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槿 花 开
来源:美丽新宁乡

院子里的木槿花开了。
粉红的花,油绿的叶,细韧的枝,纷披摇曳掩映,其色其形其态无一不美。
木槿之美,自古以来就被称颂。《诗经》云:“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诗中描写一位男子偶然与一位女子同乘,甫一相见,即被迷得神魂颠倒,就觉得这女子怎么看怎么美:衣着服饰、言谈举止、品德修养,有形的无形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由外到内,无一不美。因何着迷?缘于颜值:“颜如舜华”——舜华、舜英,即木槿也。以花喻人,其美互见,亦足见木槿之美。
花草树木,但凡能入诗入文的,人们除了歌咏其美,往往免不了赋其品性,借其抒怀。有人借木槿的朝开暮落,感叹世事变幻,人生无常;也有人因其不择地域,极易成活,且花期绵长,而赞其坚韧顽强,富有生命力,并因此别称为“沙漠玫瑰”。

然而却极少有人关注它的实用性。木槿花能入食,而且是极好的食材。凉拌,汆汤,煎鸡蛋、炒鸡蛋,敷粉油炸——无论怎样烹食,其入口柔嫩细滑,味道和口感都比栀子花要好得远。据说还富含多种营养素,具有清热解毒、润肺止咳之功效。此外,木槿叶是极好的洗发护发品,用它洗头,头发顺滑秀逸有光泽,其效果一点不亚于今天的“飘柔”,而且绿色,纯天然,无任何副作用。
我最早知道这些,是在遥远的童年时代。
那时,邻居阳春叔家有一个美丽的菜园子。这个菜园子就在屋外的禾场边,一面靠山,一面挨田,还有一面临近水塘,可谓得天独厚。勤快的阳春叔不但把菜园子莳弄得井井有条,生趣盎然,而且为菜园精心“打造”了两道篱笆:一道靠着农田,另一道挨着禾场,两道篱笆呈“L”形无缝对接,形成绿色屏障,温柔的呵护着阳春叔的菜园子。
之所以说是“绿色”,那是因为阳春叔的篱笆不是用普通的木棍和竹片编插成,而是有生植物的混搭:桃树、李树、梅树,间杂着冬茅和野蔷薇,护卫在菜园西面的田埂边;南面的禾场边,则迤逦着冬青和木槿。

春天,桃花、李花、梅花次第开放,如霞似雪,明艳照人。野蔷薇也不示弱,一丛丛一簇簇,任性恣意,俯仰生姿。春花谢后,果树结实,青涩的果子掩映于绿叶间,引得馋孩子们时常顾盼。待到初夏,桃子、李子、梅子开始成熟,木槿花也渐次开放。
“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
童年的我们,尤其是女孩子,最喜欢在槿篱边流连。摘一朵或粉或白的槿花,或簪于鬓边,或别在胸前,于是觉得世间的美已被自己所拥有。
家里来客,也要去阳春叔的菜园子边,摘上一捧粉木槿。用它来煎蛋,口感鲜嫩柔滑,又比韭菜、葱之类的来得有新意,常常惹得吃客“啧啧”称奇。
不止如此,连木槿叶,也是我们的心爱。摘一把青叶,将其浸在热水里揉搓,析出的汁液会将整盆水变得粘滑。将头发浸入水中,小心摆弄、漂洗,洗完后的头发立马变得溜光顺滑。清风吹拂,秀发飞扬,心也飞扬。
大概因了这么一个菜园和环绕它的美丽籓篱,阳春叔家的禾坪也成了邻居们休憩闲话的好场所。阳春婶又贤惠,铁蚕豆、炸薯片、芝麻豆子茶之类,总不让人空坐。青山送爽,绿水添凉,槿花似靥,碧禾如茵,此情此境,怕是不输陶渊明的东篱了。聊着吃着喝着,有人就会被菜园子吸引,忍不住走进去,边看边赞叹。阳春叔的菜园子确是打理得比一般人家精心,不但时新,种类也比一般人家多;不但有四季菜蔬,还间杂着菜瓜、西瓜之类,没人不看得眼馋的。阳春叔本就是个大方人,又听不得奉承,于是邻居们往往就各取所需。每到桃、李、梅成熟时节,阳春叔也会摘下一些,送给共住一个老屋的四家邻居。
谁也没料到,这样勤劳善良,平日里又百病不侵的阳春叔,竟然会在一夜间骤然离世。先天晚上好好的一个人,第二天早上却再也没有醒来。
阳春叔走时四十不到,留下而立之年的阳春婶和一双童龇之年的儿女。几年之后,阳春婶带着一双儿女改嫁到邻乡一户严姓人家。据说,严家对他们娘仨很好。当年的童龇儿女,也早已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姐弟俩行不改姓,一直随阳春叔,姓“李”。
只是,阳春叔的菜园子早已面目全非。先是闲置、荒废了一些年,后来被邻居辟为了后花园,先前的花树灌木已不复存在,代之以时兴的樱花和海棠。
唯有几株木槿,依旧顽强地摇曳在季候里,朝开暮落,暮落朝发,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
李淑辉,宁乡兰桂村人,退休教师,资深宅妇。偶种花草,难成春天;偶弄文字,难成锦绣。然不自颓,且将无聊作有趣,不教岁月负余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