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碗

作者 方成

明天又是清明时。我不由得想起了早已故去父亲的一件往事。这件往事，跟我有关，我至今都悔恨自己的鲁莽。

　　那是初冬的一个晌午。在饲养处养牲口的父亲，到了吃晌饭，还没有回家。母亲不放心，让我去找。饲养处离家不远，我蹦蹦跳跳就去了饲养处。父亲说：今儿个地里忙，牲口还没回来，不要等我，你们先吃吧。我回到家，跟母亲说了，母亲说：你爸爸身子骨没事吧？我说：没事。母亲放心了，让我和两个幼小的妹妹先吃。母亲并没有吃，她是在等父亲。我们吃过了，父亲还没有回来。菜是熬白菜，在外屋的大锅里温着。锅下有底火，菜不至于凉。过了好久，父亲回来了。进屋就坐在炕沿的饭桌旁。母亲连忙到外屋盛菜。

　　父亲有肺结核病，当时算是大病。得这种病，就跟现在的新冠病毒一样，一不留神，就会传染。新冠病毒的传染，还有一定的时间限制，肺结核病的病毒传染，是没有时间限制的。父母为了不让我们小孩子传染上肺结核病，方方面面都特别的注意。父亲时常咳嗽不止，但他从来不在屋子里咳嗽，都是掀开门帘到外屋去咳嗽。出了里屋门，就是一个大水缸。他总是扶着水缸边，弯下腰咳嗽。然后，还要把外屋门打开一会儿，让细菌散发出去。有一回，他嗓子痒的厉害，急忙去外屋，因为行动急促，出门不小心被门帘绊住了，扑腾一下，摔在了门槛外面的石板地上，嘴唇都磕破了，鲜血直流，让母亲心疼了好些日子。

　　父亲使用的筷子和碗，与我们的分开，都是专用的。父亲使用的筷子，可不一般，是象牙的，而且是上好的象牙。这象牙筷子，全村就这么一双，是父亲的爷爷传下来的。父亲的爷爷，就是我太爷。太爷在晚清的朝廷里做文官。他写毛笔字，左右开弓，而且是一个水平。家里，攒了不少好东西。听奶奶说，我们方家最繁盛的时候，人丁兴旺，家里有六条大狼狗，六杆双筒猎枪，两大牛皮箱子书画，佣人就有好几个。到了我父亲这一辈，家里已是破落不堪。我们这个小家，值钱的，就剩下一双象牙筷子。父亲使用的大碗，描金彩绘，有花鸟图案，也是老辈儿传下来的。

　　母亲用父亲的大碗盛上菜。因为希望尽快让父亲吃上菜，她走的急，我恰好要出去玩。一个进，一个出，正好与母亲撞个满怀，母亲手里端的菜碗立刻掉到了地上。菜洒了一地不说，碗也摔成了两半。我惹祸了，惊吓的定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母亲心疼的瘦削的脸都白了。父亲见了，蜡黄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看了看抹眼泪的我，很快脸上便松弛下来，恢复了往时的平和。父亲叫着我的小名道：没事，快出去玩吧！说完，他蹲下来，把地上的菜尽可能的捡到两半的碗里。母亲对父亲说：这菜脏了，着土了，不吃了。我给你盛我的那一份去。父亲没有说话，端着破碗里没有汤水的菜，坐回到桌子前，就着窝头，吃了起来。母亲端上来她的那份菜，让父亲吃，父亲挡住了，说道：你吃吧，孩子怕传染，用你的碗吃就不传染了？母亲说：我没事的。父亲道：有事就晚了。我自个儿受这份罪，就够拖累家里了，你还想跟我凑伴？几个孩子谁伺候？

　　父亲的话，让母亲无言以对。一年后，父亲因为肺结核，大出血，还是离开了我们。那一年 ，父亲才41岁。由于父亲格外的注意，我和两个妹妹，几十年过去了，没有一个感染上肺结核病。可怜天下父母心。

　　明天，就是清明节。往年这个时候，我都要回老家给父母的坟上填上几锹土，磕几个头，以此寄托我的哀思。但今年闹疫情，我不再回老家给父母上坟，因为父母的重外孙子在。他还小，为了避免传染给孩子，我就在城里的家给二老跪地磕头了。我想，父亲若是有知，也会理解我的。父亲是那么的疼爱下一辈。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禁簌簌的淌了出来。

　　至今 ，我都觉得我的鲁莽，对不起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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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简介：方成，全国花木网络媒体联谊会会长，中国花木行业资深媒体人、著名苗木经济专家，原任中国花卉报记者部主任、通联部主任。自1985年起，从事花木经济新闻采写、研究工作 30多年。现担任的社会职务主要有：中国花卉协会月季分会副会长、青岛农业大学客座教授、校外研究生导师。

        自1989年以来，先后出版《谈花说鸟》、《观叶植物养植问答》、《新编养花问答1000例》、《花木财富这样创造》、《园林花木业成功者探秘》、《中外月季名家探访》、《花木经营妙招216例》、《名家侃花木经营》、《花木经营如何赚钱》、《苗木经营启示录》等著作。现为苗木中国网“方老师心声”、中国花卉网“老方侃经营”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