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黎正光 , 当过兵上过大学,曾任《四川工人日报》文学编辑、四川青年诗人协会副会长、中国《汉语文学》网站总编辑等职。为写作体验,他曾自费徒步考察长江之源、通天河无人区,《人民日报》还误发过他遗作。创作生涯中,他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人民日报》《诗歌报》《萌芽》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近八百首(章)诗歌作品,曾数次获国内外各类诗歌奖。出版有诗集《生命交响诗》《雪情》《血羽之翔》《时间之血》和八十万字长篇小说《仓颉密码》,被誉为中国仓颉写作第一人。他的藏地长篇小说《牧狼人》(上下部)已正式出版。他创作有影视作品《仓颉密码》《疯狂的芭蕾》《牧狼人》等,并多次参与影视剧和纪录片策划与撰稿。现为北京某影业公司文学总监,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中国自由撰稿人。

《牧狼人》连载(二十二)
作者|黎正光(中国)
快到县城时,扎西竟犹豫起来,不知先去哪更好。
按往常,他会直接去铁匠铺,可现在他已知桑尼在洋教堂,而非要拜他为师的巴登,也盼着他去作客。想了一阵,最后扎西还是选择了先去铁匠铺,因为,他嫌教堂说话喝酒不方便,泽翁大叔的铁匠铺暖和随意。至于旺堆土司家,他想若能见着结拜兄弟,等商量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磨蹭好一阵后,快到午时,骑马的扎西终于来到铁匠铺门前。小尕娃见扎西到来,忙蹿出接过扎西丢来的马缰,将枣红马拴在门旁石墩。放下铁锤的泽翁取下皮制围腰,朝扎西迎来:“扎西德勒,你终于来啦。”
扎西:“俄呀,泽翁大叔,我想你们哪。”
待扎西进屋后,泽翁对尕娃吩咐:“快去洋教堂,告诉丹珠和桑尼,就说扎西来铁匠铺了。”说完,泽翁从柜中取出一两银子,塞在尕娃手里,“给我们买点好吃的回来。”
待尕娃跑出铁匠铺,泽翁又对扎西说:“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丹珠已好几次回来打听你消息哩。”
扎西一愣,忙说:“丹珠找我?我跟她和教堂没啥联系,找我做啥?”
泽翁:“扎西,丹珠说有要紧事告诉你。”
“没啥要紧事吧。”扎西突然发现墙上藏刀不见了,忙又问道,“泽翁大叔,我那结拜兄弟把藏刀取走了?”
泽翁:“取走了,二十天前就取走了。是夜里取走的。走时还送了包牛肉酬谢我。”
扎西:“我兄弟走时,没留下什么话?”
泽翁:“你的结拜兄弟,又不知你认识我,他能留什么话。”
扎西笑了,拍拍自己脑袋说:“俄呀,果真如此,我还没告诉他,我和铁匠铺之间的关系哩。”
此时,打箭麓异常冷清街道旁,蹒跚走来一位头发蓬乱遮面、杵着单只拐杖汉子。汉子端着个残缺破碗,沿街向开着门的店铺乞讨,低沉乞讨声不时传来:“好心的阿爸阿妈、大婶大叔们,可怜可怜我这残疾人吧,求你们给点食物,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听见乞讨声的泽翁,忙从柜上盆中面饼上,掰下一块拿在手中。当乞讨人走到门外时,泽翁走出将面饼放在乞讨人破碗中。乞讨人接过食物,躬身对泽翁说:“俄呀好人,菩萨会保佑你长命百岁。”说完,乞讨人抬头盯看屋内扎西两眼,又慢慢沿街乞讨而去。
屋内的扎西分明看见,这乞讨人的左袖是空的。扎西不禁叹道:“唉,这可怜的叫花子,不仅腿有伤,竟还是个不幸独臂人。”
谁也没想到,该乞讨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劫牢救出后消失的土匪蛮尕。昨夜,蛮尕有意没跟黄大郎一伙逃回老鹰岩,就是想留在打箭麓县城。他留下的目的极为简单,为向砍掉他臂膀的旺堆复仇!
不久,丹珠和桑尼跟着尕娃,来到铁匠铺。
桑尼一见扎西,猛扑扎西胸前呜呜哭了起来:“扎西哥,你上哪去了,快把我给急死了。”
扎西有些惊诧,忙问道:“俄呀,我没走多久嘛,为啥就急死你了?”
桑尼:“扎西,你知道吗,出大事了。”
扎西一愣:“出啥大事?”
桑尼:“你的结拜兄弟,两次差点被旺堆土司的大公子打死。”
扎西大惊:“桑尼,你是说,我的盗马兄弟?”
桑尼点头说:“对,就是脸上有疤的剑客大哥。”
扎西:“为啥巴登要打我兄弟?”
桑尼摇了摇头。丹珠马上回道:“扎西大哥,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原因,好像巴登过去跟剑客大哥有仇。”
一旁的泽翁有些惊讶听着几人对话,不断叹道:“俄呀,那汉子订制藏刀,不是为防猛兽,原是为对付仇人的。”
着急的扎西一把拉过桑尼,问道:“我的结拜兄弟现在哪?”
桑尼:“他受了伤,现躲在教堂阁楼里。”
丹珠:“扎西大哥,你那剑客兄弟好像一直在等你出现。”
“俄呀,我说他为啥没来魔鬼寨,原是被巴登一伙打伤在教堂里。”说完,扎西忙将叉枪抓在手上。
桑尼:“扎西哥,你结拜兄弟曾说起同你相约之事。那时,他正病得厉害。他说失约很对不起你。”
扎西提起叉枪朝屋外走去。丹珠忙上前两步,拦住扎西说:“扎西大哥,现在你不能去教堂。”
扎西惊异问道:“为啥不能?”
丹珠:“你的结拜兄弟,现是秘密躲藏教堂阁楼的。若你这猎狼人一去,全教堂的人就知此事了。你难道不知,巴登的阿妈央宗跟教堂的人都熟悉,万一她回家告诉巴登,巴登再派人来刺杀他咋办?你知道吗,已无分文的剑客大哥,现在他根本没别的地方可去,眼下教堂,就是他最好避难所。”
扎西听完,不断叹道:“唉,我的兄弟受苦了受苦了。没想到,我冒死相助的巴登,竟是如此可恶之人。哼,看我今后咋收拾这个坏徒弟。”
桑尼忙把尕娃烧好的酥油茶倒在木碗中,递给扎西说:“扎西哥,别急,先吃点食物再说。”
扎西接过酥油茶向丹珠问道:“丹珠,我多久见我兄弟合适?”
丹珠:“今晚,我就安排你俩相见。”
扎西听后,仰脖一口将碗中酥油茶喝尽……
呜呜寒风,宛若一群康巴藏地流浪歌手,掠过若拉草原。
天黑后不到一个时辰,扎西按丹珠安排,背着包袱来到洋教堂大门外。扎西见四下无人,便叩响教堂大门。很快丹珠就将大门打开,扎西闪进教堂,随丹珠匆匆来到桑尼房间。
早等侯在此的刀疤脸见扎西进来,忙迎上紧紧握住扎西手说:“扎西兄,你让我等得好苦哇。”
扎西很快同刀疤脸拥抱一块。稍后,扎西放开刀疤脸说:“俄呀,剑客兄弟,你受苦啦。真没想到,你这么壮实汉子,竟然病倒在这,还被巴登一伙打伤。唉,为兄有愧哪。”
丹珠见扎西和刀疤脸说话压不住声音,忙“嘘”了一声,用手指提示二人小点声。随后,丹珠和桑尼拿出下午买回的三瓶茅台烧春和卤牛肉、血肠、牛肝等食物,几人围在火炉边就喝起酒来。
吃喝一阵后,扎西要刀疤脸脱下靴子,他要看看兄弟的脚趾伤得咋样。刀疤脸笑道:“嗨,区区小伤,早就治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说点开心的。至于我同巴登的恩怨情仇,改日再同扎西兄细聊,咋样?”
丹珠忙附合说:“对对,今天过节,别说那些伤心事,大家说点高兴的,我代表上帝祝大家春节快乐平安。”
见屋内气氛好了许多,刀疤脸提议说,今天既然是我们汉人的春节,我就得先敬大家一碗。随即,刀疤脸率先将碗端起,对扎西说:“时值春节之际,为兄在上,请容兄弟我敬上一碗。”说完,刀疤脸将酒喝干。
很快,刀疤脸又端起斟满的酒碗,对丹珠和桑尼说:“二位妹妹,在我有难流落江湖之际,是你俩救了我。大恩不言谢。对你俩的大恩大德,我今生定当以命相报。”说完,眼眶湿润的刀疤脸又仰头将碗中酒倒进嘴里。
丹珠和桑尼看看有些动情的刀疤脸,也慢慢将碗中酒喝下。
扎西见屋内缺少欢乐,便说:“你们不是说,要说点高兴事么,那么,我就先来说点挣银子的高兴事,咋样?”随即,扎西转身将包袱提在自己身前,然后指着包袱问刀疤脸:“兄弟,你猜猜,我给你寻了个啥样的好买卖?”
刀疤脸盯着黑色包袱,摇头说:“我哪知是啥买卖。”
桑尼好奇拿过酥油灯,照着包袱说:“扎西哥,快打开看看,我可想知道是啥买卖,指不定,今后我也可学学哩。”
扎西笑了笑,猛地将包袱打开。
桑尼见包袱显露出人头骷髅,“啊”地一声大叫,酥油灯立马掉落在地。黑暗中,丹珠惊恐问道:“扎、扎西大哥,你弄这么多人骨,想做、做啥买卖呀?”
刀疤脸迅速将酥油灯捡起,又将油灯在炉上点燃。随后,刀疤脸问扎西说:“扎西兄,我还真想知道,你弄这些人骨,想做啥生意?”
看着疑虑重重三人,扎西又将包袱仔细捆好,然后将人骨换银计划详细说了一遍。扎西刚一说完,刀疤脸就哈哈大笑说:“扎西兄,看来,你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你知道吗,做此等买卖,你干上三年也挣不了二十两银子。”
扎西惊诧反问:“你咋知三年也挣不了二十两银子?”
刀疤脸有些得意说:“扎西兄,一年前,我就在法轮寺了解过此事。有些僧人挑选上百件人骨回寺庙,最后能选做法器的,也不过一两件而已。即使能选用上的人骨,每件收入也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你是知道的,藏地大多实行天葬,人骨极为稀少。若要做这样的人骨买卖,你我只有喝西北风饿死。”
扎西听完,彻底愣了。稍后,扎西摇头叹道:“俄呀,剑客兄弟说的对,我扎西不是做生意的料。但,不管咋样,我仍希望你今后有个正经营生,再别去干盗马的事了。”
刀疤脸将手一拱,认真说:“扎西兄的美意我领了。请大家放心,我已有个发财好计划,今夜趁你们几位都在这,我不妨说给大家听听,让你们也对我未来充满信心。”于是,刀疤脸将在老鹰岩发现乾隆爷用过的精美酒器讲出,并说出如何夺回这值上万两银子酒器计划。最后,刀疤脸得意对三人说:“你们说说看,我这计划若能实现,大家不都能过上好日子么?”
三人听后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说啥好。或许,在他们人生辞典里,就从没有过“发财”二字。
良久,扎西问道:“兄弟,你对夺回值钱酒器,有把握吗?”
刀疤脸:“只要我能潜入老鹰岩洞中,就能夺回我们马帮曾经的酒器。”
扎西:“兄弟,若能夺回酒器,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刀疤脸:“到时,一定请兄相助。”
刀疤脸见丹珠和桑尼听得入迷,又不想她俩再听后面谈话,就找理由说:“二位好妹妹,子夜已过,你们去睡吧,明天我们再接着聊。”
扎西很快明白刀疤脸意思,也催丹珠和桑尼快走。
丹珠二人拗不过扎西和刀疤脸,只好不舍的离开房间。

寒流肆虐的夜深人静时刻,扎西和刀疤脸愉快喝着烈酒,兄弟般情谊随加速流动的血液温暖着漫漫冬夜,滋润着苍凉人世的干涸心田。
不时碰响的酒碗声中,扎西和刀疤脸诉说了各自的分别经历。当刀疤脸听完扎西参加石城大战为巴登家夺银时,刀疤脸说扎西太轻率,为一个从不认识的人去拼命不值。扎西解释说,无论谁被土匪敲诈勒索,他都要同土匪对着干。最遭刀疤脸嘲笑的是,扎西还竟然答应做巴登师父。刀疤脸一针见血指出,这是巴登父子想利用扎西,今后好作他们不花钱的保护伞。
刀疤脸也跟扎西讲了,他躲在法轮寺疗伤和同铁棒喇嘛大战故事,又讲了他躲进教堂、被桑尼发现后巴登一伙来抓他经过。扎西听完疑惑问道:“兄弟,你为啥要躲在这地方,不去住旅店?”
刀疤脸叹道:“扎西兄,你忘啦,我身无分文咋去住旅店?这打箭麓只有醉一春酒馆老板娘肯赊点酒肉给我,除此之外,没一家敢赊东西给我这异乡人。”
扎西:“如此说来,你还欠了酒馆老板娘银子?”
刀疤脸:“唉,扎西兄,不瞒你说,我不光欠了酒馆银子,我还欠了教堂饭钱哩。”
扎西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刀疤脸面前说:“兄弟,这银子拿去还账,够不?”
刀疤脸拿起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说:“够了,但我很想知道,你这么多银子从哪来的?”
扎西:“曲巴头人交给我一个新任务,这是执行新任务的活动经费。”
刀疤脸一惊:“新任务?啥任务,难道比刺杀贡布头人还重要?”
扎西:“冬天要刺杀贡布头人谈何容易,这曲巴头人也清楚。”
刀疤脸:“扎西兄,我再劝你一次,你千万别去刺杀贡布头人。贡布一死,你的死期也就到了。曲巴绝不会让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活在人间。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判断。”
扎西想了想,点头说:“你说的有理。兄弟,我听你的,今后就是有刺杀机会,我也不杀贡布了。”
刀疤脸:“扎西兄,你还没讲曲巴的新任务哩。”
扎西:“我听曲巴头人说,前些日子旺堆土司去了趟我们部族。曲巴老爷已知旺堆土司把茶庄交给了巴登。不知咋的,曲巴头人好像对旺堆家特别感兴趣。当曲巴知道巴登拜我为师后,就要我主动去接近巴登一家。”
刀疤脸沉思一阵说:“这就怪了,你一个奴隶娃子,曲巴头人为啥要你去接近巴登一家。”
扎西:“因为我是巴登师父,又帮旺堆土司大战玛尼石城。曲巴认为我去接近方便些吧?”
刀疤脸摇摇头说:“我看,问题没那么简单。”
突然,扎西放下酒碗说:“俄呀,我想起来了,曲巴头人还说过,他要旺堆土司帮他买快枪,还给了几百两银子给旺堆去疏通关系。我看,好像曲巴心里有些不踏实。”
刀疤脸一惊:“真的?”
扎西:“当然是真的。当时我酒喝得有点多,但这些话却没忘。”
刀疤脸将手往扎西肩头一拍,高兴说道:“扎西兄,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俩的发财机会就来啦。”
扎西极为不解:“啥发财机会来了?”
刀疤脸:“天快亮了,走,上阁楼去,我再仔细给你分析,我俩下一步的发财计划……”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