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黎正光 , 当过兵上过大学,曾任《四川工人日报》文学编辑、四川青年诗人协会副会长、中国《汉语文学》网站总编辑等职。为写作体验,他曾自费徒步考察长江之源、通天河无人区,《人民日报》还误发过他遗作。创作生涯中,他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人民日报》《诗歌报》《萌芽》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近八百首(章)诗歌作品,曾数次获国内外各类诗歌奖。出版有诗集《生命交响诗》《雪情》《血羽之翔》《时间之血》和八十万字长篇小说《仓颉密码》,被誉为中国仓颉写作第一人。他的藏地长篇小说《牧狼人》(上下部)已正式出版。他创作有影视作品《仓颉密码》《疯狂的芭蕾》《牧狼人》等,并多次参与影视剧和纪录片策划与撰稿。现为北京某影业公司文学总监,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中国自由撰稿人。

《牧狼人》连载(三十二)
作者|黎正光(中国)
深夜,刀疤脸把肖志雄送回客栈。
肖志雄将门栓一插,回身指着刀疤脸厉声说:“好你个王成汉盗马贼,你就这样出卖你师父的?”
刀疤脸心里有数,他知道肖志雄对旺堆控股马帮已完全认同,只待责、权、利条件细化之后,就可签字画押。肖志雄此时非但不感谢他,反装出一副责怪模样,自有他马帮头的自私精明原因。说穿了,他怕刀疤脸向他讨要好处。
唉,肖志雄曾是刀疤脸师父,但江湖剑客王成汉这些年巨大变化和豪侠胸怀,哪是勤劳自私的肖志雄能理解的!
刀疤脸装着一脸无辜回道:“师父,您若是对旺堆控股马帮不满意的话,我明早就对旺堆土司说,让他去收购控股别的马帮便是。您可千万别对我的一片好心,用出卖二字来否定。”
肖志雄没立即搭话,而是掏出叶子烟在烟杆上点燃,然后吧嗒着沉思起来。经过今天同旺堆父子初步会谈,他已从最初的抗拒心理转向完全认同,是因他这穷怕了的人清楚,正像徒弟王成汉所说,他真的开始转运啦?他清楚知道,他今后不再为马帮担主要责任和风险了,更不会为运送贵重物资而愁本钱了。他心中暗喜:看来,老子转运时候真的到了!
肖志雄猛吸了几口烟,待烟圈从嘴中吐完,他猛然敲灭烟头,试探着向刀疤脸问道:”王成汉,若马帮扩大后,旺堆可否让你加入马帮队伍?”
刀疤脸:“我加入马帮,是旺堆土司控股您马帮的首要前提。”
肖志雄暗惊,却装着不在意说:“哟,这么说来,你对他们如此重要咯?”
刀疤脸:“我并不重要,而是我结拜大哥扎西重要。您知道吗?因仗义的扎西帮旺堆从土匪手中夺回被勒索的三千两银子,扎西又是巴登自愿拜认的师父。扎西枪法好,人又豪爽仗义,若拉草原土匪猖狂,旺堆一家早已把扎西视为他们保护神。两月前土匪在藏历新年抢劫旺堆一家时,我无意间助他们打退土匪,使旺堆一家免遭血光之灾。”
肖志雄:“这么说来,你和扎西都成了旺堆一家保镖了?”
刀疤脸:“师父,老实对您讲,本人并不怎么喜欢旺堆土司和巴登。”
肖志雄有些惊异:“你既不喜欢他们,为何要替他们卖命?”
刀疤脸:“师父,难道这世上就您一人喜欢银子?”
肖志雄大惊:“什么,你也要从马帮分利?”
刀疤脸笑了:“师父别紧张,我不分您的利,而只是从旺堆股份中分那么一点点而已。”
肖志雄:“成汉哪,从我近十年跟旺堆打交道看,他是个把利看得十分重的家伙。要从他那分得利润,可不容易哟。”
刀疤脸:“旺堆必须分利给我。因由我负责武装押运货物。没有我,他不敢做贵重货物生意。我是成都人,今后从成都进的货得由我来张罗。”刀疤脸没向肖志雄透露未来马帮将贩运鸦片和枪枝计划。
肖志雄难已相信:“武装押运,就你一人?”
刀疤脸摇了摇头:“不是,至少三人,多则五人,全部配备新式快枪。”
肖志雄听后,点点头说:“难怪旺堆那么胆大,敢长途贩运贵重物品到藏区,原来他是要靠枪杆子挣钱。嗨,这下老子就放心了,这三七分成合同我答应,明天签了便是。”
刀疤脸见肖志雄答应同旺堆签合同,心里自然十分快意。稍后,刀疤脸又面带笑意说:“师父放心,我不是扎西,我是您曾经的徒弟,自然心是向着您的。今后,用啥价进的货,又是啥价出的手,您我心里都得有本账。若旺堆和巴登敢不按合同给我俩兑现承诺,老子就有法叫他父子加倍偿还您我血汗钱!”
肖志雄一听,忙上前紧握刀疤脸手说:“成汉徒弟,有你这句话,为师心里就踏实啰。”
第二天下午,肖志雄在春风茶庄同巴登正式签了入股马帮合同,作为中间人的王成汉也在合同上画了押。签完合同后,除旺堆外,春风茶庄一干人马在巴登带领下,请肖志雄及三个马帮伙计,去醉一春酒馆大吃一顿,以示庆祝。
玉香见刀疤脸已在马帮有了股份,特为巴登这桌送上两份大菜,表示对刀疤脸一番祝贺之意。在玉香心中,她的相好终于干上正经营生了,虽是马帮小股东,但她相信精明能干的刀疤脸,不久就会赚上银子。今后,她再也不担心刀疤脸为酒肉,赊欠她永远也没还清过的银子了。
酒席快散时,早已同刀疤脸商量好的扎西,向巴登请了几天假,他要剑客兄弟陪他去草原再猎杀一次大狼。巴登要同肖志雄一道在县里马市挑买驮马和另招聘两名伙计,还得耽误几天才能完事,自然就爽快答应了扎西要求。
黄大郎得到巡山的秃子禀报,说老鹰岩山下不远草甸上,教堂的洋牧师领着教友们,将马车从县里拉来的砖石和旧门窗堆放在那,好像要修建什么房屋。疑惑不解的黄大郎要秃子装扮成牧民,第二天去探问明白。因为,黄大郎最担心县衙在此修建兵丁训练营地。
第二天午后,当黄大郎从打探情况的秃子嘴中得知,山下草甸将修建麻风医院时,脸气变形的黄大郎在洞中大殿高声吼叫:“日他娘的,我‘雪山雄鹰’大队占据的老鹰岩,岂能同那些麻风病人为伍。狗日的洋牧师,他是想用这阴毒之招,致我老鹰岩兄弟于死地啊!”
大小土匪听后,大骂教堂和约翰牧师用心险恶,纷纷叫嚷必须处死洋牧师。当夜,泽木剌率领一伙小匪,一把火将草甸上的旧门窗和部分木材烧个精光。当约翰得知消息后,气得病倒在床,立即下令暂停转运建筑材料。
丹珠探望病中约翰时,十分后悔抹着泪说:“尊敬的约翰牧师,我们为建麻风医院,方方面面考虑了许多问题和困难,唯独遗漏了老鹰岩土匪。没想到,这些土匪如此不通人性,破坏我们教会在草甸修建麻风医院。”
约翰:“丹珠,这事也不全怪土匪。你想想,这若拉草原谁不怕麻风病?他们得知要同麻风病人朝夕相望,当然害怕。待我身体好些后,我得亲自去趟老鹰岩,给那的大头领做做工作才行。”
丹珠大惊:“约翰牧师,您不能去老鹰岩,那些土匪可不会听您道理的,正像您说的,谁不怕麻风病呀?”
约翰:“我会给他们讲麻风病特征和传染道理的。丹珠,你想想,没有困难和危险,上帝派我来这干啥?”
说完,身心疲惫的约翰一阵咳嗽,丹珠看见,约翰擦嘴的白手帕上,已染有鲜红血迹。

寒星幽暗,在墨蓝色天幕烁烁闪闪。
三更时分,早已下马前行的扎西和刀疤脸,悄悄来到老鹰岩后山。由于刀疤脸来过两次探察地形,故对此地早已熟悉。为攀岩方便,刀疤脸将厚重的藏刀放在了教堂阁楼,除怀中仍揣着短枪外,另外特带了两把短刀随身。
扎西和刀疤脸拴好马后,按事前商定,扎西负责接应去盗回酒器的刀疤脸。扎西取下背上叉枪,躲在大树后朝暗黑的山上瞄了瞄。待扎西朝刀疤脸点头后,刀疤脸唰地将绑有铁爪钩的长绳朝斜长在山腰的大树抛去。很快,铁爪勾住树杆,长绳也随之垂落下来。即刻,抓着长绳脚登山崖的刀疤脸,蹭蹭蹭就蹿上山腰树上。接着,刀疤脸从腰上取下另根长绳,又如法泡制将拴有铁爪钩的长绳朝山上石槽抛去。刀疤脸试试铁爪勾牢石槽后,又紧抓绳索朝上攀去。
没想到,昨夜卓玛将洗碗水从石槽倒下后,由于初春之夜寒气逼人,流下的水顺山崖结成崖冰。刀疤脸快接近石槽时,脚下马靴登着崖冰一个劲打滑,致使刀疤脸紧抓长绳在半空好一阵悬荡。
作了长时准备的刀疤脸,预计了各种可能意外事件发生,唯独没想到初春之夜山崖遇水仍能结冰。悬在半空的刀疤脸情急之下,拔出身上两把短刀,左右手各持一把狠狠朝山崖扎去,然后慢慢引体向上,朝老鹰岩厨房位置攀去。
大殿内,黄大郎一伙仍围在火塘边喝酒。
由于昨天黄昏,泽木剌一伙烧掉堆放在草甸的旧木窗和一些圆木,三寸丁回来又禀报说,刘县令已收下金条,答应对旺堆土司的事,不再过多干预。黄大郎一时高兴,竟从他卧室箱中取出精美酒器,要好好享受难得的快活时光。
面对春节和藏历新年后,陆续新增加的二十多名入伙人员,黄大郎知道,仅每天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开销。这些啸聚山林入伙为匪的人,他们不是为过苦日子来。他们渴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们还希望可随意强占民女出入妓院,即便哪天一命呜乎,也不枉来世上走过一回。漠视自己性命,也轻贱他人生命,这便是一般土匪共同特征。
黄大郎今夜之所以要用精美酒器招待众匪,他知道,这件宝贝在他身边日子不多了。他要购买新式快枪,要维持弟兄们天天需要的酒肉生活,即便绑架曲珍成功敲诈到三千两银子,其经费也是远远不够的。他确实恋恋不舍这精美酒器。只有他心里清楚,今夏,这酒器不是出手在成都古玩市场,就是卖给拉萨的头人领主们。从此,这用命换来的酒器,就跟他这老鹰岩强人无缘了。
下半夜,一些小匪喝得倒在火塘边早已酣然入睡,唯有泽木剌和三寸丁仍陪着黄大郎继续喝酒。黄大郎不时眯着发红眼睛盯着手中酒器,喃喃自语:“宝贝酒器啊,你胎质细腻绘画精美,胜过无数窑子里的头牌哪。可惜,世道艰难,我、我黄大郎留不住你哪.......”说完,两粒黄豆般大小眼泪,从他眼中慢慢滚出......
刀疤脸刚一个引体向上翻上石槽,一巡逻小匪似乎发现有人影从石槽跃上,端枪就冲了过来。闪身的刀疤脸一个箭步蹿上,左手勒住小匪脖子,右手一刀插进小匪胸膛。只见小匪两眼一翻,毫无声息就栽倒在地。不容细想,刀疤脸抓起小匪就朝山下丢去。
见酥油灯晃动的厨房有人,刀疤脸立刻朝马靴插回短刀,掏出短枪握在手中,悄悄朝厨房摸去。刀疤脸刚朝厨房探头,端着牛肉汤的卓玛正要出门,刀疤脸举枪顶着卓玛额头,问道:“你干啥的?”
卓玛吓得哆嗦回道:“好、好汉,我、我是被他们从山下抢来做饭的,你千万别杀我,我还有小女儿等我回去哪。”说完,卓玛就落下泪来。
犹豫片刻,刀疤脸盯着卓玛说:“好,我不杀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大头领卧室在哪。”
“好的。”卓玛点头应道。
刀疤脸见卓玛将手中大碗肉汤放回案板,警惕问道:“这么晚了,你给谁送肉汤?”
卓玛:“今晚大头领在大殿饮酒,我是给他们送的。”
刀疤脸一阵暗喜,忙问:“这么说来,大头领屋里没人?”
“嗯。”卓玛点点头。
刀疤脸随即用枪顶着卓玛腰说:“快点,带我去他屋里。若你胆敢喊叫,我就先杀了你!”
卓玛跨出厨房,领着刀疤脸匆匆朝山洞另一则石屋走去。很快,卓玛来到一石屋前说:“好汉,这就是大头领卧室。”卓玛话音刚落,刀疤脸一把将卓玛推进石屋,说:“你就在这老实呆着,见外面有人就支会一声。”说完,刀疤脸迅速将室内油灯点燃。
转眼之间,刀疤脸就在室内翻箱倒柜搜寻起来。好一阵后,没找到酒器的刀疤脸极为气恼,低声朝卓玛问道:“喂,你知道大头领有个好看的酒壶吗?”
卓玛想了想,回道:“好汉,你问的可是上面有彩画用陶瓷做的带把酒器?”刀疤脸点了点头:“对,正是它。”
卓玛指着室外说:“大头领拿出去了,正在大殿喝酒用哩。”
刀疤脸一听,气得仰头叹道:“唉,老子运气太差了,早不来晚不来,咋偏偏遇上他狗日的喝酒时来。”随即,刀疤脸跳下床,从箱中抓出仅有的三根金条塞进怀中,然后又用枪指着卓玛说:“我今夜不杀你,等我走半个时辰后,你就去通报大头领,就说发现有人从后山上来过。”
卓玛吓得浑身颤抖说:“好、好汉,我不敢去通报。”
刀疤脸:“你若要想活命,就必须按我说的做,不然,他们会饶不了你!”
卓玛怔怔望着刀疤脸,惶恐回道:“好、好的,谢谢好汉。”
随即,刀疤脸一个闪身跨出石屋。
喝得口干舌燥的黄大郎见卓玛久久没端汤来,便对三寸丁说:“老三,那狗日的瓜婆娘,咋去半天也没把牛肉汤给我端来,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厨房睡着了?”
三寸丁应了一声,立马起身朝殿后厨房走去。
刀疤脸刚要走到石槽处,从厨房钻出的三寸丁就发现走来的刀疤脸,机警的三寸丁忙又闪回厨房。而此时,发现情况的刀疤脸也明白,退回厨房的家伙已发现了他。
躲在厨房的三寸丁没枪,只有插在背上的几把飞镖。
刀疤脸清醒意识到,若他不即刻离开匪巢,就有丧命危险。想到此,刀疤脸立马冲过厨房,朝石槽奔去。
暗中的三寸丁似乎从身影已认出刀疤脸,忙大声喊叫:“快来人啊,有贼人上了老鹰岩!”喊叫过后,蹿出门的三寸丁唰地一镖,朝正抓绳朝下溜的刀疤脸就是一镖。
抓绳的刀疤脸听见风响,将头朝后一仰,飞镖擦着他鼻尖飞过。气极的刀疤脸,挥枪朝三寸丁打去,三寸丁又忙闪躲回厨房。这时,听见枪声的黄大郎一伙,提着枪就吼叫着朝殿后冲来。
三寸丁见大当家一伙冲来,忙指着石槽上的铁爪钩说:“大哥,那剑客贼人就是从这上来的。”
黄大郎一听,急了:“老三,你为啥不断他绳索?”说完,黄大郎举枪就朝绳打去。绳一断,刚下到半山腰的刀疤脸一下跌骑在树杆上。事不迟疑,刀疤脸挣扎爬起,又忙抓着另根绳索朝山下溜去。
这时,山上传来一阵枪声,只见刀疤脸刚离开的树杆,一些枝丫就被打断纷纷掉落山谷。急了的扎西忙举起叉枪,也朝山上一阵射击。
薄雾飘荡,一阵乱枪之后,山谷又渐渐恢复宁静......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