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老父亲
《我大的菜籽油夹馍》
窦变丽
收获的五月天，这里的村民也在树行子，闲置的地里种了菜子，忙碌的身影，满载着丰收果实的喜悦。
我便想起了我小侯我们队里种的菜子与我大给我的菜籽油夹馍。
自小的意识形态里，菜籽属于我们那里旱涝不能保收的垣坡，河滩地，场畔（因为要用场，菜子收获早），棉沙土壤种植的油料作物。它比麦子播种晚但收获早。
一场秋雨过后菜子破土而出，伴随着冬雪长成叶子。母亲便在擀对面条，烧开了水之时到场畔里掘一把黄菜回来下锅。黄菜下锅的连锅面至今让我回味无穷，记忆犹新。
一场春雨之后，食粮紧张的人们便在星星出全的夜晚偷着挖满青充饥。这是一个有技术含量的活，满青像萝卜一样扎根于地下，大人们便磨快了刃片刀子用镰拁挖出满青的三分之一回来煮饭吃，根部是必须留着再长菜子的。我们这些小小屁孩便连根挖起断了菜子的子孙后代。在后院里拢了火或者塞进锅洞里烧着吃。不管那一说都是我今生难忘的。寸八长的满青轱辘子煮着粘稠的包谷珍，用勺子在尺八大铁锅里一撹，一羕。我们姊妹几个便像小猪娃子一样围住了锅台，伸着舌头，吧嗒吧嗒弹着嘴，忽喽，忽喽吃上几碗。我们几个烧的满青啃的嘴唇就像画了眉的乌鸦似的，心里也美滋滋的。
和煦的春风相拥着毛毛细雨胖墩墩的菜苔如雨后春笋般一路走高。孩童下学归来早，忙提小笼掘菜苔，淖水现吃，晒干预备冬季吃，我最爱吃的是我妈卧的酸菜，浆水搅团。我家是农民，（父母凭着挣工分糊口，饭里油少）真羡慕我的学友天佑端着一碗油浪浪的搅团，我的酣水流到脚跟！我妈便说:“今年好好的挣工分，年底也能多分几斤油，我娃也能吃上油漂一层的搅团”。
下学回家的路上，口渴了，撅了一把菜苔或者是菜子花塞进了嘴里，碧绿的汁液顺着嘴角流出，伸出舌头用舌尖往里一钩，光滑光滑的，棉甜，醇香。无论那一项都是现在的果汁望尘而莫及的。如今的孩儿可望而不可极。
满载着丰收果实的各种车辆将辗好，晒干的菜籽送往距我们一条河的油坊，生产队长派了挑担子的把式去油坊担油，当然我父也在其中，我用切面刀切好了好几个我妈蒸的包谷面馍馍盛在茶盘里放到案板上，（预备着我大担油回来夹油）和我的伙伴们在我家门道抓五子等父亲，距离我家两三丈远的地方父亲便慢慢的放下担子，我悄悄地端了茶盘过去，父亲便用筷子插了馍心，小心翼翼的伸进油桶，如饥似渴的包谷面馍咕嘟咕嘟食饱肚圆。父亲便一页一页的放到我端的茶盘里，也用同样的方式给同伴弄了几片，叮咛我们悄悄地回家。父亲的同伴觉得他吃亏了，（他娃没有来）我眼睁睁的看见他将油桶搬栽楞美美的喝了好多口油。
我们各自拿了散了盐的油馍页忘乎所以的在我家门口你推我挤的吃了起来，别提那个洋洋自得的劲，简直把生日都忘了！父亲路过，又一次使眼色让我们回家吃，不能惹事。我的伙伴阿迪出来晚没有吃上油馍便骂我的父亲:“担子担子忽闪闪，当中压的鳖叫唤”我们哄他过来把一碎疙瘩子馍赶快塞进嘴里，指头缝间的油也舔干净。我一耳光子打得他的嘴唇像猪嘴一样厚。捂着嘴叫唤着回家了，他妈领着他娃兴师问罪来了。
我妈妈再切了一些馍和油馍对着槎一槎，我家烟囱炊烟袅袅，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铁铲伴奏油馍页在大铁锅内清心欢唱。妈妈便铲了一页黄干黄干的油馍散了盐递到了阿迪手里。一边翻动着馍一边教训我，手颠（打人的意思）的很。把你大骂折了，以后看你还手颠不？
那个贼怂夏天只穿一个粗布大半截裤，光着脚，打着精身子，我一把没有抓住。
交了油回来的父亲便挡住我说:“保（别的意思）撵了，保（别）撵了，叫吃气（去）父亲便问母亲炒面还有没有，在哪里放？说牛蛙喝油多了吧（拉的意思）得提不起裤子用炒面控制。父亲摇了炒面出去了，阿迪他妈便说喝滑肠了！我们几个小崽娃子也拍手称快:“撩，撩，撩，热红苕，一个葫芦两个瓢”。滋啦的油馍页伴随着菜籽油的郁香左邻右里都赶到我家院子。
父亲回来了，满院子的人蹲着的，站着的，说着的，笑着的，只听见油馍页嘎嘣嘎嘣做响。尺八大铁锅里扣着一个油亮亮的铁铲铲。父亲望着我和颜悦色的说:“我娃今个总算把油夹馍吃了”。然后对母亲说，几个娃夹了一斤多，牛娃喝了一斤多，保管员称了秤说短的油太多，今天没有工分，短的油年底分油时扣。还让妈妈不要计较，比竟咱娃也吃了油夹馍吗。我看着阿迪他妈吃着我的油馍我吹胡子瞪眼，父亲便说:“你凤姨恓惶的和啥似的。油罐里的油越吃越多（她是吃饭时用筷子在碗里一沾再在油罐里沾）”
我的父亲到了一洋瓷缸子开水，剥了一头蒜，取了个蒸馍蹲在我家的墙根毫无怨言的吃了起来。我赶紧端了一个凳子于他。
看见阿迪攥着烧烫的油馍页仓皇逃串的样子我便想起了我的伙伴润润，润润大我一岁但是低我一头，放学回家途中经常看旱茅房爬出来的屎巴牛在路上滚蛋蛋好玩，边玩边喊，一个娃娃一寸高，推个车车卖核桃，问你核桃咋数哩，鳖撒（头）昝（低的意思）下只走哩。我们几个经常因屎巴牛发生冲突。放学时我商量润润到我家茅房捞屎巴牛（整个堡子就我家是水茅）捞上来的屎巴牛放到包谷壳壳上，捞了七个时他要回家吃饭，分好了的，他三个我四个但他走时端走了四个这一份，我边追边喊，润润吓得将屎巴牛塞进他爷爷的被窝里，我一把把润润豁倒，抢了一个屎巴牛就往回跑。润润一家人有看法没办法。可想而知不是我大挡我我撵到阿迪屋里将是怎样的结局！
自此以后我的人生道路上，彻彻底底的改了手颠的毛病。
看着我那时已年过半百的父亲，我便想起了《三国演义》里说，周瑜出谋划策，把孙权的妹妹许配刘备，让刘备到东吴成婚，想乘机扣留，夺回荆州。结果刘备成婚后带着夫人逃出吴国。周瑜带兵追赶，又被诸葛亮的伏兵打败。人们讥笑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后用来比喻想占便宜，没有占到便宜，反而遭受损失的人。（我父还不是想占便宜给我夹油馍吗）我想起了《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老父亲》。
我是天下一农民女，无眠之夜想我善良，忠厚的老父亲。
编辑：高玉虎
作者：窦变丽，西安市阎良区北屯乡土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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