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青年作家安焱乡土风情长篇小说《虎凤蝶》连载三十三(第65、66章)
●作者:安 焱(陕西宝鸡)

第六十五章
又进入年关,皇臺寺周边的鞭炮声多了起来。大街上,地摊年画也日益丰富起来。市民们外出淘宝的步伐,也变得比平常欢快起来。
龙铁蝶在办公室练了一阵虎二僧安排他每天必练一小时的毛笔字后,背过她老人家,又悄悄溜出庙门。要么向北走,出了小北门,可以零距离目睹这古老的城墙根,看护城河的水结了冰没?要么朝南走,进大麦市街,美美地咥一大碗回民做的特色肉丸子糊辣汤。一碗不够,再来一碗,还是肉丸子糊辣汤。
大铁门外的黑巷子,一阵阵袭来的寒风,灌进他脖子,如冰块般使得他缩起脑袋,嘴里发出“唏唏嗦嗦”的怕冷声。
龙铁蝶低头只顾走他的路,差点撞上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他抬头猛看,竟是一个陌生的熟人。他脑子一怔,他怎么会来这儿?搓了搓冻红脸的龙铁蝶满脸堆笑,请他进办公室,围火炉而坐。钱栓劳从裤兜掏出一盒中华牌高级香烟,倒出一支,寄给龙铁蝶。
“不抽,不抽,庙里不准抽烟。”
“你以前不是抽吗?”笑着的钱拴劳还是执意让龙铁蝶抽一支,算是见面礼。于是他硬塞给他说:“来,抽一支,就一支。”
出于礼貌,龙铁蝶只好接过那支价值不菲的香烟,被钱栓劳点燃,抽了起来。他每抽两口,吐一口痰,感到嘴苦。于是他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起身去给钱拴劳沏热茶。
“外边天冷,端着暖暖手。”钱拴劳接过热气腾腾的白瓷茶杯。于是两个既是高中同学,又曾是同桌的年轻人开始了交谈。在西北林学院上大专的钱栓劳说他明年六月份毕业,他来省城是参加西安人才交流会的,正好过路,顺便来看看龙铁蝶。
“你最近见高蝴娇没?”龙铁蝶没有回避男女之间那敏锐的话题。

“没有,一直没有。听说她在西安美术学院。”放下茶杯的钱栓劳不便被龙铁蝶再深追问下去。他说要在天黑前赶回学校。并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叫龙铁蝶有空到杨凌去玩。他还说:“你应该主动一点,去美院看看她,她还是挺在意你的。”
钱拴劳走后,龙铁蝶的心怦怦狂跳。从上次他去见高蝴娇,到现在很久了。他心里还是忘不了她。她如一朵盛开的郁金香,扑鼻的香气注入进他的五脏六腑,融化进他的血液里。钱拴劳不说,他对高蝴娇的爱火,如泼了一盆冷水,一直熄灭着。钱拴劳这么一提说,那熄灭的爱之火苗被再次激活,在一点点燃烧起来,且越烧越旺。
那晚,他爬在床头被窝里一页接一页在写情书。你是炉膛里的钢碳火,扔进了我这堆干柴窝。我火,我火,我火火火,烧得我光屁股满世界跑。
那晚,兴奋的龙铁蝶激动的整宿没睡着。那越烧越旺的爱之火苗,烧了一宿,烧得他喉咙冒烟,嘴角烧出了两个大燎泡。
把满肚子满脑袋的思念与爱,转化成一个个会说话,会走路的优美文字,如泉水喷涌笔尖,到天亮时,喷吐在一张张发光的绝版黑白配里:
我的亲爱的:
啊,你好吗?我好心疼的你呀!你为什么不来看我,骨头里是不是缺少勇气?
一个天底下贤良的淑女啊,我恨不得今夜抱你、啃你、抚摸你柔柔的玉肌,倾听你灵与肉的喘息……
你愿意吗?我的上帝的女儿,我想你能理解文字的内涵,理解我对你痴痴的求索。
为了你,拿着青春打赌,多少热血洒作清晨的露水。
为了你,顶着嫉妒的风雨,多少吁叹化为天空的雾气。
在豆蔻妙龄的蓓蕾花季,铭刻出众口皆碑的爱情灿烂史。
啊,我勾魂的心肝宝贝,你是否依旧美丽。爱你的人在为你祝福,相信你是我夜里的玫瑰,融化在你晶莹透亮的女人水里。
啊,我勾魂的心肝宝贝,你是否依旧寂寞、孤独,爱你的人尽夜思念你。我怕一切都宛如绯色的噩梦,从酣睡中一次次惊起。
啊,我勾魂的心肝宝贝,你是否依旧恨怨过去,爱你的人向你忏悔,在茫茫的冰天雪地里。美好的过去,都是你给予,只有把你复活,从干裂的爱河里。
啊,我勾魂的心肝宝贝,爱你的人送你一把火来温暖你,在残冬的寒夜里。点燃纯洁、高尚的爱之火苗,让它旺旺的燃烧吧!爱你的人很快来拥抱你,神圣的吻你,舔你嘴唇上的蜜露,在洞房花烛夜里。
我娇美的林黛玉,我吐艳的一半,请你珍重!
你朴实的一半
皇臺寺护法神黑子不幸圆寂后,离不开狗的皇臺寺大当家哭了一场,她又请来另一只护寺犬。这只高大的杂交母狼,受到了寺院住持虎二僧的最高接待。她不但给它脖子上套了长命百岁锁。更为有意思的是她把那只母狼狗,当做一个出家的尼姑看待,还为它起了一个很有特色的名字叫“释宽博”。

大清早,很快熟悉周边环境,进入工作状态的“释宽博”在院子汪汪汪乱叫的时候,爬在床上写了一夜情书的龙铁蝶眼睛上布满了血丝,他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要写。
当他再次听到大铁门响,接着又传来“释宽博”的叫声,他不能再写下去了。他穿上棉鞋,风卷残云似的飘进邮局,把那封载满浓浓爱意的,沉甸甸的情书,用特快专寄邮向城南的西安美术学院。
那天,沐浴在爱河里的龙铁蝶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是喜悦的,连迎面而来的寒风都觉得热热的,暖暖的。
那天,他吃啥啥香,看啥啥顺眼。皇臺寺大院突然扑棱棱飞来十几只寻食的白鸽子灰鸽子,他赶紧去斋堂抓了两把米喂给它们,呆呆望着它们开心地吃了大半天。
那天,他对刚来不认识他,咬过他的“释宽博”,也不再觉得那么讨厌。他还专程上街为“释宽博”买了几大块羊杂碎,扔给它享用。
那天,他抬头望天,一团团在时刻变幻着,随风缓缓移动的白云,如奇形怪状的棉花卷。厚处厚,薄处薄。忽如从西天飞来一架飞机,钻进了这一堆接一堆的棉花云里,一时半会不见了身影,好像被翻滚着的棉花云吃掉了。再过一阵子,飞机又出现了,身后拉出一个长长的白线。在夕阳照射下,反射出红、黄、绿三道彩光,像仙女小蛮腰上系着的七彩飘带,在蓝天上尽情地飘呀飘!
那天,心情大好特好的龙铁蝶心里美美的。因为他没想到他俩的爱情还能恢复,就像正在恢复的这座寺院。虽然漫长,但他愿意等。
那几天,忙里又忙外的虎二僧大大小小的年终会,开个不停。王凤霞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后天同门子龙红兵结婚,娶的媳妇乖地很!叫他提前一天回家,去龙府帮忙。
在赶回龙蹄沟的车上,龙铁蝶脑子没闲着。他想起王凤霞说过一岁半是还不会走路,三岁时还经常夜里叫唤,五岁时仍尿床,六岁时还吃他娘奶,从小在幸福中长大的好命人龙红兵的点点滴滴……
龙铁蝶还想起与龙红兵最近一次见面,是三年前。在西藏当汽车兵的龙红兵春节期间回家探亲。他与龙红兵一块去召公镇照相馆。龙红兵脱下军帽、军装、军裤。让羡慕军人已久的龙铁蝶穿上,拍了几张英姿威武的军装照。

照完相往回走的路上,龙红兵给他讲了他在进藏前,检验身体最后一关时闹出的笑话。
女验兵员手里拿着一尺多长的扫帚棍,命令所有新兵把衣裤全部脱光,一个个赤条条站在她面前。然后,她用扫帚棍把男人的阳具,拨过来又拨过去,一个个仔细查看,看是不是气卵?如果气卵,部队规定是不允许入伍的。
当轮到检查最后一个,红着脸的那个新兵双手将阳具捂的严严实实,不好意思叫人看。
“手拿开!我把男人那东西见得多得不爱见了。你怕啥?难道你怕我吃了它不成?”那新兵手刚一移开,不听使唤的那东西“嗖”的窜长,变粗变大变硬。
“我让你调皮!”女验兵员见状,举起扫帚棍在其肿胀的阳具上,恨恨地抽了一下,疼得那个新兵哎吆哎吆捂着卵蛋跳了起来……
“红兵哥,你说的那个新兵不会是你吧?”龙铁蝶试探着地问。
“我?!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呢我?”龙红兵的表情出现了很不自在。
他又说:“兄弟,你能不能给哥留点面子,不要那么直言不讳问哥,行不行?”
“谢谢哥的提醒,我以后说话注意点。”
“一个人说话直肠子,并不是什么优点,你得改你这糗毛病。出门去社会上混,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埋在心里就行,千万不要耍小聪明说出去,说出去轻则伤人面子,重则给自己招惹祸端。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一定好好改。”人生路上遇到龙红兵,那个帮助他成长的小贵人,给他的提点和教诲,他时常记起。过去人家给了咱不少恩惠,明天恰逢人家结婚,用得着人的地方多着。龙铁蝶赶上了好好表现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可不巧的是,那天班车走半路耍了麻达,回到龙蹄沟比正常晚点两小时。当他跷过龙府头门门槛,看到满院子人,已亮起了灯火。
搭在院中央的临时大棚下,吃酒席的桌椅板凳也摆好了。龙铁碟看到前来帮忙的门子几个堂哥堂弟干闲着没事。一个个嘴里叼着“红双喜”牌香烟,围空桌一圈,情致很高地在玩扑克牌“开拖拉机”,桌面中央“锅”里,黑满了一大堆毛毛钱。
“吆,大学生回来了。”明知龙铁蝶没上大学的大总管龙有文故意给他戴高帽。两只耳朵背后各挟着一根香烟的他又说,“你回不回得来,说不上来,所以就没给你安排活。要不,你明天干早跟着你红社哥等人去北乡接一趟新媳妇。”
“行么。”龙铁蝶只有笑着答应。
时光进入九十年代末期,随着新世纪曙光的到来,中国与世界各国间政治、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合作在逐年加强。中国东南沿海与中西部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的合作与加强。这些成果表现在龙蹄沟农民身上,思想不再像以前那么古板、僵化。脑子也开始与时俱进,变得追赶潮流起来。
农村逢结婚的喜事,渐渐向城里人学习,也向西方的洋婚礼学习。以前接新媳妇,不允许新郎去接的旧俗得到改变。新郎龙红兵也加入了迎娶新娘子的队伍行列。
新媳妇娘家在周原县城西北的乔山脚下,属于一个边陲小镇——新店镇管辖的小村庄,起名伏波村。为什么叫付波村?要说起村名的来历,不得不说东汉伏波大将军马援。

据史料记载,马援(前14年-49年),字文渊。汉族,扶风茂陵(今陕西杨凌西北)人。西汉末至东汉初年著名军事家,东汉开国功臣之一。
新朝末年,天下大乱,马援为陇右军阀隗嚣的属下,甚得隗嚣信任。后归顺光武帝刘秀,为刘秀统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天下统一后,马援虽已年迈,但仍请缨东征西讨,西破羌人,南征交趾,官至“伏波将军”。因功封新息候,被人尊称为“马伏波”。
其老当益壮、马革裹尸的气概甚得后人崇敬。后于讨伐五溪蛮时身染重病,不幸去世。后人为了纪念大将军,改村名为“付波”“付波”命为,沿用至今。
龙铁蝶的任务是随从接媳妇的队伍,前往付波村,站上装有自行车、缝纫机、脸盆架、衣服架等嫁妆的三轮车车厢里,当嫁妆护卫。
马援顶起的那一堆,又高又大的巨形黄土疙瘩,就在村子北边的野地里。接新娘子的队伍来来回回从其旁经过。从伏波村往龙蹄沟的路上,那凛冽的寒风呀,吹得在车厢里来回跺脚的龙铁蝶的耳朵蛋疼。这押车的差使,真不是什么好差使!可他的心情跟开在三轮车后,大班车上绑有红绸缎被面,车窗上贴着大红双喜的司机,扎红领带穿一身蓝西服的龙红兵以及坐其身边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龙蹄沟村长的儿子迎亲,场面肯定不一般。除了隆重,还有宏大。接新娘子由摩托车、三轮车、班车组成的长龙车队刚到村口,大老远听到从龙府大院传来“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一遍遍在喜庆的鞭炮声中重复回响。
客人们陆陆续续坐上酒席,吃过早上的喜事饭肉汤臊子面,又陆陆续续离开酒席。院子东南墙角,和面、揉面的老把式龙宝成挽起棉袄袖边,站在大黑老锅内翻滚的开水边板凳上,正一层层往上搭馍笼。十几个笼,一笼笼套到顶,足足有平房那么高。
鼓风机吹着锅眼里,吐出火舌头的一大堆红碳块,旺旺地燃烧着。气化的沸水溢向馍笼外,蒸气里弥漫出面粉被蒸熟的麦香。
厨房门外的房檐台上,临时泥制的土锅炉边,请的专业大厨龙甲祥正在翻动着锅铲,炒红烧肉片。厨房案板上,堆放着一碟碟切好的准备上席半透明的猪头肉等凉菜。
结婚当天中午十二点,龙铁蝶准时放响拜天地的三个大红礼炮。龙府大门口的婚礼现场,站满了前来贺喜的村民,以及跟龙占才一块共事的龙蹄沟村各小组干部。
满脸红扑扑的老司仪姚大料望了望土墙上钉着的那张大红贴上,一行行龙飞凤舞黑毛笔字,随时准备拉开在龙府头门口举行的新郎新娘拜天地仪式的序幕。
围观的村民紧接着听到姚大料大声喊道:“龙红兵,马向丽结婚仪式现在开始。
第一项:新郎新娘就位。”
第二项:
……
当姚大料宣布婚礼最后一项:新郎新娘入洞房。随着新娘子跑进新房,围观的人流拿着抢到的喜糖, 一波波向院子的酒席涌去。站在院子中央的大总管龙有文手里拿着一盒新拆开的,随时准备给客人发的香烟在大声喊:“开席,快开酒席!”

第六十六章
吃了端上席面的清蒸全鱼、红烧鸡块、水煮老豆腐等十三个菜的龙铁蝶喝了新娘子倒过的喜酒后,心有点辣的龙铁蝶挟了两片红烧肉,放进烧手的热蒸馍中,塞进油嘴里……
心不在焉的龙铁蝶慌慌张张 尝过两口银耳醪糟汤,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的电子表,时间不早了。他起身离席,与穿着新蓝绸缎棉袄的新郎龙红兵握手话别,急匆匆往省城返。
看看别人,想想自己。依然是单身的龙铁蝶很迷茫,很困惑。他自言自语的一遍遍问自己,我的媳妇在哪里?何年何月才能结婚?
那日高兴,喜酒喝得过头的龙铁蝶在路上被颠簸的班车,像摇筛子里的汤圆似的,前扑后仰。很快睡着的他再次睁开眼,班车也过降帐镇,快到杨凌经济特区。糟糕的天呀,不知啥时飘起了席片大的雪花。

他望着车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突然临时起意,决定顺路去西北林学院看看钱拴劳,也算是同学间的回访。在高中同学中,他的同桌钱拴劳,龙铁蝶对其为人还是多少了解。他跟他关系,虽算不上铁哥们,但起码的信任还是有的,是可以推心置腹,敞开心扉大谈特谈感情的那类。
没有事先写信或打电话给钱拴劳,冒然前往,万一他人不在,龙铁蝶也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大不了过一夜,再往省城赶。
龙铁蝶原本去西北林学院,寻钱拴劳,给他与高蝴娇之间扑朔迷离的情感支招,让他与她的情感更加巩固。没料想到,后来事情的真相,比他想象的更为糟糕。不但没有使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而是更冷更远。
那日恰好逢周末,果不其然人不在。与钱拴劳同宿舍舍友说,“天快晚了,外边风雪又大,回不了西安了,如果你不急着赶路,就在钱拴劳床铺上将就一宿。明天再出发吧。”
“这能行吗?”非大学生住大学生宿舍。
“能,我们跟钱拴劳是同学加舍友,没事。”一个戴眼睛的小伙很热情的劝龙铁蝶留了下来,这一住却住出了大问题。不但伤了龙铁蝶的心,还让他看清了他自己,也看清了钱拴劳这个城府很深的伪君子。
那晚躺在架子床上铺的龙铁蝶。不用说,他肯定睡不着。他顺手从床边头一厚沓教课书中,翻出一个精美的黑皮电话本,扉页写着西安美术学院高蝴娇宿舍的电话。他又抽出一本大三语文教材随便翻阅着,在打发时间。书中突然掉出一封信,一封没装信封的私密信。他打开信纸一看,他差点晕死过去!
那满满三张信纸上,是钱拴劳亲笔写给高蝴娇的一页页肉麻的情书。开头是“亲爱的娇”,落款是“爱你的钱哥”。
龙铁蝶咋也想不到,钱栓劳是个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伪君子。表面上全力支持他与高蝴娇修好,背地里却横刀夺爱!在搞两败俱伤的三角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看来一不是大学生,二无正式工作的龙铁蝶斗不过眼前这个强大的情敌,爱的道德使他望而却步,只有低头退出了。
那一夜,坐卧不安的龙铁蝶在床上躺一阵子,又坐一阵子。再躺下没多久,又慌张地坐起。躺躺坐坐一晚上,折腾自己到天亮。
他仿佛看见,钱拴劳牵着高蝴娇的手去拍拖;看见他俩一起嬉皮笑脸去吃夜宵;甚至看见他俩在无路灯的黑墙根,他的舌头蛮横的探进她口腔,在肆意地搅动……

夜间,随风飞旋的雪花,扬扬洒洒了一晚上。天麻麻亮,龙铁蝶带着极其痛苦的心情,走出了林学院的大门。满路满地铺起了一尺多厚的白雪,到现在还没一点要停的意思,似鹅毛的雪花还在密密地落。
他站在大路边,任雪花拂面,心冷如冰。一切明了的再不能明了了,他放弃了去美院看望她的计划。可他不甘心,做事执着的性格和有始有终的风格,让龙铁蝶还是想再见她最后一面,那怕她给他唾上一脸唾沫,这正能说明,彻底忘我的结束。
车到省城,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他现在就去美院,立马就去。改线路坐到陕西省肿瘤医院车站,一下车的龙铁蝶看到马路两边的旁道树上积雪压垮了一路路的树枝。路的尽头,是西安美术学院的正门东门。
离正门不远处,一对男女把皮箱丢在路边,站在人行道中央,男的一手撑着伞顶上粘着一层白雪的伞,一手搂住女孩的腰,在疯狂地热吻。嘴唇贴着嘴唇,舌头搅动着舌头,一心一意陶醉在二人世界中的一对恋人,竟忘记了周边的一切。
一辆小车拐上人行道,一声声长鸣喇叭,警示这对情感太投入的情侣让路。可这对难分难舍的恋人,听见装听不见,继续忘我的陶醉,气得司机不得不挂倒档,退出了人行道。
龙铁蝶经过那对恋人身边,继续往前走。回头再望时,两人接吻还没结束。突然,他发现那女的面很熟。再回首时,他的心碎了。那女的不是他正要找的高蝴娇吗?那男的也不是别人,是他预料之中的钱拴劳。
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天意。雪越下越大,满路、满树、满古城一片洁白。

他们没发现龙铁蝶。龙铁蝶也没敢打扰他们。搭车回皇臺寺的路上,龙铁蝶的心越走越冷,头晕头疼。浑身有点打颤的他一进寺庙,推开卧室门,钻进冰冷的被窝,打开电褥子,哆哆嗦嗦呻吟了一晚上。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晚,如万箭穿心的龙铁蝶痛苦到了极点。他血淋淋的心,快要死了,为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而死去,埋进了窗外那厚厚的雪堆里。再也无法复活,也不可能再复活。
在领跑时代前沿的省城开放艺术类院校——西安美术学院,女生抽烟,男生扎辫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遍现象。男女同学在一块吃吃饭,搂搂抱抱亲亲口,多大点事。可少见多怪的龙铁蝶受不了,因为爱情从来就是自私的。不管他们是逢场作戏也好,假戏成真也罢。亲眼目睹的龙铁蝶就是承受不了,自己喜欢的心爱女孩被他人夺走,带来的沉重打击。
多年来,龙铁蝶对高蝴娇的爱一直未变。在很短时间内,他也很难以彻底忘却。他心上新冒出的拿不起,又放不下的情感纠结,不是一个睿智的大丈夫所为。他甚至恨自己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他为自己遇事蜕变成一个婆婆妈妈的娘炮儿而感到耻辱!
可残酷的现实,冰冷的雪花,在一次次刺激他,冻醒他。他必须慧剑斩情丝,如果再错误的执着下去,注定会走向自我毁灭。人生中,该开始的,要义无反顾的重新开始;该结束的,也就要干净利落的忘我结束。
一阵子,龙铁蝶心中存放情感的那块地方,突然出现了难得的空白,看来,清清楚楚想明白他是真的从心里把高蝴娇彻彻底底放下了。可他不允许这么重要的位置空白着,他必须另找一个女人来填补这一空白,从而减轻他爱一个人却不能得到她,有口难言带来的说不出的伤痛。
那一夜,睡的很香甜,并出了盗汗的龙铁蝶溻湿了被褥。好些日子,被情所困的他没有这么舒舒服服,美美地睡过好觉了。
一大清早,万般全放下,感觉浑身无比轻松的龙铁蝶破例,很异常地走进风雪交加的院子,拿起扫帚,在漫天飞舞的雪景里,一扫把一扫把在疯狂地清扫皇臺寺院子落了一夜的厚厚的积雪。

此刻的他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扫完前院扫后院,扫完后院又扫前院。扫着扫着的他晕到在飘雪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很快凝结成了一个雪人。
就在龙铁蝶舞起扫帚,在漫天飞雪中狂扫不停,晕倒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路过的小尼姑释宽悯拿来一件白棉袄披上了他单薄的身子,并扶起他进了屋。
这是件新买的男式加厚棉袄。坐在热床边的龙铁蝶脱下棉袄还给她说:“谢谢你。”
“这件棉袄我去买时,以为是女式的,买回来一看是男式的,我也穿不出去,就送给你吧,我不要了。”释宽悯说完,转身就走了。龙铁蝶不小心发现,她额头下方的两眉中间,长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美人痣。他还知,这颗痣也叫“二龙戏珠”。
皇臺寺年轻的尼姑中,看上去美艳的也不少。只有懂得雪中送炭,曾经俗名叫李墨环,现法号释宽悯的小尼姑迅速抢占了龙铁蝶心中的那个空缺的位置。到后来他发现,她身上有关中女人缺少的那种说不出的异样美。但她已皈依佛门,剃成光头,原则上不能还俗。
他刚为一个得不到的女人伤痛的要死,现在又出现另一个为他疗伤的暖心美女,他还是得不到。这让龙铁蝶心里的一重伤痛,刹那间变成二重伤痛。
一念间,两个眼睛冒出熊熊烈焰的龙铁蝶又快要发飙了,他不再是他本人,而是变成另一个想去杀人的恶魔。他首先要灭的人是钱栓劳!
着了魔的龙铁蝶一下子突生一个又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此刻,他的脑子、五脏六腑,甚至体内每一个细胞里,都是张牙舞爪的群魔影子。但很快他浑身的群魔,被寺庙无数个保护他的诸佛和护法神给赶跑了。等他清醒过来后,他为释宽悯写了一首无名的小诗,表达了他爱她却又不能得到她的惆怅心情:
一位不满十八岁的姑娘,
带着梦挤进寂静的庙堂。
落去一头乌黑的长发,
把心灵栖息在
一处不生不灭的地方。
姑娘剪断的是七情六欲,
我却怕失去这位姑娘。
一个拦不住的姑娘,
送与我一件洁白的衣裳。
飞掠出红尘死水的污脏,
把身子交给了泥塑的神像。
姑娘爱得是整个世界,
我却独爱着这个姑娘。
【待续】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兴则中国兴。
——安焱
作者简介:
安焱,原名安红朝。昵称麒麟才子。陕西扶风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传统文化公益讲师,西府文化名人。南国文学宝鸡社社长,《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2019年荣获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文学杰出贡献奖”。
1996年开始创作,迄今累计创作超过100万字。先后在《中国乡村》《陕西农村报》、《西部散文选刊》《宝鸡散文家》《旅游商报》《百家号》《品诗》《西散南国文学》《南国红豆诗刊》《今日头条》《龙盟诗社》《都市头条》等杂志、报刊及全国各大网路平台发表作品超过10万字。著有《安焱诗文集》。 长达50万余字的长篇乡土小说《虎凤蝶》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经典代表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