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事琐记之五——品味“观斗图”

郭双

庚子年春节前后，一场突如其来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四方，按规定均减少外出、居家自我隔离，久未与先生谋面心里甚是想念。近日忽然看到手机微信朋友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都在争相转发《华人头条》《今日头条》《都市头条》相继刊登发表的“2020重点推荐艺术名家：姚小尧”文章，以及《新邯郸客户端》发布“苍茫雄健气象宏阔——浅说‘姚体隶书’的整体印象”文章。该文图文并茂，煞是好看，仅两天时光阅读点击量均过万数，阅者众多，粉丝无数。我细细品读和欣赏之余，即刻拨通先生电话道喜祝贺。

先生直言“咱俩三月有余没有在一起喝茶喽，现在疫情防控形势转好，可以当面细聊啦。”我应约而至，互致平安。姚夫人特意从冰柜里取出茶叶并强调说：“这是南方朋友刚刚寄来的明前新茶，咱换一把新紫砂壶冲泡”。寒暄几句后，聊起近日媒体发布宣传文章，我说有三点印象深刻，一是封面照片，二是姚体隶书的经典总结，三是“劝斗图”。先生笑着说：“呵，那你说来听听呗。”“您还记得封面照片是什么时间，在哪里拍摄的吗？”先生毫不犹豫、干脆地回答：“当然记得！”旋即陷入片刻沉默，我们一起回想过去：那是2015年恰逢先生七十大寿，平生谦逊低调的他从不张扬更不让祝寿贺寿。但总该做点什么留点纪念吧？于是我们共同策划了一场在秦皇岛举办的“姚小尧先生公益捐赠暨从艺五十周年书画展览”，在河北省政府文史馆和秦皇岛市委市政府鼎力支持下活动取得巨大成功。春末夏初，为纪念钻石婚和活动宣传使用照片特地到溢泉湖畔的摄影基地拍摄一组婚纱和休闲照片。先生颇为满意，而这张封面照片乃是首次公开发表。

端起杯盏，嗅下茶气，果然清香扑鼻，抿一口真叫沁人心脾，先稍涩味、后留甘甜。公道杯中茶汤有浊不清，先生说此信阳毛尖明前茶为正宗。我接着说：“文章归纳‘姚体隶书’以‘篆籀线’，‘魏碑折’，‘草书点’，‘结体奇’，‘气象大’为首要观感呈现，是经典的总结。”先生慈爱地瞅着我打趣儿道：“哲学家对书画艺术的认知有进步呀”，我忙不迭的说：“哪里、岂敢，我就是圈外打酱油的。关于姚体隶书以后再讨教，其实我最喜欢和感兴趣的是‘劝斗图’”。

一、蝈蝈与童年的一份美好记忆有关：

这幅“劝斗图”是新作，乍一过眼，几乎颠覆我和先生二十多年的相熟相知，画的构图和表现既新鲜又倍感好玩儿。画面直观就是在老宅门洞里，三只蝈蝈在嬉戏表演。蝈蝈描绘生动活泼，疏密结合，主次分明。其画以简淡为尚，笔墨精致老辣，设色淡雅。物象之透视感，立体感，有意表现不对称性，构图尤重点线面之呼应。工笔画中带有文人写意画的韵致，意趣天真，怦然心动。画面上方两只蝈蝈在缠咬掐架，触须也像似动非动，须的线条似柔实刚，似断实连，直中有曲，乱小有序。看似容易，实则极难。爪子由粗而细有开有合富有弹性，画得活，则之动态自出，画僵了，也就失去生命。

画面中那只所谓“劝斗”的蝈蝈，活泼灵敏机警有生命力，头上的三笔，左右一对浓墨眼睛使得头部变化多端。用淡墨描绘躯体，增加了蝈蝈身体的透明感，从而更能显现出晶莹剔透的感觉。腰部一笔一节，连续数笔由深到浅，形成了腰节奏的由粗渐细。用笔的变化使蝈蝈的身躯有一定拱起，增强了力量感。但见这只蝈蝈躬腰匍匐，大有扑进之势。或有人言，艺术是对生活的敏感洞察，是精准提练和有想象为的提升，余深以为然。

我提前也做了功课，百度搜索关于“蝈蝈”注释：蝈蝈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螽（音钟）斯，在数千年前的周朝就己寓意开枝散叶，家族人丁兴旺，选择蝈蝈自然是带着美好的祝愿和寄托，因为谁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幸福安康。“您是否是要借用蝈蝈的寓意，祝愿社会和百姓美好吉祥呢？”先生沉思片刻：“你说的对，我真挚地希望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幸福安康。但画蝈蝈与我本人喜好有关，尤其是与我童年的一份美好记忆有关。”为什么呢？我充满疑惑又特别想八卦一下书画大师的童年和我等俗人有何区别。先生抿着嘴望向窗外，眼神里泛出天真，面部挂上一丝顽皮，“咳，小时候也尽是瞎玩儿。我在劝斗图画上题的跋文就是记述我童年的那些美好回忆，你没有看到吗？”我不好意思的回答：“看了，使劲看来，没有看懂。要不这样，您现在给我念念？”

正文为：余孩提时，常和小友去田园玩耍。常见水牛、蜻蜓、蝈蝈草虫之类。捉回来用针扎钉在墙上，想是最天然的标本了。小学时因家境贫困南迁至峰峰，心爱的标本被遗弃，从睡梦中始而得见。

“可惜无声”，原来先生画蝈蝈既来自于儿时的回忆，更来自于细致入微的观察，因为怀旧和思乡的缕缕情思，注定赋予这幅“劝斗图”与众不同的内涵因素。先生用口语化题写小文，记录下孩提时纯真与美好，极朴素、极有味。写出自然的生命流动亦有光阴流失，人生易老之叹。怀旧，尽显对流逝岁月的追忆，对似水年华的吟哦；思乡，是对亲人对故土的眷恋，说明先生乃是重情重义之人，难怪先生常以沧人小尧落款。但这感叹并不悲哀，反倒是有去繁就简、追崇返返璞归真的内在冲动。“劝斗图”画面立意诠释了对小生灵的关爱，诗性画意间，无不体现博爱与睿智。

先生私下对我说，画这幅“一拃”大的小画，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单从画的命题“劝斗”一词讲，它有一语双关之妙，其意味可让读者闭目沉思，如陈酿回甘----，再说先生用不常见的蝇头魏体行书长题长跋，仅用了百余字的小文便简而概之的述说了先生的求知一生。然最为称道的是，先生这幅长题长跋所形成的构图，恰好呈现一“门”字形，把正在撕咬、掐架的双方和观阵的一方，巧妙的圈在“门”内，是先生别具匠心要寓意“窝里斗”之陋习？还是无意中的巧合？我期待先生进一步阐述解谜。

我开玩笑说，地球人都知道您是书法家尤以“姚体”隶书著称，一般人并不十分了解您能画善画，我也很诧异“劝斗图”这幅作品无论构图、立意和表现形式都有别于您以前沉稳厚重、庙堂大气的书画作品风格，反倒有小清新甚至带点小资情调味道。莫非您是在创新？先生一边抚摸和擦拭手中的紫砂壶一边严肃地说，不是创新，是临摹。连你也不知道我内心住着一个情结和夙愿，我接着给你读画上题写的跋文吧。正文为：初中时，从书中得见白石草虫，如我收藏的标本重新搬到纸上，倍感亲切。迁居北京后，想自修白石草虫，抽出一年之余时间研究涉猎，得之皮毛也。

啊哦，原来如此。想起我曾经写过的“尧事锁记--捡漏篇”对齐白石老先生书画作品的浅浅印象，我仍不解的刨根问底儿似的抛出排比问题，您已是国内书画界的大咖，干嘛还要临摹呢？临摹和创新是怎样的关系呢？怎样才能形成自己的风格呢？先生说，好家伙，你提问的还不少。书画同源，相互滋养。我十分喜欢和敬仰白石先生的画风，临摹不仅是向榜样致敬，也是尝试和探索。登攀艺术高塔，“临摹”是段漫长之路，又是必修之课，是到达艺术彼岸的桥梁，“拿来”是汲取优秀传统文化时，最“抄近”的学习过程。创新必须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否则就是“无本之木”“无踪可寻”，这就是书法中的”法度”，你不能越过这个潜在的规则。因为书法必须以古老的汉字作为载体，但是不创新书法的生命就得不到延续，书法艺术，就会停止不前。所以带着脚镣还得让它跳舞，继承与创新其实是手掌的正反面缺一不可，但继承是手段，创新才是目的。临摹是依样画葫芦，是为今后创新做更好的铺垫。创新是给这个世界增添前所未有的“新”和“彩”。动为变的过程，化为变的成熟，万物一变常新。”“风格是书法的技巧，书者社会阅历和知识面的有机结合，达到较高层次后形成的个性化的面貌，如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是对被贬黄州怀才不遇的感叹，一腔无奈与悲愤用书法的形式直抒胸意，写出了被后人称颂的“天下第三行书”。试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翩翩少年如何写得出，学得成，故学书要先学一般“走路”，不要急于创立个人风格，梅兰芳演贵妃醉酒是风格，别人学不来，一个傻小子在台上乱舞，别人也学不成，你能说那是风格吗？我的书法风格，我的隶书在线条处理上借用“石门颂”内涵筋骨，外露神采的优点，在隶书传统“蚕头燕尾”处理方面，多采取意到笔含，不是张扬，使它有一种放中有收、劲气中藏，风姿自足之势。故有时多有越格之笔，开张之势有时视雷池而不顾，以舒心头之快。书法“活”也是我书法较明显特点，是我书法始终所追求的主要风格，我把篆书、汉碑、魏碑揉进隶书的同时，大胆把行草书的笔意渗进去，强化笔划间的呼应关系，增强字型的灵动——即活气。

我们都知道您写书法同时，三十多岁早已开始练习绘画，有山水，《中国书画市场报》总编孙瑞祥就说，品读老兄画集直觉一阵清风扑来，其国画“乱石岩上青松挺”，其意境，大有撼山易，撼巨松难的气概。更让我思绪万千、掩卷难忘。侧锋勾勒的山石、挺秀劲健的古松，露锋则点画出苍劲生辣的笔趣，淡墨拖笔表现出云雾的隐显，古松其行笔枯涩，苍老遒劲的线条略施色彩，愈发显得朴实、庄严。尤其喜欢梅兰竹菊，芒恺说，吾师善画。精妙的锤炼，使画中气质与内涵散发出难以掩饰的成熟、空灵与超然的宁静。花鸟与山水间，淋漓酣畅地诉说着浪漫的美丽与平凡的真实，含蓄多姿、自由率真；泼墨与写意中，从容不迫地表达着凛冽的思绪与永恒的坚守，雄壮大气、飘逸飞扬。

为什么年纪大啦却要选择临摹白石先生的虫草呢？难度可想而知。俗话说学画画是哭着进去笑着出来，而学书法则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乍一看画画挺难的，可一旦掌握了造型艺术比着葫芦就能画成瓢，而书法看似简单的点、横、竖、捺可真写起来倒并非易事，学书求艺讲究自身的悟性，如果本身是块石头，火星即使迸上也难燃起熊熊大火，昔有古人观公孙大娘舞剑悟得草法，苹果砸到牛顿的头上悟出牛顿定律，若砸到别人头上可能只起个疙瘩，偿若平时没有点积累哪会得悟性？”

我查阅过相关资料，白石先生在1928年他66岁曾对外宣布：“客有求画工致草虫者众，余目昏阳雾，从此封笔矣，白石。”于是我开玩笑说：“小尧不小喽，您今年七十有六，怎么想去画草虫了呢？”

“国画分大写意和工笔，工笔细者，先画草虫后补景；写意者，先画景，后补草虫。特别工笔草虫在其绘画创作中是费时又费力，要求眼力、腕力，尤其心静若水，稍有杂念则出败笔。不象画写意画，达到一定熟练程度，便可信手拈来。我想趁现在心力、体力尚好，临摹虫草以备晚年出版《全集》之用，记录我曾走过的书画历程，也是检验一下自己的绘画功力，不留遗憾，再说啦，活到老，学到老嘛。”

二、以蝈蝈之精微现宇宙之广大：

“劝斗图”其画为面积为22X12厘米，真是小有“乾坤”，其画为临摹白石之法，用工细勾勒线描法画草虫。画面中以隶书书"劝斗图"三字，书法结字讲究，用笔劲健。周边以行草书题写的跋文不规则排列，中央上方是两只缠斗撕咬的蝈蝈，下方一只在观战。先生给我解释说：“此画共钤五枚。其一为心画，其二为闲卧白云歌紫芝。其三为小尧。其四为姚小尧印。其五为小尧。诗、书、画、印不分家，诗在画中起画外音的作用，落款交待的是书写时间、地点、背景和瞬时心情；印章是一种个性化的印记，闲章有时可寄托书者别样的情趣；它们和谐统一而又错落有致，使书法作品整体的气韵更趋完美。”

我冲着先生白话：“两只蝈蝈打架，另一只冲它们喊话，住手，不许打架！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也不适合蝈蝈呀，所谓劝斗，主题思想符合文明社会，契合以德治国、和谐共存。”先生端起茶杯呷一口茶，换个坐姿，搭起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你只看到社会的一方面现象，也说对一半。劝斗还有另外的含义，社会上总有些许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是劝打，使劲打。”幽然讽世，意味深长。作诗有意象意境之说，为画亦然。不在工，而在工中有意。有意绪、求雅致、重形式，无意则无味。细一琢磨，还包括哲学辩证法和社会伦理学，正是：哲思罔仵，焉论乾坤。

先生用蝈蝈描绘他心中的人间百态，甚至在其中融入自己的人生感悟。临习白石老人自创并独有的绘画风格和题材，可谓名副其实杰出创作和精湛卓绝的艺术表现，改变了唐代以来“评画以禽鸟为下，而蜂蝶蝉虫又次之”评画标准。

自然世界的宏观和微观，全自笔下涌动而出。“致广大而尽精微”源自《中庸》之修身，意指为善问好学，致力于达到广博深厚的境界，尽心于深入到精致详细的细微之处。佛家亦语，“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即心若无物，那一花一草皆是天堂。参透这些整个世界便空如花草，万物渺小或庞大宏观或微观都将是一个宇宙。

作者简介

郭 双，1963年3月生人。中共党员，哲学副教授。

2004年、2009年两次获得河北省“优秀辅导员”称号，2010年邯郸市记三等功，多次获得院级优秀辅导员和优秀党员称号，2016年被聘为邯郸电视台清晨热线栏目嘉宾评论员。

    个人文集：《双声双语》、《摇摆欧罗巴》、《中学那点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