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名【小小说】

       黄学友/文

　　我在信用社的营业厅内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好不容易才挨到营业窗口前，我把母亲的红皮养老保险领款折递进去。女营业员是一个双眼皮，大眼睛，娃娃脸。她接过折子看了看，又隔着窗口看看我，问：“是你的？”我说：“不是，是给我母亲领款。”她说：“身份证。”我问：“要我的身份证，还是要我母亲的身份证？”她说：“都要。”好在给母亲代领，我有所准备，两个人的身份证都带在身上，很快从口袋里掏出来递了进去。她看完身份证，又翻开红皮折看了一遍说：“不行，你不能领！”我就问：“为什么不行呢？”她说：“这是一本新换的折子，第一次用新折子领款必须本人来。”我说：“可我母亲八十多岁了，还有病，还是小脚，来不了。”她说：“那也不行，必须她本人来。”说完，折子就像一只鸽子一样从窗口里飞了出来。我还想说什么，排在我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喊了起来：“前面的不领了靠一边，别耽误后面的事。”没办法，我只好退出了队列。

　　我家离信用社七八里地，路虽然不很远，但八十多的母亲，有病，还裹着小脚，肯定来不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立马雇了一辆出租车，把我母亲扶上车，送到了信用社。好在信用社里的营业员还没有下班。我把母亲安排在营业厅一旁坐着休息，我又到窗口前去排队。队伍比我第一次来时短多了，很快我又移到了营业窗口前。我把折子重新递进去，“娃娃脸”先看了折子，又看看我问：“你母亲来了吗？”我说：“来了，在那里坐着休息呢。”说完，我朝母亲指了指。他说：“让你母亲过来。”我就又把母亲扶到了窗口前。这时“娃娃脸”递出了一张领款单，让母亲在领款人一栏里签字。我说：“我母亲不会写字。”“娃娃脸”好像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怔了怔看着我。我说：“我替我母亲签吧。”说完拿起笔来准备写。可被“娃娃脸”拒绝了。她说：“不行！必须你母亲本人签字，你不能代签。”我有些生气。就说：“可我母亲不会写字，再说我不能为了签一次名，再重新让我母亲去上学，就是重新上学也来不及了。”“娃娃脸”也不高兴地说：“没办法，必须本人签字，这是规定。”我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灵活一点吗？”“娃娃脸”不再说话。我也拿出了死猪头不怕开水屠的架势，僵持在窗口前。排在后面的人，又有人开始喊开了：“前面的还办不办，不办了闪一边去，让我们办。”我还是不说话，僵在那里也不离开。窗内的“娃娃脸”可能觉得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一个办法，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说：“我看这样吧，让你母亲拿着笔，你拿着你母亲的手签。”我说：“这跟我代签不是一个样吗？”他说：“不一样，你代签是你拿着笔，这样签是你母亲拿着笔。”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为了顺利的领到钱，也只好如此。我把笔递给母亲，母亲却一幅无可适从的样子。她从来没有拿过笔，再加上心里紧张，笔在颤抖的手里根本不知怎么握。我让母亲不要紧张，把笔按写字的姿势摆放在母亲的手里。可母亲的手不听使唤，每画一笔我们母子二人都费好大的劲。母亲的手颤抖的厉害，几次笔锋把纸都戳破了。好不容易把母亲的名字歪歪斜斜写到纸上，母亲又在名字上安了一个手印，才顺利地把钱领出来。不知为什么，在回家的路上，捧着母亲的养老保险金，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