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篇小说连载〕
信仰如山
(第四集)
作者/诵读:李季君
父亲的老家在安康,我的爷爷是给安康一个军阀家里做饭的大厨子,他手艺好,人敦厚老实。军阀一家人都很喜欢吃他做的菜,他用挣来的钱,娶了一个比她小12岁的读书人家的女儿,还在安康城里买了两套房子给他的三个儿子。父亲是爷爷最小的儿子,爷爷供他去西安省立师范专科学校教育系读书。可是,让爷爷没想到的是,父亲去学校第一年就参加了地下党搞学潮,第三年就被国民党特务追的到处逃。在学校没抓着父亲,就打电话给安康的军阀,把爷爷抓到监狱里去了,家里只好卖了房子,才把爷爷救了出来,连病带吓没有几年爷爷就去世了。用奶奶的话说,父亲就是个“孽障”,害得她年纪轻轻地就守寡。
奶奶读过几年私塾,算得上是女子中的文化人,”三纲五常”她说的是头头是道,对我们管的很严格,我觉得她就像一根古藤,用粗大的根牢牢地缠住了这个家,常常让人感到窒息。
吃东西的时候嘴张大了有声音了,坐到那腿分开了,她就用老人挖背的竹片子,就叫“老头乐”那种打我们,说:”一个女娃家把嘴张那么大,笑得哈哈哈的像个啥样子!笑的时候你把嘴抿起来,声音要小一点,不许露出牙齿。坐在那把双腿并拢!叉的那么大,像个啥样子嘛?没一点家教!这一点跟着你那个妈一个样!没一点儿女人样子。还是个读书人哩,羞先人啰!”
每次父亲一回家,奶奶总要在他面前说母亲的不是,”唉吆!你那个媳妇回到家里,啥事都不会做,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管,也不会缝衣服缝被子,娃们的扣子掉了她都不会缝。你说你找的这是啥子女人吗?你找个小家碧玉的媳妇多好吗,在你跟前服服帖帖的,连个大声话都不敢说,家里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多好吗!哼!等妈死了,你就等着吧,我看有你的罪受哩!哼!你就知道笑。”
父亲嘿嘿嘿,嘿嘿嘿……光笑不说话。要是奶奶说急了,父亲还是那句话说:“哎呀妈,妈!你生啥气吗,等她下次回来我一定好好说她,你看行吗?我让她一定听你的话吗!回家来好好伺候你。”
奶奶就说:“哼!光说不顶事,要打哩!要打勒!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不打!她那些毛病,改不了!”
父亲又嘿嘿地笑,奶奶又说:“哼!你看你大哥家媳妇儿,叫你大哥调教的多好,早晨挺早起来推磨扫地,喂猪喂鸡,早早的烧一大锅开水,给我把茶泡上,听见我清早起床咳嗽了,才进里屋来给我倒尿盆,洗脸梳头,她把玉米糁子煮上,每次都是我吃干的,她喝稀的。我喊她一声,她跑慢点都不行!你大哥经常是把她头发一抓按倒地上,勾子打的非红,哼!你看看你找的这媳妇儿,就是个县太爷见了我,她也得下跪吗!那古戏文里“打金枝”的事,我就不信她没听过!哼!这事情还搞反了,我佘太君还来伺候她穆桂英啰,伺候儿媳妇来了!拐棍倒杵起啰!”
父亲又“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汉中老城墙边上有个刻字的摊子,蓝粗布上面用红布缝着“刻章”两个字,挂在一张小桌子上,桌子后面坐着戴着眼镜的刻章子先生。奶奶很尊敬地称呼他梁先生,并常常去找他,让他代写家信给安康的大伯。告诉大伯她在老三家的生活如何如何好!(我父亲排行老三)吃的是精米细面,衣服裤子多的穿不过来,还都是些好绸缎。老三媳妇儿在汉中府里当大官,你三兄弟是一个炼钢厂厂长,家里还请的有佣人伺候她,她在这里很享福,让大伯不要挂念!让他们好好的吧自家日子过好!
写好信后,奶奶每次都给梁先生两毛钱。我问奶奶,你不是识字吗?咋还要让别人写信吗?奶奶说你懂啥呀!我让梁先生写信,他拿了钱心里才自在!你看看他那日子过得稀慌的吆…你看看他穿的那鞋子……”
我低头一看,梁先生的鞋上面两个大脚指两个大洞。
父亲不怕打压不怕排挤冷落的讲真话办实事,他的坚持和执着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显得特别的不合时宜,在很大程度上也连累了母亲。当时组织上要调母亲去省委工作,省委来行署做干部审查的时候,问母亲对父亲的问题执什么态度?因父亲袒护右派分子,对反右斗争有不满微词等问题,母亲说:“老李这个人很直率不说谎话,他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说?我最了解他,他不会对党对组织有什么不满情绪,但是作为一个党员,他不愿意对党讲假话,我很敬佩他的这种品德!”
母亲还列举了父亲坚持的几件事情,到后来实践证明都是正确的!
可是,组织部门的俩位干部听后却不以为然,原来是要调他们俩个一块儿去省上工作的,也只好作罢了!在那个“处处红旗飘扬超美英,天天锣鼓喧天放卫星”的大跃进年代,父亲就如同被大浪冲击到岸边,搁置在那里的一条小船一样,时不时的还要被浪潮拍打几下。
父亲被组织内定为“控制使用干部”,于59年初调去钢铁厂任副厂长。母亲在基本完成了志愿军安置工作后,于1961年9月2日一个边远偏僻的山区小县成立新县时,就主动要求去最艰苦的新县工作了。
听众朋友们,第四集播送完了。
请明天继续收听《信仰如山》第五集,明天再见!

播音:李季君
中国民族民间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舞蹈家协会会员,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市诗词家协会会员,汉中市为老公益志愿者协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