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好字了得
文/王景霞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若想好,方先了,若要了,先要好。因为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我认为《好了歌》不是要宣扬万事皆空的消极思想,而是一种冷静观照人生的现实主义思想。“好”与“了”是孪生的,“了”意味着结束,然而有开始才能有结束,所以“好”就意味着开始。《红楼梦》写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由盛到衰,以至最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应该是“了”。而“好”则是孕育新生。“好了”是结束,也是过程,更是开端。这有点像“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人生三种境界。
一个“好了”,曲径通幽,需仔细琢磨,方可别有洞天。且看这红楼中人是否做到“好了”呢?这让我想起有些版本,刘老老的“老老”二字写法不同,有的写作“刘姥姥”,有的写作“刘老老”,这难道只是流传过程中的误写么?还有李纨读的《女四书》,黛玉读的《四书》,总觉得《女四书》、《四书》这两种书和在一起才是个整体。
在《红楼梦》第三十一回中,湘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湘云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 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翠缕道:“这糊涂死了我!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湘云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理了。”湘云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湘云照脸啐了一口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着,湘云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了。”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缕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湘云与翠缕的这段对话,包含了辩证法思想,阐释了阴阳学说的道理。但是湘云说的:“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是作者设置的一处荒唐言,因为“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是相辅相生。“一阴一阳谓之道”的阴阳学说的基本内容说的是:自然界的任何事物都包括着阴和阳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而对立的双方又是相互统一的。

《朱子语类·卷七十四》说:“阴阳虽是两个字,然却是一气之消长,一进一退,一消一长,进处便是阳,退处便是阴,长处便是阳,消处便是阴;只是这一气之消长,做出古今天地间无限事来。所以阴阳做一个说亦得,做两个说亦得。”这正如天为阳,日为阳,皇帝为阳,男人为阳,上为阳,外为阳••••••;地为阴,月为阴,臣子为阴,女性为阴,下为阴,内为阴……。日月为易,刚柔相当,自然、社会中的一切事物都相对存在不同意义的“阴”与“阳”,而且阳中包含阴,阴中包阳。“日”“月”为“明”,“上”“下”为“卡”,“内”“外”为“回”。
这样看来“刘姥姥”、“刘老老”,《女四书》、《四书》应该就是阴阳的结合,是“女”和“子”两个字的结合,“女”、“子”和在一起,就是一个字“好”!看来《红楼梦》不只是“了”才能“好”,而是崇尚“明明德”,日月相济方可明,上下相安才少卡,内外相辅才能回到盛世,女子相偕才能为好。
要想补好这片天,要顺民意、齐民心。在补天时还要注意阴阳的变化,即注意不同角色的变化,因为阴阳是彼消此长的。要平衡,才能做到真正的好!要想好还要从红楼中的“女”和“子”两方面来分析。
从历史的角度看,中国的封建社会,主要表现是男权社会,男尊女卑是天经地义。可是贾宝玉却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甄宝玉也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呢!”孤立地看这些话,似乎不可理解,但这些话,无疑是对男女平等的一种矫枉过正的呼吁。
作者倾力打造了“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的王熙凤。这个“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女子;这个“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琏二奶奶;这个“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的荣国府的管家,这个在秦氏的丧事操办上一展身手,根据宁府的陋习,制定了五大法则的凤姐,蒙本对此作评道“五件事若能如法整理得当,岂独家庭,国家、天下治之不难”。可见王熙凤的才干亦可治国,但却落得“大家子大约也没几个不背地里恨我的”四面受敌的境遇,最后是哭向金陵事更哀。再说宁府中能高瞻远瞩、具有预见性的秦可卿。秦可卿死前托梦给王熙凤说:“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

可见秦可卿已预见性地看到了贾府的衰败,并想出了保全之法。她接着说道:“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还有“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她把贾府的未来展现在我们面前。这充分鉴证了秦可卿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然而却只是流星一现。“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的贾探春一直关心着贾府的兴衰,她敏锐地察觉出贾府面临大厦将倾的危局,对一味消费、浪费钱财的大观园进行改革,兴利除弊、大胆图新,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但生于末世,有意济世、无力回天。最后贾探春远嫁他乡。
这三位女子不但有齐家之能,也有治国之才,因为“天下国家,本同一理”,齐家亦是治国的一种形式,作者对她们才干的充分肯定,亦是对“经世致用”的儒家思想精神的一种认同。但是她们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呢?除生活在封建社会的末世之外,这还要看看贾府的这些男子们。贾府的后世子弟以及他们的亲友就像冷子兴说的那样“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生活饮食上的铺张浪费,爷儿们的声色挥霍、惹是生非,必然为贾府的没落招致祸端。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不仅主子们在闹内讧,下层的奴仆也是赌博、喝酒、偷盗、藏奸,不一而足。就这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蛀虫合力啃噬这座大厦,直至其忽喇喇地轰然倾倒!最后是飞鸟各投林的悲惨结局。在贾府的后世子弟中,这位推崇“明明德”的贾宝玉真的也是不思励精图治,只赏风花雪月,行为“偏僻而乖张”的纨绔子弟吗?
第十三回,当宝玉听说秦可卿死了时,“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宝玉为何作出如此大的反应,甲戌侧批“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看此侧批,你会觉得宝玉也不是不思齐家之人。所谓的“仕途经济”,不是宝玉做不了,而是宝玉不屑做!连贾政都说,只要宝玉用心,没有他做不成的,出家之前,为了却父母尘缘,他轻松中了第七名举人!。这样看来宝玉是有匡时济世的能力的,但又为什么选择出家呢?
毛泽东说过:“《红楼梦》不仅要当做小说来看,而且要当做历史来看。”从这个意义上看红楼,就豁然开朗了,《红楼梦》所写的时代是封建社会末世,太多的男人沉溺安乐享受,已丧失了治国济民的英雄之气,纵有几个有才能的人,但在万马齐喑的年代更会觉得人单势孤,就像宝玉一样前途幻灭,无奈遁入空门。当作者把济世的愿望寄托到女性身上时,如王熙凤、贾探春,但作者也明白她们尽管有“补天”之志,却无“回天”之力,结果仍未能挽救封建社会灭亡的命运。
难道这就是“好了”吗?不,这只是一段历史。就像凤凰涅槃可以重生一样,要想补好天,真正做到“好”,就必须是男子和女子共同承担社会的责任,内外合力,上下齐心,方能补好苍天,造福人类!
【作者简介】 王景霞 女 1971年生,黑龙江明水人。第一中学高级教师,县“十大育人楷模”,明水县人大代表。以擅写散文、新诗、研红文章赢得众誉,常有研红文章、散文、诗词联类作品发表于县级以上书报刊中。中国红楼梦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现任明水县红楼梦学会会长、党支部书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