边一厚沓书籍中,翻书那本龙三喜上小学时,老师给发的《弟子规》,其中有一句叫“孝悌”,算是带去包子公司送龙总的见面礼,希望他能看到。
这个没文化的土豹子,什么也不缺,缺的就是这个“德”。
坐上公汽的一路,龙铁蝶的面容时不时凝视远方。他想起龙春雷这几年背过他做的三件好事,气得他牙根在发痒痒。他在吉祥村开店,这个有点二的兄弟在不远处开同样的店,跟他抢生意,他忍着。两年前,龙春雷回家,把荣誉墙上龙三喜获得三十三张奖状全撕了,贴上他新买回的大寿字,龙铁蝶忍着。三年前,龙春雷在他公司员工会上,没屁乱放,把龙铁蝶当反面教材来恶意宣传,说他逃避现实,说他闭门造车,说他……
其实,人生路上各有各的活法,为名也好,为利也罢;劳累匆忙也好,悠闲自在也罢,不论以怎样的方式,展现出什么样的状态活着,都是对的,都应该点赞。正因为每个人的活法不同,才出现了千千万万条不同的生活道路,才让五彩缤纷的世界,更加色彩斑斓。
而自以为活得很精彩的龙春雷认为写作没出息,挣不到钱。一次次背过龙铁蝶,在父母面前说是非,起矛盾,批评龙铁蝶应该按他的活法,挣更多的金钱而拼命地活着。就像当年虎二僧要出家,遭王家人及众亲戚强烈反对,说她一千个一万个不对一样。
在龙铁蝶眼里,龙春雷的活法也不见得就好,整天成了钱的奴隶。成了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的“可怜”之人,成了大家庭矛盾的煽动者和制造者。这次,那个不近亲情的龙总又犯浑,不叫他大哥卖他的包子。
一忍,二忍,三忍,实在忍不下去的龙铁蝶那天去,放一把火把他公司烧了的心都有了。他去得狠狠教训教训那个被金钱冲晕头脑的毛头小子。他要告诉他,他得到德寧樂掌门人龙子平的真传,同样爱发脾气、爱骂人。
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人啊,不能容忍过度,过度就成了软弱。该驴时就要驴。无论如何,他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竟敢把德寧樂的龙头老大,一个大智若愚的高人,不放在眼里,看成了大傻瓜。
怀有大爱思想的龙铁蝶本想趁这次机会去,把包子馅加工厂搬迁回老家的龙蹄沟,那院闲置的新宅基地,开个恳亲会什么的,让更多的农村闲置劳力参与进来,带动乡亲们致富奔小康,造福一方人民。可这一念头,像流星在夜空中划过一样,在他脑海里一闪即灭。
他料想龙春雷不会那么干,龙春雷宁愿在西安高价租厂房,高价雇工人,也不会听他的。因为他在龙春雷眼里不算成功者,他的话根本没什么分量。
坐电梯到二十三层,气势汹汹的龙铁蝶两脚踢开公司的防盗门,冲了进去。人事部经理热情招待了龙铁蝶。他好像知道龙铁蝶是谁,赶紧接饮水机里的热水,给这个不请自来的稀客,泡了一杯浓浓的“茶。”
“你老板呢,叫他滚出来,我找他有事。”龙铁蝶满脸的不客气。
“老板这几天不在,去山西出差了。”人事部经理请龙铁蝶坐沙发。
“你不会骗我吧,赶紧给他打电话。”龙铁蝶对这个扎领带,穿西服有形有款男子的话大打折扣。

“龙大哥,你先喝茶。他走时交待说,你有啥事,等他回来再说。”
“我不喝。”说出嘴的龙铁蝶有点后悔,走到这儿不喝白不喝。既然人家好心泡了,咱也不能铺张浪费。
“你泡的什么茶,怎么这么甜,颜色这么红?“不抽烟、不酗酒,对茶多少有点品味的龙铁蝶一尝这味道就不对劲。
“这不是茶,这是上乘的长寿之果——罗汉果。”人事部经理的这句话消了龙铁蝶大半的气,毕竟他是通情达理的读书人,不是蛮冲乱闯的莽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龙春雷只知在这独自享用?为什么没想到带回家去孝敬他的父母,让他的父母健康长寿?
“你老板今天真的不在?”龙铁蝶离开沙发,走向燃烧的电子蜡旁供奉的,正朝他微笑的财神前,摸了摸供桌上的两碟供品:一碟包子,一碟五花肉。
摸上去怎么这般冰,这般硬?原来是石头仿制的工艺品,是逼真的石头宴!这温度,这感觉,多么像龙春雷那颗又冰又硬的心啊!
回到沙发上的龙铁蝶不急着要走,他要等。一等二等,等来一阵高跟皮鞋,急促磨擦地板如旋风刮的疾响。她是谁?龙铁蝶一猜就知道。从虚掩的门隙,他看见那个穿着打扮有点不正常的女人头发染成怪怪颜色,怀抱一只金丝贵宾犬,整天嗲声嗲气喊它“干儿子。”
高开衩白旗袍的卢乃娟来到公司,一屁股斜坐上自己的办公桌,跷起裸露在外的白皙大腿说,“过两天我家苗苗过周岁,客不用待了,礼大家还是随便吧。”
几个部门经理听着犯嘀咕,背后窃窃私语。没见她肚子大,怎么会有孩子?真是怪事。
那个有一个钱举上头尖尖说她有一百个钱的女人还说,她现在有十一套房产。她在古城东南西北角,各买了房。她不但给她妈她爸每人各买了一套,她还给她兄弟一套。她还说前两天,她在曲江,给她刚抱养不久的女婴又妙妙又看了一套……
不愿生第二胎的卢乃娟对外的说法很奇怪:一她工作忙,没时间生娃;二生娃影响她的身材;三生娃增加她的痛苦;四她懒得带娃。从她抱养了苗苗的那日起,都是她母亲每天24小时守在苗苗身边,一把屎,一把尿替她的女把保养的外孙女往大带。
挂着公司财务总监职务,虚话多实话少的卢乃娟还一而再,再而三跟踪,监视,甚至查岗龙春雷的每日工作和言行。每到晚上,如果龙春雷赶十点半回不了家。她就一分钟一个电话,半分钟一个短信,轮番轰炸把龙春雷往回轰。
如果龙春雷有意不回答。她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不停打,直到把手机打爆,她又用另一手机接着继续打,反正有的是钱和时间。
龙铁蝶几年没见,这个这辈子再也不想见的女人。那天无意间又见年了。他在心里感慨道:这个世界啥都在变,只有她没变,还是那么的花而不实!”等她精彩表演完毕下了楼,龙铁蝶才决定离开包子公司。好的一点,那天卢乃娟根本不知龙铁蝶去了包子公司,还进了龙春雷的办公室。
走时,龙铁蝶毫不客气地说,“你把你老板桌上那盒未打开包装的那箱长寿果,给我提来,我要带回去孝敬我的父母。” 人事部经理照他的话做了,然后笑着与龙总的老大哥握手告别。
往回走,坐上公汽的龙铁蝶突然又改变主意,不再生龙春雷的气了。因为他放弃了卖包子的念头。卖包子每天四点半起床,六点要蒸出笼,再雇四个人,一天卖一千块钱,也挣不下多少钱,没啥意思。再说龙春雷是一个可共患难,却难以同享乐的人。跟这个这辈子不想再见到的小妖精二次合作,注定不会愉快。弄不好,还会恶化龙春雷与卢乃娟的夫妻关系,波及到整个大家庭。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给龙春雷发了个短信:
我可以不卖你的包子,你也可以不记我的救命之恩,可以不感恩我两口子在你创业困难期,为你立的汗马功劳。而你的父母呢?你的婆娘见了人就炫耀,你有十几套房产,可你的父母这几年加在一起,在你那儿住了不到半年。换成是我,买一幢别墅给父母,请两个保姆一日五顿饭的侍候,天天早晚去问好磕头请安,都抱答不完。可你连这样想都没想过,更不要说这样做了。
我告诉你,一个有德性的富者,首先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一个腰缠万贯却不知孝亲的人,活着连畜生都不如!
最后我警告你,不要再无中生有糟糕我的名誉,不要再耍小聪明做恶心我的事情。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回了短信后的龙铁蝶面对虚无的苍天,难免发出几声叹息。有难时是兄弟,有福时成仇敌。钱啊,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看把好好的娃祸害成啥了!
龙铁蝶下车回到店里,洞察秋亳的李墨环一眼就看穿他不会摭掩的脸。她放下正玩的手机问:“看你这副像霜杀了的茄子,蔫头耷拉的样子,事得是瞎着呢,弄不成。”
龙铁蝶一语不发。自己给自已泡了杯绿茶,套上工作服。然后很温和地说,“亲爱的,你辛苦了,今天不用擀面,你不是头痒要洗头吗?你早早回家吧。”
“问你话呢,你咋藏着捏着。你不是常说一份快乐与人分享,变成两份快乐。一份痛苦与人分担,变成二分之一痛苦吗?”
“咱跟老三两口子不是路人,爱情观、价值观、人生观各不相同,硬走一起,只会擦枪走火,起更多的家庭矛盾。不卖他的包子也罢,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说不定这并不是啥坏事。”
龙铁蝶的这句话说完没出两个月,各个房东们给临街的各个商户散发了《拆迁通知书》。
“没想到这次动真格的,这么快拆。咱多亏没卖龙春雷的包子。若卖再投资十几万进去,到时不成了一堆瓦砾。”心里极为高兴的李墨环放开手机里的音乐,听起了那首很流行的歌:伤不起呀,伤不起……
可龙铁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花五万块钱转让费接的这店,一拆迁,五万块人民币没了。那五万块钱,够他两口子辛辛苦苦打拼一年。那五万块钱,搁在农村能盖三间砖房,能给娃娶个媳妇。那五万块钱,也能买一辆紧揍型实用小轿车,那五万还能……
那段日子,龙铁蝶心痛的要死。他尝试用多种方法将他从损失五万块钱的苦境中解脱出来,可他还是一次次做了噩梦。
人就这么怪,往往嘴上说把钱看开点,不要患得患失。当一大笔损失,真正摊到自己头上时,却难保持那种大度不为然的从容与淡定。
龙铁蝶就是那样的人。当他接过女房东送来的《拆迁通知书》后,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第一天夜,他用尖利的手指在白墙上抓出五道深痕;次日夜,他用铁硬的拳头在床上捶出—个大坑;第三天夜,他开始头疼,他吃了李墨环买回的治头痛药物,睡到后半夜,神经分裂的他忽如坐起来狂喊狂叫道:“我的五万块钱啊,我的五万块钱!”
【待续】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兴则中国兴。
——安焱
作者简介
安焱,原名安红朝。昵称麒麟才子。陕西扶风人。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传统文化公益讲师,西府文化名人。南国文学宝鸡社社长,《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 2019年荣获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文学杰出贡献奖”。
1996年开始创作,先后在《中国乡村》《陕西农村报》、《西部散文选刊》《宝鸡散文家》《旅游商报》《百家号》《品诗》《西散南国文学》《南国红豆诗刊》《今日头条》《龙盟诗社》《都市头条》等杂志、报刊及全国各大网络平台发表作品超过100万字。著有《安焱诗文集》。
长达50万余字的长篇乡土小说《虎凤蝶》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经典代表作品。2020年5月《虎凤蝶》在《都市头条》首发以来,每章阅读量超过两万,受到广大读者好评如潮。被推送《今日头条》《百家号》《百度》等全国重点平台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