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黎正光 , 当过兵上过大学,曾任《四川工人日报》文学编辑、四川青年诗人协会副会长、中国《汉语文学》网站总编辑等职。为写作体验,他曾自费徒步考察长江之源、通天河无人区,《人民日报》还误发过他遗作。创作生涯中,他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人民日报》《诗歌报》《萌芽》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近八百首(章)诗歌作品,曾数次获国内外各类诗歌奖。出版有诗集《生命交响诗》《雪情》《血羽之翔》《时间之血》和八十万字长篇小说《仓颉密码》,被誉为中国仓颉写作第一人。他的藏地长篇小说《牧狼人》(上下部)已正式出版。他创作有影视作品《仓颉密码》《疯狂的芭蕾》《牧狼人》等,并多次参与影视剧和纪录片策划与撰稿。现为北京某影业公司文学总监,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中国自由撰稿人。

《牧狼人》连载(四十一)
作者|黎正光(中国)
第二十一章:遭狼王算计,猎狼人命悬一线
睛空万里,正午阳光格外耀眼。西藏境内,两手套着木制护掌板的强巴,匍匐通过雪山下的崎岖山道,虔诚的一起一伏磕着长头,朝着拉萨方向慢慢前行。 藏袍褴褛的强巴,黑红脸上已现数条裂口,宛若茅草的头发在山风吹拂下不断摇晃。
强巴身前和身后不远距离,也有跟他一样磕长头去拉萨还愿或朝圣的藏人。 山道旁树枝上,两只摇着长长尾巴的松鼠,睁着圆圆眼睛注视着山道上的强巴, 仿佛它们为山道蠕动爬行的生命感到好奇。蓦地,一只羽毛斑斓山鸡振翅飞出树林,落在山道旁泉水坑边。
刚起身的强巴看见饮水山鸡,笑了的他用舌头舔了舔干裂嘴唇,然后走到泉边,取下护掌木板跪在泉边,将头伏下便狂饮起山泉来。饮完水后,强巴靠在山石坐下,然后从背上包袱取出一块干饼,慢慢嚼啃起来。
强巴一面啃着干饼,一面望着远处湛蓝得如同湖水的天空。猛然间,他看见被白云缠绕的南迦巴瓦峰,看见了被积雪覆盖的峰顶。凝视绝美的南迦巴瓦峰时,强巴仿佛从巍峨的山峰上,看见了如梦似幻的佛主身影。在如此静美的天地里,强巴此刻单纯心中,就像他已进入彼岸的极乐世界。一阵山风吹过,好似又将强巴唤回现实景地。他要去替曲巴头人还愿,他要去敬拜众佛。想到此,强巴忙吞咽下最后一点干饼,然后又伏下身去,磕着长头朝拉萨前行.....
巴登离开茶庄后,扎西和刀疤脸在会客室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见巴登返回。 第二天中午,匆匆赶来的巴登哭丧着脸对扎西说:“师父,我阿爸病了,现仍昏迷家中。在我阿爸没同意前,我无法答应借银子的事,请您理解我难处。”说完,巴登还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扎西盯了巴登一眼,然后朝门外走去。
原来,不想借银子给扎西的旺堆,昨天想出装病办法,想拖过扎西答应土匪时限,然后搅黄扎西跟土匪的约定。在旺堆看来,一个奴隶娃子,能在他家有吃有喝过着衣食无忧日子,应该知足了。旺堆自信认为,扎西是断然不会放弃这种贵族般生活的。巴登见此计不错,就赞同了阿爸主意。就这样,旺堆父子开始给扎西演起了双簧戏。
出门后的扎西犹豫片刻,就朝教堂方向走去。
其实,扎西和刀疤脸都明白,这是巴登在说谎,而幕后主使就是旺堆。心里难受又无法言说的扎西,他不愿丹珠在期盼中面临巨大失望,他必须去给丹珠作些解释。
饥肠辘辘的刀疤脸在路过醉一春酒馆时,到里面买了一坛茅台烧春和牛肉,就追上扎西进了教堂。
刚进教堂,扎西见约翰牧师和丹珠从礼拜堂走出,便迎上忧伤说:“丹珠 ,约翰牧师,我扎西没能帮上你们和那些麻风病人哪。”说完,扎西便抓扯自己头发失声痛哭。
十分错愕的丹朱和牧师,忙劝慰扎西。
牧师:“扎西兄弟,你哭啥哩,没帮上忙,那也不是你的错呀。”
丹珠:“俄呀,扎西大哥,只要你尽了心,我丹珠也感激你。”
刀疤脸知道教堂反对饮酒,忙悄悄朝小阁楼走去。刚上小阁楼,刀疤脸又听见桑尼劝扎西声音传来:“扎西哥,你走后,我们全体教友都知道你去了老鹰岩。约翰牧师也说,若不给土匪大笔银子,很难在老鹰岩下草甸修建起麻风医院。 ”
扎西擦泪对约翰说:“尊敬的牧师,土匪可恶可恨我能理解,让我扎西伤心的是,我想预支点红利拿去赎建院地皮,可、可他旺堆土司却装病,连一两银子也不肯借给我......”
丹珠:“扎西大哥,有钱人不帮咱奴隶,我看也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们会认为你没偿还能力。”
扎西:“丹珠,我可是拿命帮过土司一家啊......”
约翰上前,拉着扎西手说:“猎狼人扎西,你别懊恼,身处不同阶层的人, 对金钱自然有不同认识。若都能像你懂得行善助人,这世界就会减少许多不幸和痛苦。你能主动替麻风病人着想,这很符合上帝旨意,也跟我们教会提倡救死扶伤极为一致。扎西,我这牧师真希望你能常来教堂听我讲经布道,像丹珠一样 ,《圣经》会给你带来新的认知和力量。”
扎西:“约翰牧师,我扎西非常惭愧,没能帮你们搞定建院地点,不过,我决不会放弃努力,我要竭尽全力逼土匪让步。”说完,扎西便朝小阁楼走去。
第三天早饭后,众匪在黄大郎率领下,立即按事前按排下山,各就各位静待扎西拿银子来赎地皮。
快到午时,站在大石上的黄大郎,用单筒望远镜搜寻一阵后,对站在身边的三寸丁说:“狗日的,这猎狼人咋连影子也没见,难道,是运送银子的马车走不快 ?”
三寸丁:“大哥,今天你咋比我还急,他猎狼人既然敢答应拿银子来换地皮 ,我敢保证,他一定是征得巴登同意的。”
在山道两旁埋好炸药的泽木剌,拍了拍手,高兴对黄大郎说:“大哥,照你吩咐,我已将炸药全部埋好,只要猎狼人一伙敢攻击我老鹰岩,我泽木剌敢保证他们马死人亡,一个也甭想活着回去。”
“好!”黄大郎高兴将手一挥,然后扫视紧握各式武器的众匪说,“大家今天给我留点神,千万别再上他们当。只要那猎狼人送来二千两银子,我们就放他一码。若是他再敢跟老子耍花招,你们就给我往死里打。大家给我记住,枪杆子里出英雄。只有打怕这些家伙,我们雪山雄鹰大队威名,才能震响康巴藏区!”
午时刚到,黄大郎单筒望远镜中,出现了两个骑马人影。
大惊的黄大郎又搜索一阵后,便将望远镜递给泽木剌。高大的泽木剌又仔细搜寻一番,疑惑说:“大哥,这猎狼人只来两人,没见他身后有运银子的马车呀 ?”
黄大郎:“老二别急,你再等等看,若是他猎狼人敢给老子耍滑头,今天,我就叫他死在老鹰岩。”
骑在马上的扎西和刀疤脸,在离黄大郎一伙两百公尺左右地方停下。双方都清楚,这距离是子弹无法伤击对方的最佳选择。躲在大石后的黄大郎见扎西两人停下,便探头问道:“猎狼人,你果然守信,午时准时到达我老鹰岩。现在我想问问, 你答应我赎地皮的银子呢?”
扎西:“大头领,银子我暂没借到,你能否开恩,宽限我半年时间,半年内我一定凑够银子给你送来。”
黄大郎:“猎狼人,你过去曾跟我作对,我为啥要宽限你?”
扎西:“大头领,我扎西决不会为自己的事求你,我是替魔鬼寨那几十个麻风病人求你宽限。我想你是知道的,在这若拉草原修房造屋,每年只有几个月时间,错过夏天就只有等到第二年开春后了。你就看在洋教堂帮我们麻风病人份上 ,让他们动工修建麻风医院吧。半年内,我扎西同王剑客兄弟凑够银子后,一定给你们送来。”
黄大郎:“好!你猎狼人和王剑客想做好人,我黄大郎的心也是肉长的。今天,我当着众兄弟的面告诉你,半年后,当你们如数交来银子时,我一定同意你们修建麻风医院,咋样?”
扎西:“俄呀大头领,结果你还是不同意现在动工建医院?”
黄大郎:“若要我同意,除非你另答应我新条件!”
扎西:“啥条件,你说!”
黄大郎:“猎狼人,我要你现在就入伙我雪山雄鹰大队,如何?”黄大郎想网罗扎西的心仍没死。
“我......”犹豫的扎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黄大郎。刀疤脸见扎西语塞 ,忙接过话头。
刀疤脸:“黄大头领,我和扎西早已结拜为兄弟,这样吧,我俩共同投奔你们老鹰岩,咋样?”
三寸丁急了,忙跳上大石指着刀疤脸说:“我作为三头领,坚决反对你这奸狡巨滑的盗马贼入伙我老鹰岩。哼!你是想来夺我大哥头把交椅吧?”通过几次交手 ,三寸丁早已感到对付王剑客要比对付猎狼人更难。
泽木剌也忙对黄大郎表态:“对对,我也赞同老三主意,决不同意这两人同时入伙我老鹰岩。”
刀疤脸笑了。他没想到,他的一句玩笑话,竟引起土匪头领们如此反应。 此时,有些骄傲的刀疤脸明白,他的头脑和功夫,是这帮土匪惧怕的真正原因。 想到此,刀疤脸用手指着黄大郎问道:“黄大头领,你看看你这些窝囊废手下, 他们哪个比我更配做你副手?你还如此纵容这帮混蛋,敢在我王剑客面前胡言乱语。”
黄大郎已明白,这是王剑客在离间他们头领关系,若这样下去,其后果不堪设想。强忍怒火的黄大郎再次向扎西喝问:“猎狼人,我问你话,难道你没听见?”
扎西:“大头领,我猎狼人听得清清楚楚。现在我正式回答你,若你同意我兄弟王剑客主意,我俩就共同入伙你队伍,若只要我一人投奔你们,今天就免谈 。”其实,扎西很快明白了刀疤脸意思,只要他俩进入匪巢,不出两月,这帮土匪就会被王剑客整散伙。
终于无法克制怒火的黄大郎一声大骂:“呸!放你妈的狗臭屁!兄弟们,给老子狠狠打!”随即,黄大郎挥枪朝扎西和刀疤脸打来。紧接着,众匪也喊叫着扣响了扳机......
不敢追击的土匪,躲在大石后一阵虚张声势的枪声和喊叫,并没伤及到扎西和刀疤脸。骑马跑到草原上的梭磨河边,扎西向刀疤脸拱手说:“剑客兄弟,你我就此分手吧。”
刀疤脸:“扎西兄,你真不帮旺堆土司干啦?”
扎西:“嗯,就按昨夜我俩商量的做吧,像这种视钱如命的土司掌柜,不值得我扎西再舍命效力。”
刀疤脸:“扎西兄,你今后除了杀狼,还想做点啥正经营生?”
扎西:“我的正事,除了杀狼还是杀狼。不过,若有下手机会,我要为自己部族除掉贡布头人。曲巴老爷说的对,贡布一直想吞并我卡钦部族,就是为自己部族,也值得我去杀了他。”
刀疤脸:“扎西兄,你就听我一句,即便你真要杀贡布,也不能让他死。若他死了,你的命也就到头了。争夺草原,这是头人间的利益之争,其实跟奴隶们关系不大。若你刺杀失败,还可能挑起部族战争,你想过吗?”
扎西沉思片刻,点头说:“嗯,兄弟说的有理,我记住了。这些天我也认真想过,你和马帮头商量合伙做鸦片买卖也有道理。他旺堆父子是贪财之人,我们几人作为股东,在茶庄是分不到多少红利的。你就放手大干吧,赚了银子,就是帮人也更有力量。”
刀疤脸笑了:“我的扎西兄,你终于认识到银子重要性啦?”
扎西也笑了:“俄呀,银子重要,可我们兄弟情谊,比银子更重要。”说完 ,扎西挥鞭打马,朝冰崖方向奔去......

黄昏,回到教堂的刀疤脸刚进教堂,桑尼从厨房匆匆走来,告诉刀疤脸说, 茶庄的小秋哥来找过扎西和你,要你二人立刻赶回茶庄商量要紧事。见刀疤脸点头准备离开,桑尼扭头寻去,却没看见扎西。
桑尼:“剑客哥,我扎西哥呢?”
刀疤脸:“桑尼,扎西办事去了,暂时回不来。”
桑尼知道今早扎西同王剑客去了老鹰岩,而此时却只有王剑客一人回来,又担忧问道:“俄呀,扎西去哪办事了?”
刀疤脸想了想,将嘴凑到桑尼耳边,低声说:“你就放心吧,扎西他杀狼去啦。”
桑尼:“莫非,老鹰岩土匪没难为你和扎西?”
刀疤脸笑了,将拇指一翘说:“桑尼,我和扎西一个是猎狼人,一个是草原剑客,那些区区杂毛土匪,能难为住我俩吗?”
桑尼:“俄呀,只要你和扎西哥没事就好。” 桑尼话音一落,刀疤脸笑着朝桑尼眨眨眼,然后骑上白马奔出教堂。
喝着酥油茶的巴登见刀疤脸匆匆走进茶庄,忙起身问道:“俄呀,押运队长 ,我师父呢?”
刀疤脸看看全体伙计都在,唯独没有旺堆,沉默片刻后,回道 :“巴登掌柜,扎西最近有别的事,暂时回不了茶庄,他特让我转告你。”
巴登大惊:“我师父能有啥事,他为何回不了茶庄?”
刀疤脸:“这我就不太清楚,扎西没告诉我。”
巴登:“你跟我师父,今天在哪分的手?”巴登并不信刀疤脸之言,便绕着圈想套实情。
刀疤脸:“我俩在老鹰岩分的手。”灵机一动的刀疤脸,他想戏弄戏弄巴登 。
众人一听,都惊讶注视着刀疤脸,好似大家有着不祥预感。
巴登慢慢上前两步,紧张问道:“押、押运队长,我师父他、他上了老鹰岩 ?”一直把扎西视为他家保护神的巴登,异常后悔没说服阿爸借银子给扎西。若扎西一怒之下投了土匪咋办?不敢再想下去的巴登,突然捶胸顿足哭着说:“师父啊,我阿爸没说不借银子给你哪......”
惊诧的伙计们立即议论纷纷,肖志雄起身拉着刀疤脸问道:“成汉,难道扎西投了土匪?”
刀疤脸:“嗨,师父,你们要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嘛,我只是说跟扎西在老鹰岩山下分手,又没说扎西上了老鹰岩。”
巴登:“你快说说,你到底和扎西在哪分的手?”
刀疤脸:“巴登掌柜,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扎西在老鹰岩山下草甸分的手, 就是被土匪焚烧过教堂木材的地方。”见巴登被吓惨样,心中暗暗开心的刀疤脸 ,就不再恐吓他掌柜了。
缓过劲的巴登,又问刀疤脸说:“俄呀,这么说来,我师父没投老鹰岩?”
小秋哥:“巴登掌柜,扎西在玛尼石城同土匪血战过,又在你家雕楼大院打死几个土匪,他同土匪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扎西咋可能去投土匪。”
巴登又高兴起来:“对对,小秋哥说的对,我师父不可能去投奔土匪。现在 ,我在此宣布,明天马帮和我所带人马,全体向雅安出发,我和肖马帮头分别在成都和雅安进货,争取今年有个好赚头。”
肖志雄一愣,忙问巴登:“咋的,难道旺堆掌柜不去成都?”
巴登:“我阿爸今早刚从昏迷中醒来,他最近身体不好,要去美人谷休养段时间,这次他就暂不同我们去成都了。”
刀疤脸:“这么说来,年轻的巴登掌柜要独自历练历练咯?”
巴登:“嗯,我阿爸也是这意思。”
刀疤脸将手一拱,对巴登说道:“巴登掌柜,既然你已挑起茶庄重担,在此 ,我王成汉有一事相求,不知你答应否?”
巴登一惊:“押运队长,你有何事,不妨直说。”
刀疤脸:“此次去成都,我想借六十两银子,半年后连本带利还你七十两, 行吗?”
巴登:“能告诉我,你借银子做啥吗?”巴登怎么也没想到,又遇上借钱的事,好在数额不大,他完全可作主。
机灵的刀疤脸,忙将早已编好理由告诉巴登:“因我父亲做生意亏了血本,借的高利贷需偿还。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安,若没还清袍哥的高利贷,我就没心思干好押运之事。”刀疤脸想借旺堆不在机会,逼巴登借给他偷偷做鸦片生意还差的本钱,只要这次买卖成功,他何愁还不了巴登家七十两银子?
见巴登不语,明白刀疤脸意图的肖志雄,走到巴登身边说:“巴登掌柜,王成汉家确实遇到困难,这样吧,如果到期他还不了这七十两银子,我这担保人可替他偿还,咋样?”
巴登:“那好,你俩立个字据如何?”巴登清楚,如果刀疤脸再离开茶庄 ,他缺了得力护卫人员,就无法再去成都做军火和鸦片生意了。
刀疤脸一听,立马抓过桌上纸笔,很快写好借据。随后,作为担保人的肖志雄,也认认真真在借据上摁下拇指红印。
巴登随即从刀疤脸手中接过纸条,认真看过后,用手背拍着纸条说:“俄呀 ,押运队长,明天临行前给你银子,如何?”
刀疤脸:“行,就照你说的办。”
巴登环视众人,又高兴说:“大家准备去吧,明早天亮准时出发!”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